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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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间,听在有人在耳边说话:“青山,走得慢点。”
山路难行,青山却走得很稳。身上背着自家小姐,虽然心里焦急,但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了。
谁在说话?青山是谁?
丁玲的头很晕,也不知道是不是排斥反应,此刻她全身没有一点力气,除了脑袋仍留有一丝清明外,手脚根本使不上力。眼皮更是沉重得像几天没睡了一样,努力睁也睁不开来。自己怎么了,难道是排斥反应?周围这些人是谁?这厚实的背又是谁的,好温暖,让人好想睡……
丁玲的身体还是不能动弹,虽然头很晕,可是她依然强打着精神听周围的人说话。这些人的身份,她已经大致猜到了。沿路听着那个老人不停地喊自己小姐,想猜不出来都有些困难。背着自己的这个少年,应该是青山吧!看来自己的前世是个千金小姐。也好,总算是有个去处。可是这一大家子的熟人,自己要怎样才能让她们不疑心呢?
装熟套消息?不行,那不是等于告诉人家自己有问题!
直接溜?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因为她,没,钱!
难道要装失忆?好像还成。然后等她身体恢复了,就找个机会卷款潜逃!嗯,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既然知道周围的人不会伤害自己,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将来的事,担心也没用。大抵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有什么好怕的。如此一想,丁玲也就放开了,不再强撑着精神,不一会便沉沉地睡着了。
她这一睡,就是三天。
上官府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一天,府上遍请镇中名医,小姐却依然昏睡不醒。上官老爷已经亲自赶赴定远城请刘神针,希望能为自家女儿带来一线生机。
时间就在众人的忙碌与忐忑中过去了三天。
“翠儿姐姐,你说那个刘神针能不能治好我家小姐啊?”
“嗯,我听说那个刘神针医术超群,就是脾气古怪,很少出诊。不过听说我们上官家曾有恩于他,老爷亲自去,他总会卖个面子的。”翠儿随即语气一黯,悠悠地道:“唉,小姐已经睡了三天,身子越加清减,也不知得了什么病。苦命的小姐,老天爷恁地不长眼,我家小姐这么好的人,居然也狠地下心……”话没说完,语气便哽咽起来。身边的小丫头也是心中感慨,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哀怨起来。
丁玲终于睡饱了。
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心下对这两可爱的小丫头生出些喜爱。不过,她可没忘记自己定下的伟大计划,美好的日子还在等着她呢!
昏睡了三天?正好!长这么大,还没玩过失忆,不知道好不好玩。当下闭了眼,在心里合计一番,终于下定决心,她丁玲,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子,现在,粉墨登场。
“水……”声音柔弱无力,几不可闻,站在床边的两个丫头却同时娇躯一震,几乎不可置信地望向床上的人儿,眼中满是喜悦的泪花。
“水……”又是一声轻柔的呼喊,却瞬间唤醒了呆楞在一旁的两个小丫头。
“快,婉儿,快去找夫人。”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小姐,水来了,来。”边说,边轻轻地扶起自家小姐,方便她喝水。
许是渴坏了,床上的小姐竟一手接过水杯爽快地喝起来,全无一丝往日的斯文秀气样,倒把翠儿吓了一跳,心想,小姐这么渴吗?
思忖间,又递上一杯。小姐照样粗鲁随性。
翠儿惊地半晌合不上嘴,她甚至还看到自家小姐喝完水,抬手便擦去了嘴边的水渍,朝着自己呵呵笑呢。老天啊,这是小姐吗?这是自家那个斯文恬淡,抿唇淡笑地像仙女一样的小姐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虽然看起来有些粗鲁,可是,小姐笑起来好好看哦!当下被美色迷得一蹋糊涂的翠儿也跟着傻笑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见,有些东西,是会传染的。
“飞儿,飞儿!”一个焦急的妇人声音由远及近,向这边闺房行来。间或还能听到些许杂乱的脚步声与私语声。床上的人儿满面含笑,嘿嘿,登场啦,从今天起,我就叫上官飞吧!
一会儿功夫,房间里就站了不少人。当先一个中年美妇禁不住心中的喜悦,双目含泪,便要上来拥抱上官飞。
上官飞,对,就是丁玲,抬手制止了美妇的靠近。演戏要演全套,这是周哥哥说的,上官飞自认很有职业道德。
“你是谁?”
声音娇柔若莺啼,婉转错落,面容依然清灵出尘,双眸若有星光,清亮有神。然这声突如其来的疑问,却震得房中众人悚然而惊,惊得那满屋子的喜悦悄然淡去,众人皆惶惶然不知所措。
床上的人儿却兀自不停:“这是哪里?你是谁?我又是谁……”
“夫人,夫人!”众人的语气甚是焦急,有几个小丫头急忙赶上前来搀扶。
上官夫人成熟美艳,此刻的面容却有些憔悴。只见她闻言后,身躯一震,脸色顿时发白,满脸的喜悦都已被震惊取代,随之而来的还有怎么掩都掩不住的心痛。这都是造地什么孽啊!堪堪跌坐在床边软凳上,几欲晕厥。那温柔地刻着细微皱纹的眼睛,此时已经满是泪水。语气很是哽咽:“飞儿,你,你……”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泪水却已满面。
上官飞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虽然知道自己来这一招会让人吓一跳,可现在这样显然已经过头了!上官飞不知道,前世的她是府中的宝,更是她父母的心头肉,且不说这三天来府中众人的担心与忧虑,眼前的这个妇人为了自己这宝贝女儿已经在佛前跪了整整三天,好不容易看见她醒了,却又突然受到这样的打击,没有晕过去,已经很坚强了。不过,这些上官飞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也许她会换个温柔点的法子。
这就是自己前世的娘吗?她好憔悴。不知道老妈现在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怔怔地看着她流泪,上官飞的心被紧紧地揪了起来。一颗心,再也无法保持平静。那深深地撼动自己的,除了浓浓的感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是爱,母亲的爱。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上官飞在心里狠狠地叹息一声。上天眷顾,依然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去他的前世后世,还不都是自己的,不熟又怎么样,这就是自己的娘,这辈子的亲娘!
上官飞眼角已经湿了。她缓缓地伸出手,擦干妇人脸上的泪水,温柔地看着她:“娘,不要哭,您哭地女儿心里难受。您是我的亲娘……”话未说完,已经俯身投入妇人的怀里,脸上挂着泪珠,却仍努力挤出一抹安慰的浅笑。上官飞的感情却不是假的,这一刻,眼前这个美艳妇人已经和自己那个嘴硬心软的老妈重叠在了一起,再也不分彼此,这就是自己的亲娘,有妈妈疼的感觉,真好!上官夫人的泪流得更欢了……
屋里的情况有些乱,有喜地直傻笑的,也有感动地直抹泪的。这时刻,居然没有人发现房间外又多了些人。
上官飞躺在床上,素手轻翻,任那干瘪老头细细地诊着脉。看着老头红润的脸上神色变幻,心中不由一丝快意。哼,谁叫这老头恶声恶气地斥责她娘,还说什么病人不可轻易下床。我呸,看着那红红的鼻头就一阵不爽。分明是个糟老头,偏偏还架子大得很,就看那个据说是自己爹的人在他面前还要躬着身。哼,诊吧,看你诊出个什么来,一会儿整死你!

“刘先生,我家飞儿怎么样了?”上官老爷看来五十出头,个子不高,身子精瘦,只看他身姿稳健,从背面还真看不出是个上了年纪的。自家的爹爹看来身体好得很,再看他稳重又儒雅的样子,嗯,年轻时一定迷倒了不少小女生,呵呵。上官飞人躺着,眼睛可没闲着,兀自溜溜地转个不停,心里又偷偷地乐了,嘿,我家老爹就是帅!娘已经认了,这个帅老爹当然没有不认的道理,更何况这老爹看起来还不是一般地疼女儿!
眼前这个被人称为“神针刘”的糟老头子心里有些不悦,他最烦在诊脉时被人打扰,当下只是轻哼了声,傲然道:“小姐脉像平稳,身子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将养些日子就无碍了。”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走。
“哎哟,哎哟……”这么虚伪做作的喊叫还能是谁,但见得上官飞忽然双手抱头在床上疼地打起滚来。众人都骇地面无人色,房里顿时一阵慌乱。上官夫人更是焦急地眼泪直落,当先便要扑到床上去,却被自家老爷生生拉住。“夫人,别急,有刘先生在。”此话一出,众人都定了定,对啊,还有刘神针呢!
糟老头上前一把抓住上官飞的手,又是一阵皱眉,半晌,见上官飞的头痛稍缓,才举步上前,细细看了看头上有无伤口,随后更是只手翻起佳人眼皮,生生好大一个白眼啊!上官飞心里暗乐,让你个臭老头摆架子,我拿眼睛白死你!
没错,装的。反正上官飞只认定一点,古代技术落后,又不会开颅手术,我说头疼,任你神医也没辙。
果然,糟老头,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再看上官飞那头疼的样子,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当下也不敢大意,转身从身边一个摆放的小箱子里小心取出一个盒子来,面露凝重之色,缓缓打开了盒子。
上官飞偷眼一看,妈呀,好多针啊!不会是要扎我几针吧!完了,这下玩笑开过头了。这该死的糟老头,自己怎么就忘了,他被称为刘神针,肯定是针不离身啊!眼看着糟老头拈着针的手越来越近,上官飞的喊叫声只好又大了起来。这回声音大地估计半个院子都能听见了。这可恶的刘神针!呜,我最怕打针了!
上官飞这次杀猪样的喊叫让房里的人听了都有些发毛。众人心里都忍不住想,有这么疼吗?而那些个小丫头更是吓得目瞪口呆,啥?自己家这个平日里仙子似的小姐原来声音这么大啊!嘿,她们哪里知道,她们那个柔弱小姐嘛,早到地府去报到了,现在这个,可是个强人啊!
这刺耳的喊叫声让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境地。不过,这丝毫也阻止不了刘神针扎针的决心。虽然离声源最近的他,此刻耳朵正在嗡嗡作响,但是,老头子依然很勇敢地拿着针试图找准**位,心里却在不停地暗骂,娘的,没见过这么聒噪的丫头!
上官飞此刻也不好受。喊那么大声,喉咙很难受的,更何况某人睡了三天,醒来又只喝了点水,这下子,又是哭又是闹的,头还真有点晕了,不过,好像是饿晕的。眼见着自己都快撑不住了,那里还有个糟老头抓着一盒针在等着扎你,不禁心里又是气又是苦。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没办法了,出绝招。这招再不行,也只能认栽了。
就见得床上的妙人儿突然睁大了惊恐的眼,喊叫声一下子停了。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床上的人儿,心里既怨她,又忍不住想要感谢她,哦,世界终于安静了,人生多美好!这一次,连糟老头都不例外,拿着针正寻找**位的手顿时停在半空。
上官飞可没有犹豫,她缩着脚一个劲地向着床脚落退去,远点,再远点。
上官飞的床不大不小,缩到角落的她只能让糟老头伸出的手刚好够不着。这些微的“距离”让神针刘很是懊恼!不过,还没完哪!演戏要演全套,上官飞是个很认真的人!尤其对于这样好玩的事情来说,不达目的,决不能罢休!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过来……”边喊边胡乱的挥着双臂,仔细听,还能听出这话里隐隐带着些哭腔,这场面让众人又是一阵发愣,今天咱家这位小姐是怎么了,现在又是上演哪一出?
“啊,头好疼,不要,不要……”我们的上官小姐还没演完呢!待听到房里确实乱了套,她才装作力气不支地倒在了床上。嗯,床很软,不怕摔疼了!偷眼一瞄,那个糟老头还在发愣,瞧,嘴巴都忘了合上。看这傻样,上官飞心里长出一口气,看你这老头还敢不敢拿针扎我!房里的众人像是惊醒了,都向床这边靠拢来。某人怕被发现,只好闭上眼,再不敢睁开。
闭了眼的上官飞没有看到,神针刘只是一愣便醒了过来,右手一抖,拈起针,对准头上一个**位,毫不犹豫地下了一针。唉,看来还是跑不掉啊!不过上官飞倒是没有感到多大的疼痛,只是微微一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刘先生……”
神针刘微一摆手,制止了众人的疑问,等仔细再诊了一次脉,才转身对着上官夫人问道:“夫人,小姐醒来后,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
“对,特别是,哦,我是说言语间有什么异常?”老头子本想说神志异常,转而一想,这样的话实在不太好说,遂改了说法。
“先生怎么知道?飞儿刚醒来,就问这里是哪,还问我是谁……”话未说完,想起刚才的事,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这就对了。”神针刘仿佛瞬间想通了一切,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说道:“据我看来,令千金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以至于影响了她的头部,恐怕……”
“会怎么样?”这时候,房里还能保持冷静的,大概除了老头子,就只剩下上官家主了。
“轻则情绪不稳,重则,”老头子抬头看了一眼忧心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眼前的上官家主身上,这个昔日稳重镇定的男子此刻双目泛红,显然这几天没怎么好好睡过,这份忧心他哪里感受不出来,只是他这个女儿,恐怕……
“上官,你不要太难过,人活着就好。”刘神针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不忍心,只好先出言安慰。是啊,人活着就好,可是怎么个活法呢?
“重则如何?”这句话仿佛是从牙缝间挤出来一般,让刘神针顿时一窒。
“重则,前事尽忘,神志错乱。”刘神针仿佛下了决心,终于坚定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稳重的身躯猛然一震,却犹自不肯放弃。房中的众人都已经摒住了呼吸。“那先生认为小女是……”犹自不肯屈服的眼紧紧地盯着刘神针红润的脸。半晌,刘神针终于承受不住,无语地垂下头去。
房中突然静地没有一点儿声音,众人的肺里都火辣辣的,谁也不敢呼出声来。寂静中,突然听见上官老爷似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声音很轻,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房中传来一阵整齐的抽气声,刚才那句话说地极轻,但是在众人耳中却仿如震天霹雳,轰地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呆愣愣不知过去多少辰光,才听到一阵仿佛来自天边的急吼:“夫人,夫人——来人,快来人……”
上官府再一次陷入混乱之中……
唉,不得不说,有上官飞的地方,总是特别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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