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
细雨声声，雨打芭蕉劈啪作响，呱呱蛙鸣不断，现在当是入夜时分了罢？
昏黄的灯光下，张昆坐在稻草铺就的床头倚墙闭着眼睛想着什么。
只有十步见方，除了一门、一床、一灯、一人这房间里便只有青石铺就的地面与四壁，还有的，就是外边的风雨蛙鸣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昆半伸双臂伸了个懒腰，腕上粗重的镣铐铁链不时“哗啷啷”作响。伸罢懒腰张昆顺势一倒躺在床上，枕着双手长出了一口气。
钥匙插在锁孔中咔哒轻响，铁门吱嘎敞开，木秋云提着一篮饭菜迈步走了进来，草床上的张昆望着青石天棚，眼睛眨也不眨。
“张先生？没有打扰您休息吧？”木秋云还是那一脸笑意，把饭菜放在地上。
张昆没动，只道：“木大剑客光临，有失远迎，请随便坐吧。”
木秋云还真的坐了下来，道：“张先生受苦啦，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张先生见谅啊。”
“这，不是王爷的主意吧？”
“张先生明鉴，您主张应召北上，王爷就很不高兴，难道您没看出来吗？”
张昆轻叹一声坐起来，道：“王爷见疑我早有所料，可是北上看起来是脱离属地一时难以成事，可是这也同样是大好时机，只要小心从事，在军中建立根基，比起我们南方起事与朝廷军队正面作对要好上百倍。”
“这个道理王爷后来也想得明白了，不过张先生，您不该说那句话。”
“哪一句？”
木秋云摇了摇折扇才道：“您说您要王爷北上联络军中将领，您要留在王府坐镇全局。”顿了一顿，木秋云接着道：“王爷既有得天下之心，哪有不防备您的道理？您又说这样的话，怎能不让王爷疑心呢？呵呵。”
“我第一次见王爷献策就曾跟王爷谈过，我只要展胸中报复助他得天下，做一世诸葛孔明而已。”
“先生大志王爷也是知道的，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是不得不防，他可不是想做垫脚石的人。先生三年来掌控天下全局，连远在东京的皇上能够摆布的如臂使指，几年来一连罢免上百名朝廷大员，给我们除去多少祸患？既能使皇上孤立无助，又便于联合各方英雄成事，到今天除了朝廷抒密院的兵权不在我们手里之外，可以说得上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只待东风一起，王爷可便水到渠成得登大宝，这些都已是指日可待的事。先生算尽天下，功高震主的道理先生也不该不明白，您这样无所不能的人，他怎么敢把最后的大权放在您手里呢？呵呵。”
张昆居然也是一笑，道：“我早知会有今日，只是太高估王爷的心胸了，我以为他会留我到兵进东京之时。”张昆摇了摇头，“王爷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张先生是指你那位好朋友许河星吧？呵呵，这个人现在被武林各大门派联手追杀，恐怕再难回中原一步。”
“哦？”
“他做了件大好事，他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木秋云摇扇得意一笑。
张昆也不追问，只是淡淡地看着木秋云。
“他去天山的路上救下了去回鹘和番的公主，用那个丫头冒名顶替去了西夏国。这也没什么，可是他哄得西夏国王用天山雪莲解了那丫头的毒，你这位朋友就有点高兴的过了头，不过也不得不说你这个朋友实在了得，带着西夏人一夜之间拿下了十万大军驻守的伊州城，呵呵，您说他是不是玩的太过火了呢？”
张昆一皱眉，道：“‘如影随形’可曾说过许河星是怎么拿下的伊州？”
“如影随形”梁羽也是七剑之一，最为擅长追踪隐匿，景阳王特地交给他一批人由他训练掌管，这一组织也随之叫做“如影随形”，是景阳王最看重也最得力的耳目。
“据他们打探的消息说，许河星派了五百精兵混进伊州，另派一万人马穿过沙漠一直到了高昌，一夜之间布下了十万大军的阵营三面围困高昌唯余东门，还派西夏有名的勇将李中明向城中挑战，扬言三天之内不迎战就破城屠戮。伊州是回鹘的兵马大营，高昌国迎战的几员大将都被李中明斩于马下，只好派人前去伊州求援，结果伊州五万援兵一出城，围困高昌的西夏兵连夜撤回留下一千游骑截断回鹘往来信使通路，其余大队埋伏到了伊州城北的山谷中，当夜他们以火鸢为号，佯攻北门，城中埋伏的五百精兵却突袭南门斩关落锁，许河星带着连夜赶到的四万人马和西夏国王亲率的五万后备一涌而入，只一夜之间伊州城就易了主，这个许河星当真是用兵如神呢！”
“所以你就散出消息说许河星叛国助敌，让整个中原武林与之为敌是吧？”
木秋云没有注意到张昆说这话时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一丝杀意，笑道：“呵呵，先生神算，在下这区区小计也不过是顺着您的大计而行，如果不是他进京跟皇上说了些什么，王爷怎么会北调身入险境呢？如此用兵如神的人要是能抽身来阻止我们的大计，实在不好对付。”
“所以，你跟王爷说皇上北调王爷是我的谋算吧？我真是小看了木大剑客。”
木秋云仰天大笑，起身踱了几步，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压制住那份流露的一丝得意之情。
“当初我入王府之时何其风光无限？可自从先生到了王府，木某就只能做个跑腿的跟班了。唉，如今王爷就要得登大宝，先生自然是天大的功劳，就算分个半壁江山也不为过啊！可是王爷怎么会让你等到那一天呢，所以呢，虽然张先生谋算天下无双，可做人您还得学我，不要太招摇，做奴才就做的忠心一点，不要让主子觉得你太聪明。”
张昆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木大剑客也非甘心为奴之人，真有打下东京的那天，恐怕皇位上坐的未必是王爷呢。”
木秋云大笑：“哈哈……唉，不能让张先生见到那天实在可惜！”
说着忽然肃容道：“本来王爷交代，要我立刻送先生上路的，先生可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吗？”
张昆摇了摇头，一笑道：“木大剑客自己都说了，自己是个会做人的人，当然不会置己身于险境。”
木秋云摇头叹道：“我知道先生大人大志，不屑于这些名利之争，所以我也不想为难先生，可现在我不杀先生王爷那里没法交代，我杀先生，你的兄弟和师父恐怕会把帐算在我头上，还请先生帮我拿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您看怎么办才好呢？”
张昆摇头叹了口气道：“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我也没什么办法了。”说罢倒头便睡。
木秋云轻轻冷笑一声，知道张昆明白他出了主意自己反而不会放过他。这样聪明的人不能为自己所用的话，实在太可怕了。
摇摇头转身出门上锁而去。
木秋云走了，张昆心中却烦乱不堪，心中暗想：许河星一定会认为这事是我所为，木秋云这一散布消息定然使其陷入众叛亲离的绝境！这可如何是好？从他助西夏人攻伊州的事来看，似乎他女子对他相当重要，莫非西去天山这一月之间他们之间有了感情了吗？如果真是那样，我张昆更对不起兄弟了……
还要再等下去吗？他有点后悔了。
约摸过两个时辰，忽然门锁又有响动，门开了，木秋云居然又回来了。
“张先生！大事不妙！”木秋云面色惶急道：“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王爷得了重病，皇上派御医前去诊治！”
张昆眉头一皱，问道：“是不是不让人见王爷？”
“对啊！我怀疑这里有问题！会不会……”
张昆猛然坐起指着门口低声问：“外面门关了没有？”
木秋云一愣，道：“外面关好了。”
四壁在微微震动，脚步声犹如闷雷，甲胄兵器的撞击声不断。
“快快快！不要放走一个！”
张昆低低的声音道：“王爷死了。”
木秋云愣愣地看着铁门脑中乱成了一锅粥。王爷死了？王爷死了谁还能有号召力去联合众王造反？抒密院里、朝廷、京城里哪里没有我们的人？江南五省都是我们的天下了，就等一个小小的机会登高一呼，有我们七兄弟在，这个天下就是我的了！这个时候王爷怎么能……
他感觉到他不能呼吸了，他听见自己咽喉碎裂的声音，他很想拔剑，右手已经摸到了剑柄，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你真的相信我的兄弟武功不凡，而我却只是一介书生吗？”
木秋云曾试探过的，可惜他的结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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