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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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严的君王转身离开,斯克尔特大公向公主恭敬地弯腰一礼,伊尔蒂娜便不得不收回停留在卡雷尔身上的目光。尾随其后的贵族们的表情千奇百怪,有羡慕、有不屑、有讨好、有妒忌。重伤昏迷的波切利被他的几个心腹抬着离开的,他们看上去对卡雷尔既恨又怕。在大公的催促下,蕾克蒂也只得无奈离开。在卡雷尔看来,人群如同退场一样,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惟独他还留在“舞台”上。
“谁愿意给着小姑娘当跟班啊。”卡雷尔暗自冷笑,“既然蕾克蒂也已见过,我便可以暂时离开这个国家,至于依诺莉…”佣兵心里一沉,发现自己又被另一个头疼的问题困扰住了。
近处的楼上,一间布置得很典雅的小房间里,布伦内罗宰相透过窗帘的缝隙盯着卡雷尔离去,忽然叹息道:“他就是教皇所预言的,那个能帮助王的人?”
“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说话的男子声音很柔和,但也带着固有的自信。灰白色的头发整齐地盖住他的额头,又像是罩在他琥珀色的眼睛上的一层云雾。他摇晃着手里的半杯红酒,肆意地坐在舒适的靠背椅里。
布伦内罗不甘心地说:“其实眼睛也会骗人…我是看不出来,让我们尊敬的王亲自去招抚他,是否值得。”
灰发男子从容地回答:“至少穆索伦王认为是值得的,不然他让默兹队长去干什么呢?这不是去查他的底细了嘛。”
布伦内罗不满地抗议道:“付出代价不代表有效。”
“真是敏锐的洞察力啊,布伦内罗。”灰发男子浅尝了一口红酒,丝毫不理会宰相的指责。“你说的不错,但是我只负责将消息带到,至于你们怎么做,我就不管了。”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灰发男子并不将宰相的追问当一回事:“这一点…你还是亲自去问你至高无上的穆索伦王本人吧。”
房间里的空气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品尝着红酒的男子像是为了缓和气氛,说:“出于盟友的身份,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刚才穆索伦陛下的行为诚意有余,却没有任何效果。说不定…那小子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宰相听得出灰发男子没有说谎,苍白面孔上的细小眼睛立刻挤成一条缝:“不可能!就算他出尔反尔,默兹队长查到他的踪迹后,会想方设法控制住他的。”
“你要是不信就算啦。反正这也无关结局…”灰发男子以嘲讽般的话语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夜色渐浓,皎洁的月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覆盖在伊尔蒂娜公主的床前。伊尔蒂娜睁大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她只感周围静得可怕。自从被斯克尔特大公亲自“护送”到这里后,她那严谨的生活像是又回到了正轨。如往常一样在侍女的帮助下沐浴,然后换上睡衣,直到门“啪”的一声关上,她再次被禁锢在这偌大的、到处饰有萨瑟里尔皇家徽记的房间里。伊尔蒂娜感觉孤独的时候最先想起的是哥哥埃兰达,然后就是蕾克蒂。但是,现在的公主却反复地想着另一个人。
“卡雷尔-索兰尼亚”,这是父亲问起他的时候,黑发青年所给出的回答。
“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专属骑士…”伊尔蒂娜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她刻意忽略了卡雷尔之后的回答……
“嗒、嗒。”落地窗上穿来两声轻响,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悄悄说:“伊尔蒂娜,你睡了吗?”
“哥哥!”公主虽然一直对埃兰达的作风感到难以理解,但现在的她实在是太需要有人来安慰了。伊尔蒂娜轻轻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蹑手蹑脚地朝落地窗的方向挪去。
“你难道不知外面有多冷吗?我亲爱的妹妹?”这是埃兰达关上窗后说的第一句话,接着便听他数落道:“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早晨你如果面容憔悴的话,我可是要挨母后训斥的。罪名嘛,就是没保护好这皇宫中最漂亮的小美人。”埃兰达轻松地将妹妹抱起,放到床上,直到最后帮她盖好被子。
“晚安啦,伊尔蒂娜。我也要回去休息了,明天再给你讲我在梦境中的大冒险。”
“要走了吗?”公主追问道。
“是啊,原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的,不过…现在我觉得还是不问为好。”少年有些歉疚地转过身去。
“等等。”伊尔蒂娜急切地说,“从小到大,哥哥对我的关心,让我懂得了很多很多道理。我也想尝试着像王兄一样快乐地生活,可是…我却很少努力。直到今天,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了选择。同时我也看得到,自由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开在窗外高墙上的花朵。即使近在眼前,仍遥不可及。斯克尔特大公以及其他人,他们似乎都想让我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把我重新推回原先的生活中去,我真的好害怕。”说着,她抓住了埃兰达的手。惟有这个温度,才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伊尔蒂娜啊…”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少年的脸,但能从他的语气里读到认真的意味,“任何你喜欢的东西,包括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我都能想方设法为你找到。可有些东西对你来说是无可替代、稍纵即逝的。想要留住它,依靠的是你的真心。”
埃兰达的话像是带着催眠的魔力,伊尔蒂娜很快沉沉睡去。埃兰达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妹妹的呼吸变得规律些了,才轻轻地抽离了手掌。
“哥哥…”
埃兰达陡然一惊,又立刻听出那不过是伊尔蒂娜的梦呓罢了。
“蒂娜…”落地窗无声地开了又关,少年的影子逐渐淡去。
翌日
与外面明媚的艳阳天不同,玫瑰大剧院里正上演着一出悲剧。
“为什么…背叛我的居然是你!”
“这有什么不可能?你已经老去了,父亲!你已被太多的东西所蒙蔽,你看不到人民的不满;你看不到贵族们对你的怨言;你也看不到…自己坐着的摇摇欲坠的王座!”
台下的观众们大多一言不发,少数交头接耳的人也把声音放得很轻。
萨拉肯子爵不满地哼了一声:“真没看出来,这儿的人演悲剧还真在行。以前怎么没见他们演出过这剧目?如果皇帝陛下知道了,他们轻则丢饭碗,重则要送到矿山的苦力营里当小丑!”
老萨拉肯身边的灰发男子笑了起来:“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有人告诉你,这幕戏剧的台词是我写的呢?”
萨拉肯子爵盯着灰发男子,瞳孔微缩:“布莱恩,你究竟想干什么?”
被称为“布莱恩”的灰发男子像是没听见,说:“就目前来看,你做得很不错。”
老萨拉肯气呼呼地说:“虽然你救过我的命,但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从前的…”
“布莱恩”冷冷地打断道:“你的声音太大啦,看上去更像是在演戏啊。”
果然,周围的几个观众纷纷向萨拉肯看过来。“布莱恩”也没了看戏的心情,他站起身,留下一个信封和一句话:“替我转交给卡雷尔。”
萨拉肯子爵府
卡雷尔像昨天一样教导着罗兰-萨拉肯:“重心压低,视野要放宽阔。”
“他真的就是昨天晚上那个英武的剑士吗?”罗兰开始怀疑现实。卡雷尔这天早晨准时出现在训练场上的时候,又换回了一身朴素的衣着。剑鞘换成了皮制的,连水晶剑柄上也重新缠着层亚麻布。但罗兰将它握在手里,仍感觉不到它轻了多少。“卡雷尔先生就是使用着这把剑啊。”想像着自己模仿老师用剑时的样子,罗兰更认真了。
卡雷尔用竹棍敲了一下罗兰的膝盖,“屏除杂念。”罗兰吃痛,不敢做声。
同时,萨拉肯子爵远远的呼唤声及时地帮儿子解了围:“佣兵!这儿有你的东西!”
昨天晚上卡雷尔在那么多人面前露面,但萨拉肯子爵仍坚持称呼他为“佣兵”。
“去休息吧。”卡雷尔敲了一下罗兰拿剑的手腕,将竹棍丢在一边。他伸手接过萨拉肯子爵递过来的东西:“一封信?给我的?”
“你自己看看吧。”萨拉肯子爵很礼貌地与佣兵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
卡雷尔拆开信封,只见里面并没有信笺,原来内容已经写在信封内侧。他粗略地浏览了一番,之后将它推到萨拉肯子爵手里,仿佛那是催他付钱的帐单一样。
“我可以看吗?”萨拉肯子爵的表情很是古怪。
“当然可以。”卡雷尔看了他一眼,便又喊着罗兰继续练剑了,可怜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坐到树下呢。
“你真的打算按照这信上说的做?”萨拉肯子爵将信笺折叠好,交还给卡雷尔。
佣兵点了点头:“远走高飞,的确是个好建议。”
“你难道就不害怕国王陛下的愤怒吗?况且…你会伤害一个无辜的纯洁少女的心。”像萨拉肯子爵这样的人,也不希望看到伊尔蒂娜公主整日郁郁不乐的样子。
卡雷尔喟然长叹,“无辜的纯洁少女…”在佣兵看来,依诺莉也同样是,“我不喜欢被谁指手画脚。”卡雷尔像是示威似地将信笺撕了个粉碎,“况且,知道我在这里的人,也一定很清楚我的身份。所以,寄这封信来的人也未必安着什么好心。”
“你可真谨慎。”萨拉肯子爵深有感触地说,“怪不得‘好佣兵只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卡雷尔指正道:“这起初只是一位无名佣兵的口头禅。只不过后来说这话的人,当上了佣兵王。”青年扔下雇主,向罗兰走去,少年好不容易才放松的神经又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老萨拉肯并没像往常一样对儿子发出督促的喊声,只是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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