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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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柯老爷子在人间咽了最后一口气,含笑而去。
只不过他的笑,于柯拂尘看来并非美满幸福,反而有几分讥讽苦涩。
因为已经找不到久远的奶奶的墓地,他给爷爷安葬在郊区的公墓之中。众多石碑排排列列,很难见得三牙会的会长有什么特别之处。说到底,不过是一盒子灰给埋了,再庄重严肃的悼念又能怎样。柯拂尘面无表情的想。
柯宁在墓前哭花了妆,声音也是由开始的隐忍压抑而变得越发声嘶力竭。她本就不善妆扮,也没什么仪态,这一种哭法,倒更像是乡下的婆娘。柯清琳在一边替她觉得丢人。
老爷子走的时候只有柯拂尘在身边。本来他昏迷了几天几夜,却忽然清醒过来,目光也清透,口齿也清晰,唤着,“拂尘。”
柯拂尘心里知道这差不多是回光反照了。小心应着,“在这在这。”
“管着三牙会有意思么?”老爷子这样问,让他想起三年前问过上大学有没有意思。
柯拂尘一九苦笑着答,“还好吧。”
老爷子也笑,可是一口气没喘利索咳嗽了半天。柯拂尘赶忙给他拍背顺气,眼睛有些湿润。他想爷爷年轻时给他压岁钱那会儿多精神温和笑得弯了眼,爷爷带他参加父母的葬礼时多严肃隐忍没有落下半滴泪。半辈子叱咤风云,临死时竟这样可怜。
柯老爷子缓过气来后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柯拂尘想大概几年以后忘记爷爷长什么样子了也一辈子忘不了爷爷说的这句话。
“拂尘啊,我想你奶奶了。真对不起她。”
回去的路上柯拂尘少有的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手下以为少爷,或者说新任的会长还沉浸在悲痛之中,谁也没敢多嘴打扰。
下了车,柯拂尘往房间走,柯清琳一路跟在后面。见他进了屋就开始收拾行李,立在门前清冷道:“去香港找陈愈?”
“找钱叔,你知道他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不少三牙会的生意。”
“现在他已经肝硬化了,等他再硬化两年你也少费些事。”
“何若强又没肝硬化。等钱叔硬化完了他骨头也硬了。”
“也是,到时候陈愈更站在他那边。想想你这被甩了的真是可怜。哈哈哈哈~”
“我这次去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得来。这边的生意交给你了。适当妥协点儿,实在谈不成的就算了。别动不动就把人给干掉。”柯拂尘说得如兄长般语重心长,柯清琳却在想他这三年来杀了多少人,那些无辜的,牵连的,可依可饶的,还不都被他二话不说地下了格杀令?
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走了个陈愈,就更加不要心不要肺了。
柯拂尘登机之前,收到了妹妹的短信,“此去万事小心。尤其小心陈愈,就算他没有恶意,你也玩不起。”柯拂尘轻笑,管理三牙会这三年来,他算是入了江湖,江湖和大学校园没什么区别,只是把一些利益问题夸张放大非要拼你死我活。另外还有就是,江湖人永不言爱。
在飞机上无事可做,把玩着一把美工刀,三年前的那把,血迹让刀刃有些生锈。
随行的林英雄看他玩这刀玩了三年,每次问都问不出什么,这回自作聪明地找别的话题说,“老大,咱这次去香港是给泉哥报仇的吧?”
柯拂尘轻笑,林英雄原是周泉手下的人。周泉葬礼上他哭得最凶最难看,那神态竟和周泉有几分相似,便留他在身边,相当于接周泉的班,三年来发现他人也跟那周泉一样笨。
“你知道谁杀的周泉么?”柯拂尘其实把这件事隐藏的很好,当时在场的司机已经被他制造意外身亡了。为数不多地认识陈愈的人,除了跟着钱叔走的,留在三牙会的也都相继“意外身亡”了,甚至包括那位医生。为此柯清琳和他吵过架。他这三年来一边检讨一边庆幸自己这么做了。
林英雄被他老大好似讽刺的问题给问懵了,他只得按听来的说法答道:“不是说被何若强身边养的一个男人给杀的吗```````咱们把何若强身边的男人都干掉就好了。”
柯拂尘听了但笑不语。林英雄不清不楚的也不敢再多嘴问什么,他这个老大,即使跟了三年,也让人猜不明白脑袋里想些什么。
下飞机的时候三牙会的人恭恭敬敬地来接机,没人再喊少爷了,统称老大。柯拂尘听了暗自叹气。

这三年来他先后派了人在香港稍微发展了一些生意,没想过把规模做大,只要不让钱叔独当一面就好。现在他亲自来了香港,抢地盘也好,干掉钱叔也好,说到底总觉得是出于无聊。真的,特别无聊。
三年来除了记得陈愈之外,其他的人似乎很容易被遗忘。又怕忘了日后招惹麻烦,干脆直接杀了好了。这是做黑社会老大的最大好处,相比之下真是比读书方便多了。
下榻的酒店是三牙会的,柯拂尘本打算找间简单点的公寓,不过会里的人考虑到安全问题,再三劝阻,他实在懒得听,便草草应了。
夜深了却睡不着。隔壁房间的林英雄又自作聪明起来,问:“老大是不是想找个床伴儿,也不知道香港这边的合不合您胃口啊。”
柯拂尘的**其实没那么强,青春期过地差不多了也没有过传说中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他记得的只不过一个陈愈。其他的什么念想也没多强烈,总是懒人一
睡不着就干脆起来穿上衣服,让林英雄陪他出去走走。林英雄都叫好服务了,一听老大要出去走,心里喊苦,也得跟着去。
柯拂尘也真是没想到来香港第一天便预见了陈愈。
不过有些狼狈,好像是被人从酒吧的后门扔出来的。柯拂尘拉着林英雄停在墙角,也能听见杨树的声音,“咳嗽了一个月了,妈的你能不能好了!”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还有轻微的咳。
柯拂尘想起他们是玩乐队的,咳嗽什么的确实不方便吧。不禁轻笑。
身边的林英雄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看清伏在地上的人的侧脸和身形,不住地感叹真漂亮啊,男的女的啊。
柯拂尘把他拉在身后,一步一步向着陈愈走过去。因为脚步够轻,直到他的影子落在陈愈的指尖,陈愈才抬起头来,看向来者。
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仅仅是一瞬间而已。随即笑了,仿佛在说好久不见那样的寒暄。
陈愈试图站起身来,但是好像有些勉强。柯拂尘看他半天白费了努力,忽然替他感到悲哀,想如果当初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就不用这样辛苦了,活该么?
良久之后,柯拂尘伸手去扶陈愈,像王者之于乞丐那般,还带了些若有似无的微笑。
陈愈没抬头,礼貌地拂开他的手。曲起双腿坐在原地。还是忍不住地咳。柯拂尘皱了眉毛叹气。真是活该了。
何若强忽然从酒吧的后门摇晃出来,看着像是喝了不少的酒,走路极其不稳,身后跟着谭月,不停地想扶他,念着慢点慢点什么的。
两个人在看见柯拂尘的时候都愣了下。然后谭月反应比较明显,还啊了一声,仿佛撞见的是魂魄。
谭月还在发愣,何若强马上当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走近陈愈,捏他的肩提起他来,说:“回去了回去了,杨树那小子又闹大了。真是,你就不能顺着他点?怎么那么死心眼儿。”
陈愈被连拉带拖地走进酒吧的后门,并没有回头。何若强也没回头,只跟陈愈念叨着“好了好了。别咳嗽了,还真挺烦人的。”
谭月回过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往回走还是过来跟柯拂尘这表哥打个招呼什么的。正犹豫间,听见表哥开口,“你该过来一下吧。”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心里有些怕。
“嗯,变漂亮了。姑姑看见要高兴了。这几年还好?”柯拂尘问些不咸不淡的话,眼睛望着酒吧紧紧关上的后门。
谭月听说这表哥自从入了黑道以后有个杀人不眨眼的毛病,这些话都是杨树夸张来骗她玩的,不过她一直当真,心里越来越害怕,话也说不好,恩恩地应着。
柯拂尘转过脸来,向她轻笑。看她的眼神也是温柔如水的,感觉和何若强那么不一样,和钱叔和她认识的黑道里的人都不一样。几乎像是慈悲为怀的老和尚的目光——这双眼睛杀人的时候不用眨的吗``````
“算了,等我这次办完事之后你跟我回去吧。这三年姑姑一直挺想你的,你该回去陪她。”这话说给谭月听当然是白说,不过被转给何若强和钱叔之后大概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吧,其实不用说也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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