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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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像这样子一直紧抱著怀中之人,不过毕竟是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实在不好太过放肆。因而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摸摸曲临渊柔软的黑发,轻声道:“回去吧。”
“那妖怪呢?”
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答:“改日再来捉。”
为了三百两银子,而花费这麽多功夫,真是有些不值。
於是执了曲临渊的手,一路朝门外走去。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转头看了我一眼,小小声的问:“喂!你究竟……是什麽东西变的?”
“我……”愣了愣,欲言又止。
“停!”他用双手掩住耳朵,大喊,“如果很恶心的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心头又是一跳。
见他这一副认真的模样,我忽然有了些罪恶感。
我不喜欢骗人,遇上无法作答的问题时,通常会说些模棱两可的答案,故意将话题带开去。但此刻,却偏偏不想再叫他误会下去了。
明知随意说出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危及性命,却仍旧心甘情愿冒这个险。
只因为,我此刻深陷在这情劫之中。
想著,不由自主的轻笑了起来。料不到,自己竟也会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曲临渊抬脚踢了我一下,有些生气的说:“你干嘛不答我的话,反而一直笑个不停啊?”
“没什麽……”摇了摇头,微微笑了一下,道,“不过,长离只是个凡俗男子罢了,并非什麽妖怪。”
“你不是?”他猛得收住了脚步,惊讶的望住我,“那你的眼睛……?”
手指缓缓抚过双眸,我轻轻扬了扬唇,笑容里带了几分涩意。
“我本就是异族人,双眸的颜色自然与中原人不同。”
“你是……色目人?西梁国的?”他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眼底的笑意一点点隐去。“那你为何会在京城,又当了和尚?”
“二十多年前,西梁与我朝和亲,两国关系一度交好,当时有不少西梁人迁入中原,我娘就是那个时候来的京城。她虽是背井离乡,但到底还是在此成了亲,生了子,直到……”
曲临渊低了低头,接著说了下去:“直到十几年前,宫中出了变故,远嫁我朝的西梁公主被先帝赐死,她所诞下的太子也遭废黜,後来更是在禁宫中离奇失踪。当年的太傅秦大人,也因与此事有所牵扯,而被……满门抄斩了。”
他说著顿了顿,看我一眼,续道,“听说,惟有秦大人的一双儿女,恰巧逃过一劫。”
轻轻闭了闭眼睛,苦笑。
哪里是满门抄斩啊?皇帝的圣旨都还未下,禁军就已经开始杀人了。
满地都是血……
曲临渊握了握我的手,低声问:“那桩案子,你家人也牵连在内麽?”
点头,双眸里无波无谰。
“因了这件事,两国战火又起。先帝更是下令缉拿西梁人,我那时被追兵逼得走投无路,不得已,只好断发出家,隐姓埋名。”
“原来如此,难怪你瞧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和尚。”他神色复杂的盯著我看了一会,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得美丽动人,却又异常的悲伤。
隔了许久,曲临渊才抬起头来,静静的与我对视,一字一顿的问:“长离,你一直留在京城,是为了报仇麽?”

不语。
我只偏过头去,悠悠的叹了口气。
紧握著我的手悄然滑落,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低声道:“若可以的话,我倒宁愿你是妖,不是人。
“我的身份,叫你为难了?”苦笑了一下,柔声问。
污名之耻,断发之恨,原是绝对不能忘的。但若是为了他,我随时都可放下过往的一切。
“皇上与我从小就在一处长大,可谓情同手足。但有朝一日,你若执意与他为敌的话,”曲临渊深吸了一口气,直直望进我眼里,答,“我绝对只站在长离这一边,就算赔上一条性命也无妨。”
微愣。
然後,又好气又好笑的伸出手来,轻轻扣了扣他的额头,低斥道:“是非不分!你这样做,迟早是要祸国的。”^
“真正祸国的人,该是你才对。”他扬了扬眉,面上渐渐有了笑意,“长离,长离,你当真是红颜祸水……”
这话,许多年前似也有人说过。
只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改变了,我的一生。
静坐著看了一下午的书,觉得有些倦了,正打算阖上眼睛假寐一会儿,却忽听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明心麽?他最近倒是学乖了许多。
“进来吧。”我合上手里的书,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接著便见一人推门而入,不是明心,而是……顾惊寒。
“大师……”他望了望我,欲言又止。
“又是为了那虎妖的事?”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来,一面道,“施主放心,贫僧这一次绝对会解决他的。”
“不,大师,我是……”他面色一沈,咬了咬牙,忽然大声道,“我是来求大师救人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问:“救什麽人?”
“……我义弟。”
“他究竟是个什麽人,施主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蹙了蹙眉,提醒道。
顾惊寒点了点头,面色微窘的说:“他伤得很重,根本无法维持人形。”
见了这麽大一头老虎,却不害怕?这顾惊寒倒也真是个怪人。
“既然如此,施主为何还要我救他?”
“扬声并不是什麽坏人,他只是稍微单纯了些,不懂这世间的人情事故。”他微微的低了低头,眼底带了些许柔情。
“人妖殊途,他本不该来这人间的。”
“我晓得,但……大师就不能救他一回吗?”
轻叹,又是一个执迷不悟之人。
我扫他一眼,重又坐回了桌边,冷冷的说:“贫僧从来只捉妖,不救人,施主还是请回吧。”
“这样啊……他说的果真一点不错。”顾惊寒的神色黯了下去,缓缓垂下眼来,艰难万分的转身,“那,在下先告辞了。”
那声音有些抖,步履也不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不过是个义弟罢了,他如此又是何苦呢?
心底暗骂著世人的痴傻,却莫名其妙的感觉那背影有点刺眼。
以前是看破红尘,所以能做到彻底的绝情。如今呢?
为情所困,因而……变得心软了麽?
下一瞬,只听得自己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一千两。”
“啊?”顾惊寒转回头来,满脸困惑。
勾了勾唇角,浅笑悠然。
“救人的话,我只收这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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