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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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南山那片危崖了,从这里望过去,群山似乎显得那样的低矮,晴朗的碧空更加的辽阔和光远。透过树梢,依稀可见的条形的一带平展,它就是城市么?现在看起来它是那样的狭小,在群山的捧护中,犹如母亲怀中熟睡的婴儿;散布郊外的几处建筑群,恍眼看去,多像是受宠的顽童,欲挣不脱的几滴眼泪。
阳光是那样明丽和灿烂,南山的峰顶就像是罩在金光里,放眼望去,山上是满目的葱翠和茵绿。粉蝶在微风拂过的植物浪尖中轻快的游荡,时而没入进去,在花瓣中吸引,时而扶摇升起,在阳光下闪动美丽的羽翼。悦耳的鸟鸣此起彼落,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一阵蝉鸣,听上去又有一种别样的优雅。在这个时候,似乎给人造成了一种幻觉,仿佛不是在普通的山野,而是置身于人间仙境,世外桃源。这里的一草一木,恍惚与过去所见又有别样的不同,就像平日里呆板的崖石,在此刻也彰显出某种生命的活力和蓬勃的生机。
方利民站住**曾经站过的危崖上,往下注视着:又看见她了,终于不再有隐没于树丛的消失,终于不再有凹地里长时间不露痕迹的见不到人影,她就在他的视线中,她在走近他。洁白的衬衣,紧绷身体的青色小腿裤,这样的打扮并不过份,它不应该是不规矩的象征,人应该有他自己选择衣服样式的权利,只要不违反正常的道德观,别人没有理由无理干涉。
“朋友,把你的手伸给我,让我拉你一把?”
**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斜了脸,眼光瞟向他,淡淡的说道;“用得着吗?”
“快给我,就只有一步了?我帮你,我们就什么距离也没有了!”
迷惑的双眸又一次看了他,她没有说话,而是从陡坡绕过去,上到了崖坎。青年虽然受挫,但是这边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他向她迎上去。
“说吧,约我来,你准备说什么事?”
“一定要有事情才可以约请你吗?”
她看了看那近乎天真的单纯的笑脸,摇摇头,“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你说吧?”
“为什么?对,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方利民早看出来了,**不高兴,她一点也不开心。不过他并不因为这样就泄气,他理解姑娘的心思。于是,和上次相反,他先于她的在前面走了。
**满腹疑虑的跟在他身后,这一次轮到她的心里充满了猜疑和不安。她不知道方利民会拿她这样,羞辱她,还是向她发泄心中的怨恨。的确,她欺骗了他的感情,严重的伤害了他那善良而带有童真的灵魂。按常人的话说,她**了他的感情,她知道,这是一般人最难以容忍的。她准备好了,她将接受心中的爱给她的任何惩罚,而且就是死,她也绝不抱怨。
又是上次他们赛跑的那片生满刺藤的洼地,在那几乎就像决定她自己生死的地方,她曾经有过怎样的犹豫和害怕,如今那一切全都过去了。这一次,一切也会像过去那样吗,将过去最后作一个交代,于是,从此他们就再也不来往,就像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彼此碰面也只是心里知道,但不会招呼和来往。想到这,她的心中一阵酸涩的隐隐作痛,似乎人生的冷暖悲凉全都涌了上来,眼睛里竟自含满了泪水。
然而,她很快心情又恢复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得到他,假如她不听劝告,那样的后果的确是不堪设想的,结果就会像她的兄长说的那样,她会害了他。那姐夫的话更令人害怕;‘知道吗,你会毁了他!’
他的分析并非没道理,如今逐渐增多的对现实生活的认识,**开始敏感到现代社会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不过她的心中仍然会留下那份美好的记忆,人间真爱,这种幸福是有的人一生也换不来的。可是她得到了,从这个意义上,她应该是满足而内心非常幸福的。想到这,她的脸上重又焕发出青春而愉快的光彩。
方利民远远的看见了那崖洞,他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了,仿佛那一夜,那风声,雨声,伴随着雷电的风雨撞击,奔驰,以及身体彼此相偎抵御夜寒的种种情形全都凸显了出来。这时候,**已经从崖壁下,他们踩出的那小路绕过来。也许意外的目光相撞,**慌忙低头,似乎从她那仍然有着迷惑的眼睛里,读不到任何的苦涩或怨艾,这让那青年感觉到惊讶。
“朋友,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呢?”
“不是有事吗?你说吧。”
她的脸已转向了一边,完全不含感情的声音,这不像他知道的**。不过他并不着急,微微带笑的说道;
“难道你没有想过吗,我为什么又让你和我来到这个地方?”
她抬起脸来,显得有些好奇的望向他。也许对方那亮亮的,充满异样的眼光让她害怕,她移开视线,摇头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朋友,看得出来,你在担心?是不是也怀疑过我,以为我心存不洁,之所以带你上这个地方,是想让你重温你不幸的过去带给你的那些创痛,要来报复或者羞辱你?哦,不!可能么,我会是那样的人吗?假如我还是人,胸口里跳动的是一颗正常人的心脏,我就不至于那样冷酷无情了!朋友,你过来,走近来看一看,这里,它算什么呢?”
**随着他的手,又看见了那崖洞,疑惑的目光移向他的脸。和她相反,此刻那青年的脸色却特别凝沉,这让她的脸上不禁增添了更多的迷惑。或许是激动,方利民声音颤抖的说道;
“它,算什么呢?这像人居住的地方么?让任何一个正人君子来评判,它也不可能有半点家的概念!因为这只是一个荒山上的崖洞,一个在夜里可以听见鬼怪哭嚎,听凭风雨相袭,让人饥寒交迫的自然形成的崖窟!哦,本该是野兽出没的所在,如果也算家的话,那也不过是人类蛮荒时期的事了。可是,它竟然是一个正待生长发育的小女孩,在被罪恶野蛮摧残折磨之后,天下唯一可以寄居的天堂!”

“别说了?求你,你别说了啊----”
**再也忍不住,她流泪了,从前的那些记忆纷纷涌上来,眼泪想止也止不住。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在扪心自问,小小年纪的一个女孩,何故该那样的命运?本该依偎在父母膝下,可是却遭受天罚一般,沦落到这样的地方,以至于不得不身陷狼窟,与鬼怪为伍!面对早已经幡然省悟,彻底的摆脱了过去的她,又完全了解了那一切,这时候还想着要对他羞辱或者报复,那不是冷酷,也应该是恶毒了!不,我不会,绝不会有任何一点那样的念头!过去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同样是人,我们共和国每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他都应该有他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你也一样!”
“是吗,你这样认为吗?好吧,我感谢你!”
“我知道你怀疑,因为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还有那么多千百年留下来的传统和规矩,由于它们的束缚压抑,我们才有了夜郎自大,固步自封,因循守旧。而封建社会的皇恩浩荡,听天由命更是让人充满了堕性。改革开放,解放思想也是要冲垮这些阻碍人类文明发展的落后东西!朋友,勇敢起来,坚强一些?爱我所爱,无怨无悔!今天带你上这个地方,目的就是要让你记住这句话!”
他说完,大步的向她走过去,拉住她的一只手,双眼殷切期待的看着她。
**挣动着,挣脱他。她并没有他那种激动,而是冷冷的说道;“说完了吗?还有没有别的?”
方利民惊讶的望着她,似乎不相信,**竟然对于他所讲述的,就像不理解一般,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反应。她难道没有听懂自己所说的话么,好像她的心还是那样平静,那样不信任的无动于衷。不过,他发现了,无论**显得多么冷淡,但是她的眼角里有泪花,这是无法掩饰的。于是,他点点头,说道;
“你真傻!朋友,为什么不承认我们的感情呢?”
“不,朋友,”**直摇头,“你不应该忘记呀,我和你,仅仅是朋友!只是你亲口答应的?”
“可是现在,那种约定对我们还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没有,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是这样,并没有说,哪种情况就不是了嘛。”
“我相信,我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
“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爱,对吧?可是你自己也说,爱和朋友实质上是有区别的,但是你现在正在混淆耶?”
“怎么,原因在我了?好哇!你等着——”
他说话,嘴里一笑,眼睛就斜望向崖壁,然后跑走了。
**没料到他会这样,眼看着他身影消失,心里不免惊骇,却又在不觉间,发现方利民已经置身于光秃的悬崖峭壁上。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看见他的身体壁虎一样紧贴崖壁,四肢探索着在崖壁那些凹凸中前行。这情景让她惊呆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尤其他在光秃的石壁中,每一次的移动,每一次因为他身体的重量而掉落下来的那些碎石块,都让她禁不住心惊肉跳。
她明白了,就在那上面,离那可爱的人儿不远的地方,那一簇野菊正冲天怒放出一朵朵浅黄色的花朵,他一定是朝它奔去,而这种努力饱含着多大的危险啊。她的心哆嗦了,禁不住泪流满面。哦,朋友,爱人呐,为什么呢?她的心在喊,在心疼;你不该这样,你要是有事,我就是死上一百次,也抵偿不了万一啊----
她不能再流泪,她要用这双眼睛看清楚她心中的勇士和王子,拼着性命去摘取胜利的桂冠。
她看见他靠近了,他伸出的手触到了花枝。可是他的一只脚踩空了,身体陡然下滑,她吓得一身冷汗。终于又稳住自己了,他没有选择放弃。在这种时候,**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她害怕她的利民稍一分神,会出现什么意外,她的心紧张的像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他成功了!方利民嘴里叼着鲜花,像先前那样,一步步小心的攀援着后退。
让人揪心的场面过去了,接下来是胜利带来的巨大喜悦,一看见他脱离崖壁,激动万分的姑娘就向他扑过去。而那个青年也手拿鲜花,张开双臂将她拥入了怀中。
“哦,我好害怕!利民,”她在他怀中泪流满面地说;“我当时眼睛也不敢眨,我怕我一眨眼睛,就——”
“就什么,说啊?”
“因为我知道,你要是因此有什么事,我怕我这条命,就是死,也抵消不了我的罪呀!”
“为什么这样想,朋友?”他搂着身子一直在哆嗦的女孩,疼爱的说,并且亲吻了她的额头。
“你知道那种感觉么,这一种紧张,是我这一生都没有过的。就好象,心要跳出来了!”
“是担心我,还是怕我会把自己摔疼?”
“不是一样吗?哦,朋友,我情愿放弃一切,也不要你去冒这样的危险!”
“是吗,可是你还说你不是爱我?”
“啊!我是怎么了——”**突然惊醒一般,她挣扎的脱开他怀抱,满面的惶恐。她摇着头,说道;“不是,我想,一定是刚才太紧张了——”
方利民心里好奇怪,**这样的变化太突然,他觉得不可理解,一脸愕然的看着她。
“怎么,这花——”
“不,不是。太美了!可是正因为美得让我感到自己不相配,反而有些自惭形秽。你还是把它送给别人吧?”
“我怀疑,我是不是糊涂了?”明显受到打击的青年几乎不相信,这居然是他经过那样一番努力之后,仍然要接受的现实。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的心里几乎快要承受不住了,可是她不能不强逼自己狠下心来,她向那法院工作的姐夫保证过,她不会害他,毁了他的前途。因此,她一边走开,嘴里一边说道;
“缘份就是这样了。现在,可以回去了吧?要不,也可以你自己先走。我看着你--”
她说完,并不等他的回答,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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