飞翔篇 第二章 一个退役生活者的肖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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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篇第二章一个退役生活者的肖像
第二章一个退役生活者的肖像Ⅰ
正当皇帝莱因哈特的身边,正演奏着小规模的流血插曲时,在那己经沦为银河帝国保护领的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海尼森,“奇迹的杨”也就是杨威利过着他一直所向往的退休生活-看来应该是这样的。
后来被赞誉为皇帝莱因哈特最强劲甚或超越于其上的军事对手的他,在其生涯的自始自终从不曾期望自己是一个军人,一次都未曾有过。他之所以进入军官学校,是为了能够攻读历史而不必缴付学费,到最后虽然身穿军服,但也只是不断地找寻辞退的机会。一一年前他在“艾尔·法西尔大撤退”行动当中不经意地立下了巨大的功勋,在那之后战功和提升就不断交互地束缚着他,按照他个人的说法是,到了三二岁好不容易终于得以退役了。
当然,以杨的地位,相对地所被给付的退休金可以说是以不计其数的己方,以及远超过己方人数的敌人鲜血所换来的。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在受良心遣责的区域内,就好像被人用针在狠狠地刺扎着他那属于精神层次的皮肤,不过,回过头来一想,自己这一二年来的宿愿毕竟如愿以偿了,只要放轻松点的话,双颊甚至还会因之而泛起笑意呢!“什么工作都不做,就白白领钱,想起来还真教人忸怩不安。不过如果把这想成是已经可以恢复到原来的自我了,或者应该说这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啊!”
当时的杨将自己心中这迹近厚颜无耻的想法随笔写了下来,不过这些手稿也往往成了后世那些把杨视为极度神圣之存在的历史学家们所故意要忽略掉的地方。
二八岁担任准将、二九岁晋升上将、三二岁即跃升为同盟元帅-这些杨亲身的经历,如果换作是和平时代的话,大概仅存在于夸大幻想症患者的空想里面吧,但对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这一切却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而杨也因而被称为同盟军中的第一智将,甚至还有一些什么史上的最高之类较为夸张的形容词也加诸在他身上。最近这三年当中,同盟在军事上所获得的成功,几乎全部都是从这位黑发的魔术师那一顶黑扁帽外型的高筒礼帽当中飞出来的。虽然说,在同盟本身已经对帝国屈膝投降的今天,杨的立场并不见得较为有利,但事到如今,就算忧虑也是无济于事的。
退役不久之后,杨就结婚然后拥有家庭了。时间是在今年的六月十日。新娘是二五岁的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是杨在担任舰队司令官时的副官,拥有少校军阶。一头金褐色的秀发,清澈的淡茶色眼眸,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美人。当年从艾尔·法西尔撤退的时候,她还是一名一四岁的少女,从见到这位看来并不是十分可以依赖的黑发年轻少尉的那一刻起,心中便一直埋藏着对他的爱慕,而现在这一份爱慕之心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杨是知道她对于自己的心意的,但是一直到今年的年中,才总算能够有所回应。
整个结婚仪式其实极为简单。第一个理由是杨本身对于盛大仪式之类的玩意儿最是讨厌,但除此之外,还有其它较为严肃的理由。也就是说,盛大的婚礼仪式很可能会引起帝**的怀疑-这些前同盟军的旧干部们是不是假借婚礼宴会的名义,集结起来商议图谋不轨的计划?这么一来是极为不妙的。
此外,如果采用盛大仪式的话,势必得邀请一些内外知名的人士,那么介时势必就会有一些杨所不喜欢的人来发表冗长的演说,搞不好连现在算是位居同盟政府之上的银河帝国事务官也得要邀请,这都是杨非常讨厌并且极力避免的事情。
所以到了最后,被邀请参加婚礼的人,即使是杨的旧部下,仍算得上是现役军人的只有杨在军官学校的学长亚列克斯·卡介伦中将一人,其余则一律是退役者。
婚礼仪式当天,新娘子的美丽当然是无庸置疑的,但是说到新郎官,尽管他也特意地穿着正式礼服,不过就是让人感觉他像是一个看不出将来会有什么成功迹象的年轻学者。卡介伦甚至还极为恶毒地讽刺批评他说,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好像是“公主与随从”。其实在婚礼之前,他就曾经因为这个新郎官抱怨说正式礼服太过于拘谨刻板而给予严厉的责骂。“所以说哪!这就是你自己不对了。如果你当初还在服役的时候就赶紧结婚,一身军服不就了事了?就像我一样啊!”
最后,当他看到杨穿着正式礼服的时候,忍不住又揶揄地批评说:“你呀,看你穿的这副样子,还是军服比较适合你一点。”
事实上,杨就算是穿上了军服,也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军人的。
过去曾经在杨的舰队中担任由帝国流亡到同盟的贵族子弟所组成的近战部队-“蔷薇骑士”连队的队长以及伊谢尔伦要塞的防御指挥官,和杨一前一后地宣告退役的华尔特·冯·先寇布中将,也用讽刺与感慨的语气说道:“好不容易才挣脱军队这一个监牢,却又自愿被关到婚姻这一个牢笼里面去,你还真是一个好生事者啊!”
听到这一句话,卡介伦接口说:“有些在十年的单身生活里面也无法领悟的事情啊,只要过个一星期的婚姻生活马上就可以领悟了,就让我们来期待一位好哲学家的诞生吧!”
甚至杨在军官学校的学弟,同样也已经退役的达斯提·亚典波罗也和他们同一个调调,冷嘲热讽地挖苦着:“不过照我的看法啊,杨学长这一生中最大的战果就是这位新娘子了,只有这个才真正与‘奇迹’这个字眼相称。因为如果照一般常理的话,她不应该是会下嫁到学长这种地方来的人啊!”
听到这一伙人七嘴八舌的批评,杨的被监护人,也就是一七岁的尤里安·敏兹轻轻地甩了甩他那头亚麻色的头发并且对他的监护人说道:“元帅竟然能够率领着这样的一批人而且胜利地走过来了,真是不可思议啊,这些人可都是背叛者嘛!”“我的人格就是这样子被陶冶的呀!”
不管说的怎样没人格,在场观礼的人全都起身要求杨要给新娘子一个热情之吻,杨虽然没有喝醉,却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从少年的身边走了过去。尤里安目送着他,原本春风满面的端秀脸上却瞬间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理由有两个。一是他对于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女姓菲列特利加曾经怀着默默的憧憬。另一个则是今晚之内就得要离开海尼森,展开自己的孤独旅程了。后者虽然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与自己所喜爱的人分离,独自踏上远达一万光年以上的旅途,也难怪感伤早已经走进了他年轻的心路回廊里了。
结婚典礼一结束的时候,那些专门挖苦讽刺的人也纷纷告辞了,而尤里安也在和杨以及菲列特利加道别之后,就消失了身影。而现在已经成为夫妇的这两个人也动身前往离位于市区北边,距离约二○公里的科尔达列斯山地的湖沼地带。打算在那边借来的山庄中渡过十天的蜜月之后,便回到佛列蒙特街的租屋家中开始新的生活。在这之前所住位于银桥街的房子因为是属于军官宿舍,所以退役之后当然得要迁出另找新住处了。
就这样杨好像已经翻开了理想人生的第一页,但是现实生活与梦境比较起来是没有那么甜美的。
杨曾经身为元帅,虽然不能让他们俩过着有如王候贵族般的生活,但是应该还可以保障他们具有充分的行动自由以及物质生活的充裕。然而支付退休金的前提是政府必须有足够的财源之后,才能够顺利地实施。一旦这笔给付的退休金没能顺利到达他们手里的话,毫无疑问地整个经济状况会有所恶化。
以姜·列贝罗为首的同盟新政权,必须想方设法去改善因已结束的那场战争而短缺、又因和约中所订的那笔给帝国的安全保障税而处于难以重建状态的财政问题。改善的办法其实是堆积如山,但是打算先从近距离着手的政府官员,达成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身在权力机构以及周边的人应首先调整姿态做好榜样,向市民展示政府重建财政的决心。
于是担任公职的人全部予以减薪。平均调降的幅度为百分之一二·五,而列贝罗本人则为百分之二五!本来这一切对于杨来说,不过是窗外的风风雨雨,但是当改善财政体质的手术刀也挥动到军人的退休金时,这股湿冷的风雨就从破裂的窗户吹到了杨的身上。
前元帅的退休金删减率为二五个百分点,而已退职的少校则删减一五个百分点,地位愈高的人消减比例就愈高,就原则上而言,这种作法总比反之要来得正确,所以杨也并未发出任何怨言。只是姑且先不论这样的姿态调整方式是否正确,但事实上对于杨这个既没有什么其它谋生技能,也没有勤劳精神的一家之主而言,他所强烈感觉到的是他所向往-不用上战场也可以领钱的理想境界,好像被一个从半路杀出来的人给践踏了。杨本身并不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也从未曾有过金钱过多的困扰,他虽然一直是非常严肃认真的了解着金钱本身所代表的价值,但却不曾积极于金钱的追求,拼命地工作以增加其所得。后世的历史学家在史书中提到杨威利的时候,之所以记载“杨元帅对于赚钱这一回事完全没有兴趣”,就某一方面而言确实是一项事实。
不论如何,他们俩的退休金加起来,还可以维持着起码的生活水准,而不须动用到其微薄的存款。杨的退役生活之所以变得让他喘不过气,最主要的并不是在于金钱方面。
这个令杨感觉到喘不过气的征兆,在他于科尔达列斯山地短短十天的山庄生活中就已经出现了。无论是他在湖边垂钓的时候,还是到牧场经营的商店买刚挤出的新鲜牛奶的时候,总是可以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一旁冷冷地观察着他,一般厌恶的感觉袭击了杨的全身。
这表示杨正在被监视当中。
第二章一个退役生活者的肖像

在这一年,也就是宇宙历七九九年、旧帝国历四九○年、新帝国历元年五月里所缔结的“巴拉特和约”第七条当中明文规定,帝国有权派遣高级事务官常驻同盟首都。其任务虽是代理银河帝国皇帝与同盟政府之间的交涉和谈判,但和约中所谓的“对和约的履行状况进行监察”,事实上也就是赋予战胜国对战败国内政的干涉权,所以直接称之为总督也不为过。
这项要职是由菲尔姆特·雷内肯普被指派担任。几年之后,“艺术家提督”梅克林格做了以下的评论:“就任命的当时而言,这一项人事安排并不是最糟的,只是到最后却有了一个最糟的结果。在这一项人事安排之下,并没有任何人能够从其中获得幸福。”
菲尔姆特·雷内肯普这个人从外表上看起来像是一个无精打采的中年男子,嘴上整齐端正的胡子,反而使得他整个容貌看起来显得有些不协调。然而事实上,他却是一个踏实的、在大大小小的战斗当中得到过无数功勋的用兵家,一般认为他本身在军队组织的管理和运用能力上并无不足的地方。当莱因哈特还是一名少校的时候,他曾经是莱因哈特的长官,他虽然并未给予这个“傲慢自大的金发小子”特别的礼遇,但却也非常公正地不准任何人对莱因哈特指指点点。他的名字也就因而出现在日后罗严克拉姆王朝创始人在脑中所拟定的人才选拔任用名录当中。
由于菲尔姆特·雷内肯普本身具备有忠诚心、责任感、勤勉、公正、规律性等美德,所以也获得部下们相对的尊敬与信赖。如果在帝**将帅列传当中给予他一章篇幅的话,那么无庸置疑地势必会有许多赞赏的记述。只不过与此同时也一定会有这样的记述吧-当他的任务超出纯粹的军事面而触及其它领域的时候,由于缺乏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弹性,以及渥佛根·米达麦亚对人对事所怀有的宽容,他所具备的以上美德却往往会将他自己和别人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此外,从他身上还可以看出一点:一个优秀军人所具备的资质,以及作为一个人所表现出来的伟大人性是无法两立共存的。
接收了海尼森市中心位置的高级宾馆”香格里拉”之后,菲尔姆特·雷内肯普设置了事务官事务局,统辖着由四个连队的装甲掷弹兵以及一二个连队的轻装陆战兵所组成的警备兵部队。虽然,己方舒坦梅兹提督的巨大舰队在干达尔星系上随时待命,但是以这样的兵力留在前不久还是敌人阵地的同盟心脏当中,对于胆小怕事者来说恐怕是难以想像的。“同盟的家伙如果想要加害于我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好了。我虽然不是不死之身,但是我的死对于同盟来说,也就等于是灭亡了。”
他耸着肩膀放出了如此的话。
雷内肯普的理想是“优良的军队”。也就是说,在没有任何不正当或反抗行为发生的情况下,长官疼爱部属,部属尊敬长官,同僚之间相互信赖且互助合作,朝共同的目标向前迈进。按照他的看法,秩序、和谐和纪律是最具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就某一方面的意义而言,他其实是一个极端的军国主义者,对于高登巴姆王朝的创始人鲁道夫大帝来说,雷内肯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晚了几个世纪出生的忠实弟子。不过他倒也没有像鲁道夫·冯·高登巴姆那样过度地自我膨胀,相反地在他的心目中仍有他认为应该要尊崇的主君存在,只是雷内肯普并不是将主君当作是一面从其中可以更客观地看见自我的镜子。
在雷内肯普的命令之下,杨被当作是一个潜在性的、必须接受**监视的危险人物。
更让杨觉得不胜其烦的是,被要求在他外出的时候,得要报告他预定前往的地点以及回家的时间。理由是高级军官,不管是现役军人或者已经退役者,都必须要像公务人员一般,经常让政府能够把握其所在的地点。
其实这一道像是典狱刑囚般的指示,原本并不是帝**所提出的,而是同盟政府献于帝**的一项提案。杨当然可以理解同盟政府为了不给予帝**任何干涉的借口,必须很仔细地在许多事情上比对方走先一步的苦心,但是“难道不能稍微有点分寸吗”却是杨真正的心声。“我真想问问他们那些人,究竟妨碍我这样一个爱好和平又没有什么害处的人有什么乐趣,真是的!”
杨对着新婚的妻子不断地发着牢骚,然而事实上,如果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凡是人类社会中所发生的一切事物都在他所知道的范围内的话,或许他会将杨判定为一个“应该接受处罚的人”也说不定。因为杨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像是青天白日一般无瑕的身躯。从他援助尤里安·敏兹的地球之行、掩护帮助从帝国流亡而来的梅尔卡兹提督等人脱逃等几项行动说来,虽然还称不上是反帝国,但至少也是非帝国的举动。所以说,将自己看成是一个无罪的囚犯,事实上也是有些厚脸皮的。
菲列特利加并没有明白地说出这一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不管怎么样,一旦引起帝**的猜疑,使同盟政府的立场为难的话,对杨来说也绝非上策。“所以说,就请你好好地当一条懒惰虫啦。”
经妻子这么一说,杨看起来好像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因为平静地、安稳地、而且懒散地过日子,原本就是他的理想。有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名义,他更可以随心所欲的睡懒觉,或是发发呆,就算没有在发呆,也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地一天过一天。
有一天,负责监视杨的拉杰尔上校对他的长官做了以下的报告:“杨元帅的日子非常地平稳,看不出有任何对帝国具反叛意图的行为。”“哼,他现在的身份可真是令人羡慕啊,和他美貌的新婚妻子不用工作就有得吃,真可以称得上是理想的人生呢,不是吗?”
雷内肯普的声音当中充满了反感与讽刺的火药味。他一直是一个给予勤劳的精神,以及对于国家的义务感极高评价的人,所以对于一个曾经在军部里担任要职,却将战败的责任束之于遗忘的高阁,悠游自在地过着退休金生活的人,自然是无法产生任何的好感。以他的常识和价值观来看的话,杨威利这位青年简直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存在。
过去杨曾经两度让雷内肯普尝到败北的苦酒。如果杨本身具有帝国主义式的美德,或许雷内肯普过去败北的回忆,会升华成为对于一个优秀的敌军将领的尊敬也说不定,但是对于这两人彼此都不幸的是,他们所居住的精神世界是截然不同的。如果他们活在这世上彼此无缘碰面的话还好,偏不巧的是他们虽然处于相反的两极,甚至可说是背对背不相为谋的存在,但是在任务上,雷内肯普却不得不回过头,回望着对方。

不久之后,雷内肯普言之凿凿地说,那是一种伪装。杨威利不可能是一个甘于从此过着无为的退休金生活直到老朽的男子。现在的他,一定是在内心里面筹划着如何使同盟复活以及颠覆帝国的长期阴谋。为了要能够掩人耳目,所以才装傻扮懵过着这样平凡的生活……。
雷内肯普对于杨所产生的见解,很明显地是充满了典型的、忠君爱国型军人的偏见与误解。更糟的是,虽然这只是一个在思想上的不同,雷内肯普却盲目地强行闯进偏见的沼泽与误解的浓密森林中,好不容易才终于来到代表真实的城门前面。
不过,他的部下并没有像他一样那么强烈的信念,或者应该说是不像他一样那么的偏执。如果说莱因哈特选择了雷内肯普是一项错误的人事安排,那么雷内肯普也是在错误的安排之下才选择了拉杰尔。这位上校在对杨进行监视的时候,态度极为端正有礼地对被监视人说:“这对于元帅阁下您来说,想必是极为不自由且不愉快的事,但这是上级所发布的命令,卑职不得不服从。请您无论如何多加原谅。”
杨轻轻地摇摇手对着他说:“啊,你不用在意,上校。因为不管什么人都得要对他所领的薪水表现出相对的忠诚心啊,我还不是一样?束缚着通情达理之人的,不是一张纸,其实是一把锁呀!”
拉杰尔上校要在他的脸颊上绽放出浅浅的微笑足足需要三秒钟之久,这是因为杨的玩笑不高明呢?还是拉杰尔的幽默感还没完全被开发呢?或许两者都是吧。
由于这一件事情,杨接受了拉杰尔的监视。因为就算是在同盟军这个被称为注重民主的军队当中,长官的命令有时也是相当不合理的,在帝**里面那就更不用说了。但是杨还是无法不对拉杰尔的长官感到极为不快,而且也曾经对着妻子批评他对那个人的为人与个性的看法。“雷内肯普这个人看来似乎是个十足的教条信徒。任何事情只要是违反教条,即使是善的也不予认可,反之,只要是合乎教条的,就算是恶的也会加以肯定吧!”
杨在说这些话的同时,他内心想说的应该是,任何事情如果以教条来加以强制执行的话,就算是正确的,也是他所难以接受的。但是就因为他不会将他内心的看法很露骨地表现出来,而且在叫着“国王的耳朵是驴子的耳朵”这句话的时候,也会稍微衡量一下当时的时机与场合,他才能够平安无事地领退休金过日子。不过,以一个权力者或者是其所饲养的忠犬的眼光看起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看成是非常顺从的小羊。姑不论现在,过去杨也有着毫无理由地在审查会上遭受围攻的经验,只不过,以当时来说,虽然他再三地做出一些让他的学长卡介伦等在一旁看起来也不禁要为他捏把冷汗的事情,但是只要有银河帝国这个强大的敌人存在的一天,杨所具有的军事才能对同盟的权力者来说就是必要且不可或缺的,所以他们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抹煞这个“态度无礼的黄毛小子”,顶多也只是在审查会中折辱一下他而已。虽然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但是对于杨来说,随着往日的记忆所产生的不愉快,便成了拒绝接受雷内肯普这一个作法的原因之一。“也就是说,你讨厌雷内肯普这一个人,是吗?”
面时妻子这一个大胆地将事情加以单纯化的问题,做丈夫的回答道:“也不是讨厌,就是看不顺眼而已。”
对杨来说,这样的说法就已经太足够了。
杨并不是一个喜欢**阴谋的人。正确地说,应该是他并不喜欢见到自己为了要陷害他人,而处心积虑地在钻研阴谋时的模样。但是雷内肯普一旦超越了限度,干涉到杨个人的生活的话,或许就会使得他不得不使用阴谋这一项武器来将他击退也说不定。毕竟杨的精神还没有达到绝对和平主义的境界,如果有人打他一拳的话,他也会想要回敬对方一拳的。
尽管如此,教杨感到左右为难的是,如果让雷内肯普这种多事型的人站不住脚而被撤换的话,那么他的后继者也不一定是一个比他更宽容的人。无论如何,那种为了把狗赶走,却反而引狼入室的愚蠢行为是绝对使不得的。譬如说,如果换成一个像那位奥贝斯坦元帅一样冷酷且锐利的人的话,势必会对同盟实施极度严厉强化的监管,到时将会使得杨的精神窒息而死。“所以说,雷内肯普这一个混蛋……”
这句话一说出口,杨仿佛觉得有些粗俗,所以换了一种较为绅士的说法而改口说道:“雷内肯普先生如果能够回去的话固然好,但是问题就在于他的继任者。如果是一个没有责任感,贪图物欲,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喜欢略施小恶,这种佞臣型的人物,对于我们来说其
实是最好利用的。不过皇帝莱因哈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采用过任何一个像这样的人。”“如果皇帝莱因哈特本身堕落的话,大概就会采用像这样的人吧!”“是啊,你掌握了事态的本质啊,就是这样了。”
杨一脸哭丧着的表情叹气地说道。“以我们的立场来说,不但是欢迎敌人的堕落,甚至还得要刻意地去促进。这话说起来不是很可叹吗?当然政治也好,军事也好,通通是属于恶魔的管辖范围,但是神明见到如是的情形会感到高兴吗?”
就在杨不禁叹息的这个时候,在帝国事务官事务局里,雷内肯普一级上将正在对拉杰尔下达新的命令。“不可以放松你的监视行动。那个男的迟早一定会干出什么坏勾当的。一切会为害到帝国以及皇帝陛下的事物,都必须要在成为事实之前就加以排除!”“……”“怎么不回答呢?”“啊,卑职将遵照您的命令,今后亦将对杨元帅严加监视。”
他的回答听起来完全像是一个毫无天份的演员所念出的台词。
对于长官来说,这样的态度是不能完全令他满意的。雷内肯普于是再度重新令他嘴上的胡子微妙地颤动着,提高声音强调说:“上校,我想请问你一句,身为征服者,我们所需要的,是被遵从呢?还是被欢迎?你说说看是何者啊?”“当然是被遵从了。阁下。”“你说的没错。”
雷内肯普重重地点一点头,然后对着部下说教。“因为我们是胜利者而且是支配者。我们有责任要建设起新的秩序。即使短时间内会受到战败者的疏远与冷淡,但是为了要完成重大的责任,一定要具有绝不退缩让步的决心与信念。”
不久之后,梅克林格写下了这样一段的纪录。“……皇帝是不是要为这个错误的人事安排负责呢?我是不这么认为的。皇帝之所以没有预先察觉到雷内肯普这种小气而放不开的心胸,是因为皇帝本身对于杨威利并没有怀着提防警戒的心理。这种在面对曾经打败过自己的人时所产生的心结,就好像是心理上高耸着的一座巨大山脉。拥有强大羽翼的鸟固然可以飞越这座山脉,但是对于没有如此条件的鸟来说,要飞越这座山脉是充满苦难的。所以说,雷内肯普在这个时候应该多加锻练自己的羽翼。因为皇帝之所以任命他担任事务官的职务,并不是要他来从事看守杨威利的工作。事实上,皇帝的确也并非全能。但是人们难道可以因为天体望远镜不能够兼有显微镜的功能而加以批评吗?我并不这么认为……”
第二章一个退役生活者的肖像

事实上在帝**监视下的不止杨威利一人。其他许多的高级军官们也或多或少遭遇到类似的情形。毕竟自由行星同盟本身好不容易才免于遭受帝**的完全占领,所以现在他们的处境就好像是被暂时停止处刑的死囚。
由于雷内肯普事务官被赋予了在同盟政府所召开的各个会议中列席旁听的权利,虽然他不能下达命令或是陈述自己的意见,但是对于同盟政府的高官们来说,毕竟还是不能不顾他竖起来的耳朵,肆无忌惮地自由讨论。
身为同盟的元首同时也是首席行政官的最高评议会议长姜·列贝罗,在优布·特留尼西特抛下政权出走之后,接掌了同盟政权。虽然权力的甜美果实早已经被前人恣意采食且掉落满地,心知这一条重建国家的路会有无数的苦难,但他还是很辛勤地耕作着这一片已经荒芜了的果园。“不得给予帝国任何的借口。”
姜·列贝罗做了这样的一个决意。即使只剩一个名义存在,仍得尽力维持这个拥有两个半世纪历史的自由行星同盟的存在,以期终有一天回复完全的独立。
如果以野兽的理论来讲的话,罗严克拉姆王朝统治下的银河帝国随时可以凭压倒性的军事力量将自由行星同盟加以完全并吞,现在没有这么做,并不表示将来不会有这种意图。目前能做的,只有维持现状静待较为有利的情势来到。“巴拉特和约”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绑住了自由行星同盟的四肢。根据和约中第四条的规定,同盟须每年向帝国缴纳一兆五○○○亿帝国马克的安全保障税,这等于是整个军事费用的负担换了一种形式,成为同盟财政上一种持续性的沉重负荷。此外,根据第六条的规定,同盟有修改国内法规的义务,法中须规定禁止一切可能会妨碍与帝国间友好关系的活动。所以列贝罗于会议中提出“反和平活动防止法”法案的同时,不得不宣告有限期停止保障言论和结社自由的同盟宪章第七条。“言论和结社的自由如果不被认可,这不等于民主政治的自我否定吗?”
同盟中的原理尊重派这么地抗议着。列贝罗当然也了解这个程度的理论,但是以他的立场来说,不得不考虑这个世界上也有所谓的权宜之计,且不断说服自己,为了不至于死亡,而将已经坏死的手腕加以切除也是不得已的事情。这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在列贝罗的心中却还有一个无法放下悬念-杨威利这位同盟最伟大的军事英雄,如果他被原理派的人推举出来,集合旧部,在帝国和同盟之间飘起叛旗的话……列贝罗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忍不住全身的战悚。
事实上,列贝罗也明白杨威利应该不是一个想借由武力来获取权力的人物。在过去这三年里,已经有好几次亲眼目睹了证实这一点的事例。但是过去的实例并无法全面性地保障未来。杨的新婚妻子菲列特利加的父亲,也就是人称军部内理性派的前同盟军上将德怀特·格林希尔,以前不也曾经因忧虑政治和外交的萎糜,在爱国心的驱动下,而被军部内的强硬派推举出来发动政变吗?
当时独力镇压政变,挽救了民主政治的人就是杨威利,当时他如果有心要让自己成为独裁者的话,那么同盟早就已经落入他的统治之下了。但是在镇压了政变并将被占领的首都予以解放之后,他却立即回到了最前线,甘于当一名守备边疆的司令官。列贝罗虽真心认为杨这种行为的确值得赞赏,但是人这种动物毕竟是会随着时间和境遇而多少有些变化的。一个现年方过三十岁的青年,如果耐不往乏味单调的退休生活,而使得他那与才能相称的野心被唤醒的话……。
也就因如此的顾虑,杨威利在受雷内肯普监视的同时也受到了他支领退休金的自国政府的监视。这一个事实虽然没有特意地被告知受监视的当事人,但是杨要知道这件事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当知道自己的生活经常被监视或窃看的时候,当然是不会感到高兴的。不过说是这么说,他也没有要大声表示抗议的意思,一方面因为他了解政府目前艰苦的立场,多多少少也感觉到有些同情,而另一方面也可以达到借此阻绝那些繁杂访客的效果。
不管怎么样,不管其他人有些什么样的想法,杨只想要悠哉地过着人生旅途中的有饷假日。虽然日后看起来,这个如意算盘也真是错得太离谱了……。
杨新婚的妻子菲列特利加,当然没有道理会像这个懒惰虫老公一样享受着这种除了吃吃睡睡、随笔写写连发表对象都没有的历史理论原稿,其余的时间就是一味地在发呆的这种-非生产性的日常生活。她如果也学习像丈夫一样的生活方式,那么这个刚刚组成的家庭,不久就要变成一个杂草丛生的废园子了。她希望这个家至少还能维持着像绿洲一样的机能。
对于菲列特利加·G(格林希尔)·杨来说,这个新婚家庭同时也是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家庭主妇的场所。在她的少女时代,曾经一度代替体弱多病的母亲承担着家务,但毕竟为时不长。现在想起来,当时父亲是为了要减轻她的负担,以及其它种种的考虑,所以在她满十六岁的时候,便让她到军官学校入学。在军官学校里面的时候,虽然曾经学过非常时期的食物调理法以及野草食用法等料理方式,但是学校里却从来没有教过任何家庭料理的烹调。虽然她一直想要在有机会的时候学一学,但自从她进军官学校以来,尽管有着人称像“电脑家族的堂妹”般无人可以与之相比拟的优越记忆力,但是在与家庭生活相关的方面,却一直没有能够显现出一个特别值得夸赞的优等生所应有的才能,这或许是实习不够的原因吧。
举凡人类五千年历史的全年表,或是与杨有关的战历,以及他所获得的功勋等等,都能够正确地输入她的记忆回路,但是以目前的情况,不管是如何深远的学识、或是怎样高超的哲学,都无法帮助她如何冲泡丈夫所喜欢的红茶,以及在丈夫所讨厌的夏天里如何安排促进食欲的莱单。
虽然杨对于菲列特利加做的料理从未曾有过任何一次的抱怨,但这是因为他衷心喜欢她所做的料理呢?还是说他其实并不觉得怎么美味,但是因为谅解她的苦心,怕说了出来让妻子难受,所以也就什么都没说,或者他根本就不怎么关心?她有些不明白。
过不了多久之后,所有的拿手菜已经从头到尾表演过一遍,菲列特利加于是战战兢兢地问她的丈夫,对于她做的菜或是家庭的经营管理有没有不满的地方。“没有道理会不满啊,特别是你之前做的那个……那个什么东西的确很好吃。”
这个虽有热忱但是却明显存在漏洞的回答,并不能够安慰妻子的心。“我,从以前就很不会做菜……”“没有这回事啦,真的!对了、对了,就是在艾尔·法西尔行星脱逃的那个时候,你帮我做的那个三明治就很好吃嘛。”
这个说辞真的是事实呢?或者只是口头上的安慰呢?其实连说话的当事人也并不清楚。都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他的味蕾早就已经失去了记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是想方设法、费尽唇舌地只为抚慰妻子的伤心,或许光凭这一点就令人感动了。“嗯,我比较拿手的只有三明治而已。不,其实也不只三明治,其它还有像薄煎饼、汉堡牛肉之类的……”“都是很可口、很有营养的食物哦!”
杨表示非常地欣赏,但是以菲列特利加本人来说,不管丈夫是如何地不在意,或者在吃的方面非常地迟钝,但如果自己三餐只能准备像“早上夹蛋三明治、中午火腿三明治、晚上沙丁鱼酱三明治”这种菜单的话,那么自己就好像是一个不知锅灶轻重的家庭主妇。
过去在军官学校里四年的寄宿生活,以及五年的军旅生涯,对于她如何成长为一个家庭的经营者几乎没有什么帮助。
过去在舰队出征执行任务的旅途中,尤里安·敏兹曾经教过自己如何冲泡出好喝的红茶,包括热水的温度以及冲泡的时间点等等,这些高超独创的手法都对自己示范过。当时尤里安看着自己的手势动作,曾经说“动作不错哦”,不过菲列特利加却心想这似乎大过于奉承了。和懒散的杨截然不同地,她也可算是一个仍有待学习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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