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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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利秀好奇的看着她姐夫季生才,显然,他的反应完全出乎人们预料,无论他的脸,还是他的声音,都给人一种难以理喻的感觉。以至于姑妈,还有哭泣中的方利风都禁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那二人。她弟弟说;
“我说谁,你以为还有谁?那个多次和女人发生不正当关系,并且怀孕后将人一脚踢开,仅仅给了一点钱就打发人家走路的,你说,他还有可能是谁?”
然而,当内弟说出这番话以后,奇怪的是,那姐夫却像松了一口气,稳稳的坐回沙发里,再说话,那声音平和了许多。
“是吗?你可有证据吗?这个人,你好像还没有说他的名字吧?”
“其实你们心里比我更清楚,因为尤建华,你们不会也不可能不了解!”
方利秀惊呆了,她无法相信,在一向严厉的姑妈管理下,表弟居然竟会做出这种事。可是,再看姑妈,在众人的目光中,她的脸色由红转白,接着,变得铁青。竟然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怀疑他,有什么证据吗?”
“我是怀疑?不,”方利民一声冷笑,“不是,是他亲口说出来的!他说他不想这么早就要洗尿布,所以,他不会要她。而且,知道是谁也这样支持他,并且给钱让他摆平这件事的吗?”
没有人回答,但是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姑妈,不过,马上又都收回了视线。而那脸无血色的姑妈已经站起来,她牙齿紧咬,脸上肌肉颤抖的,那恨恶的双眼里,目光就像要吞噬一般直指她侄儿。季生才拧了拧眉头,说道;
“方利民,我这里有个东西,是托人借来的,你不妨也看看?”
“不必了,”他摇摇头。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是什么,它只是**的过去,而今天的**没有人了解,人们也不会去了解。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就知道抓住她的过去不放呢?
“以你的意思,”方利风说道;“我们应该用手去把那婊子捧起来,接进家里供起,然后让大家对她顶礼膜拜?”
这显然极大的刺激了那青年,他愤怒的,不无厌恶的说道;
“方利风,你说话能不能嘴里放干净一点?”
“一句话,”姑妈突然站起来,恨恶的声音哆嗦地说道;“我姓方的家里绝对不会养婊子!”
“明白了,我知道尤建华为什么会这样,”那青年恨恨地说;“我也知道,你们也是这样看我和**的。那么,再多的解释也没有用了。不过,当我们说别人是婊子的时候,我还想听听,我们自己又该算什么----”
姑妈显然忍无可忍,她气急败坏怒视他的手指了门口,喊道;“滚!你给我出去!我方家没有你这个听不进人话的东西!”
方利秀发现姑妈早已气得脸色煞白,身子颤抖的几乎快要站不稳,她慌忙起身扶她。这时候,她感觉,由于过份激怒,姑姑像疯了一样,已经难以自制。她忙替她捶背。
季生才的声音在沉闷的空气中升起来;
“民子,能不能再冷静一些?看你把姑姑气得这样,快给姑姑陪不是?”
那姑妈挣脱利秀,站起来,凶狠的喊道;“阴盛阳衰,就你们这一代!你和尤建华,城隍庙的鼓槌,都是两个没有出息的东西!”
本来那侄儿还心存不忍,才回过头来,听到姑妈这样一喊,显然又受到刺激,他转身扭头向外走。方利秀急了,才要起身去拉他,姑妈恶了嗓子喊道;
“让他滚!教不听的贱骨头!”
另一间屋子,殷红的灯光,照出了满室的凄凉;这屋里是那样凌乱,小床前,喝过的酒瓶胡乱的摆放在小几上。方利秀看见她的弟弟横倒在床上,床前的地上还有一滩秽物,推开门,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她看过兄弟,发现他脸色青白,正沉沉的昏睡。睡梦中,似还在叹气,呼出的气息带着那股刺人的酒臭,直让人也想要呕吐。她慌忙退开身子,好不容易让自己胃中的翻动平稳下来,这才找来拖帕,将屋子收拾干净。
看见写字桌一片凌乱,她动手替他收拾,注意到他的练习题,依然连草稿也那样工整,这让她心里,多少也得到了一点安慰。接着便发现那本摊开的日记。她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弟弟,心里有一种悯惜,她不免疑惑,究竟是何样的一种感情,使得他竟至于如此想不开?难道那个**,就一定像姑姑说的,勾引了他,将他迷住了?或者,她的弟弟真的是堕落了?她难以相信,从内心深处,她无法接受大姐和姑姑的说法。
重新回到床前,她弯腰仔细观察了睡梦中的脸。她发现他瘦了,脸上的轮廓使他看上去更加成熟,更趋于一个男子汉。显然,这样的年龄和他那些经历,人们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对待他了,可是姑姑总把他看作孩子。
“民子,”她摇他,轻轻的呼唤;“我是你二姐,你的秀姐呀?”
床上的人儿动了动,梦呓的说了什么,她听不清。
方利民睡梦中感觉到摇晃,他自己正驾着一条小船,在波涛中拼命的划着,突然的巨浪将他和小船高高托起,又重重的抛下去,就像到了深渊。灭顶的海水涌进来,他的嘴里全是咸苦的海水,喉咙里是那样干燥,似火在烧灼,他想喝水。

有水来了,就在他的唇边,他一感觉到,便迫不及待的喝下去。哦,这感觉真好,从没有想到水也会这样的甜,就是红楼梦里妙玉拿给贾宝玉品尝的,从花朵上收集白雪酿制的玉露也不过如此了。
有人在唤他,女性的说话,听上去好亲切。一定是**,她告诉他,要他明白,她从没有想要欺骗他,她不是有心要对他隐瞒。没有,他要让她知道,自己没有怪她,他不会因此恨她。他和她之间,他们的那段感情是纯洁的,没有掺上任何尘世的杂质。
“弟弟,民子,你怎么,你心里好受些了吗----”
她不是**,**在前面,他必须去追赶。那海浪又来了,还是没有上岸,他在苦水里挣扎。
恍惚中又和**在一起,是曹家沱。**换好游泳衣,她手指激流里飞溅的浪花对他说;“你敢吗?我们来一场比赛?”
他敢,为什么不敢!原来他已经置身于激流中,他离**太远,他奋力追上去。没想到,一个巨浪将**吞噬了。**高高举起手来,像缩小的精灵,飞快的随着漩涡旋转,那么轻巧灵活。但很快又沉下去了。他呼唤着,拼命游向她,却听到她忧郁的在耳边说:‘听说淹死的人,看见他的亲人,嘴里会流血----’他的心猛一哆嗦,赫然的一阵恐怖。
他看见**躺在沙地上,身子肿胀,脸色蜡黄。他一认出她,那原来紧闭的嘴角和鼻孔里,突然间,有鲜血涌流出来。他心中无比悲痛,他不相信,他绝对不会承认,这不可能,不会是她——
“民子,你怎么了?弟弟,你在说什么啊?告诉姐,你心里想说什么,你全都说出来好吗----”
终于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原来是梦,那一切只是一个梦,他放心了。
方利秀坐在床边,将他的头靠向自己,轻拍了他脊背,说道;“民子,是做恶梦了?看见了什么呢,姐在你身边,不怕,像小时候一样,你是男孩子,你说过的?”
不知是亲人的关怀,还是因为什么,方利民再也忍不住,那眼泪不由他控制的滚落了出来。
方利秀没有再说话,那手仍是在轻轻拍动,但是她的眼睛里,也跟着在流泪。她知道,弟弟心里一定有许多委屈,让他哭出来,他会好受一些。
哭过以后,方利民在她怀中静静的睡着了,这一次,他睡得那样安稳,只听见轻微的鼻息声。她知道他相信自己,就像儿时那样,只要她向他讲清道理,无论哪样的委屈,他都会很快安静下来,不会再向人们胡搅蛮缠。
方利秀轻轻移开他的脑袋,拉上被子,并帮他掖好。来到写字桌前,她决定不经他允许,看一看弟弟的日记,她必须了解她的兄弟最近以来,思想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可怕的变化。
依然和以前一样,方利民保持了写日记的习惯。看得出,这是一个心性善良而又正直的青年,他的心理和生命历程说明,就是现在,他努力的步子和奋斗方向并没有任何变化。而有关**的问题,摊开的日记中,他也是这样述说的:
‘假如世界上真的有出污泥而不染,那么,**她让我看到了!
‘——感谢我们的政法机关,是他们用赤诚的心,剥去了负载在**心里的污泥,还原了真正的**自己----’
方利秀无法停顿了,她急迫的翻过来,找到两人相识的最开始那一篇,从头开始看起来。
终于看完了,二人的情形她基本上已经了解,在这个时候,她的心反而更其矛盾了。显然,在内心里,她的确深深的被那女孩所打动,被二人的真情所感染,但是,现实生活中,这确实又是一种不为人们所接受,不被社会所容纳的一种可怕的情感。当然,两人的感情应该是非常纯洁的,但由于各自不同的社会经历以及家庭环境,他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相信那女孩已经明白到一切,因此她才坚持把两人的关系固执的定位于朋友。
然而,客观上,两个人已经是陷进去了。
至少她可以庆幸那女孩还算明白,可是她的兄弟却很难挽救,难怪他在姑妈面前也毫无顾忌,那种在常人看来不正常而在利民心里理所当然的情感,已经极大的削弱了他的处事和判断能力。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假如他还想通过深造来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他和**的这种关系,在当前社会和政治环境下,那几乎不可能,并且也是非常危险的。由于这种种分析和推断,方利秀无法再呆下去了,显然,必须想办法改变这种状况,否则,她们真的就有可能失去这一个兄弟,而方利民未来的生活也将因此发生无法预料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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