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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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对夫妇匆匆出门,穿过大街,走进那家他们常常光顾的小餐馆的时候,他们要找的那兄弟方利民,刚好也从这条小街穿过。他没有看见他们,他缓缓地走着,而他的头脑里也只是一片混乱。
他不知道,大姐方利风为什么会这样问他,而更可恨的是,她居然说他好上了女流氓,这在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可是看得出她很生气,大姐是认真的,虽然她样子很凶,但是她在流泪,她显然不只是生气,而且她也很难受。究竟是怎么啦,难道他的**真有什么不妥么?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他慌忙摇头,不,不可以这样去想她,这念头太可恶了。
哦,又看见灯光了,巷口的那盏路灯,它的光芒在灰朦的月华中,看上去那么黯然,那么稀微和孤独,可毕竟,此刻,它却在他的心里唤起了温情。那一夜,不就是它那么分明地照出了女孩子那清秀的脸儿么。何样的一张脸,那种生动,那种俏丽,混合着惊诧和迷惑的眼神---他的心颤动了。他走近街灯,转脸巷口,夜里的巷子黑暗而沉寂,他就是在那片黑暗中听见她,发现她的。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一个因为她而异常美丽的夜晚----
他迷路了,迷宫一样的深巷里,他在黑暗中奔走着,但他始终找不到来时走过的路。他的心里充满了焦虑和烦躁。为什么要喝酒呢,而且还喝这么多。不,是战友的父亲,长辈敬酒,自己不能不喝呀。毕竟是代至今还留在部队的战友小王向老人祝寿,他们把他当作了自个的亲儿子。方利民没想到自个会喝多,谢绝了挽留和陪送,一个人置身于陌生而又昏暗的夹巷里,及至感到不胜酒力,却也只好不顾一切的赶路。不知走了多少叉道,也不知有多少次反复来回,总之,一阵发性子急走,他又回到了原地。再一次发狠,由一条巷子直走,他看见了陌生的田野。后来又走入一条绝巷,进到别人院子里。
他开始清醒,又是一道叉巷,他冷静地判断。突然,他听到声音,像谁在呼喊。他本能的转头,那喊声又响了,虽然很远,但却尖利而凄婉。来不及思考,他转头向那叉巷冲过去。
夜暗中,有黑影向他逼过来,成三角向他包抄。毕竟是窄巷,他并不慌乱,背靠一面墙壁,等待着。揪着机会,主动出击,上挡,挥拳,然后低头,避让。只手着地,伸出的一只腿在地上猛扫。正面那黑影负痛的喊叫未落,又听见惨痛的哀嚎,但仍有黑影扑上来,手里像挥舞着什么。方利民缩回身子,贴墙移动。突然,他一把抓住挥来的手腕,转身,用肩顶住,稍一用力,便听见杀猪般的嚎叫。他放开那人,但顺势推了他一把。那人退开好远摔倒地上,厄自翻滚。这伙人翻爬起来,纷纷逃窜。直到听不见声音,方利民走过去,一边揉着有些生痛的拳头,一边对着那片黑影说;
“没事了,你出来吧?”
没有回答,他担心会出事,同情地说道;“喂,怎麽样,你还行吧?”
“你走吧,我没事。”
一个女孩的声音,淡淡的,像拒人于千里之外。一阵犹豫,他说;“真的,要我帮你吗?”
“别碰我!”女孩说,突然抬高的嗓门吓了他一跳,他缩手退步,摇摇头;
“我没有恶意,请相信我?”
“我没事,行了吧?”对方的嗓音柔和多了。
“甚至可以自个走,一点也不要帮助吗?”
“不要,一点也不需要。”
“这当然很好。”他说,才走开,又站在。“遭糕,我忘了路了,能帮我吗?从这里走上街道,该怎么走呢?”|
“你是要出巷口?”
他点头。
对方像是能看见似的说道;“好吧,你跟我来1”
她说话,人已经从黑暗中弹出来,方利民忙跟上去。他心里纳罕,对方像是从壁头上下来的一般,一转眼,她已经走出他好远,他慌忙放开步子。
这似乎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这个漆黑的深巷,他由一位异性领导着,匆匆的赶路,不过,对方既不回头,也不和他说话,就像是梦游一般。但一切就要结束了,远远的,看得见电灯的光芒,他本能的感觉到,那应该是街口。
“喂,要向那边转拐吗?”
“谁?你吗,你家在哪个方向呀?”
他明白,的确到街口了,对方的脸完全暴露在巷口的路灯中,并且还向他微微一笑,青春女孩的脸泛着淡淡的红晕,秀气的腰身,轻灵的举止,让人油然地联想到蒲松林的狐仙。
“要是上大街,该走那一个方向。怎么,你家很远吗?”
“啊,不,我想----”他已经走近姑娘,她显然在等他。望了望沉沉的夜暗,一阵犹豫,他说道;“我想,太晚了,也许,我该送送你,可以么?”
“为什么?”她向他仰起脸,似乎他提出了一个类似荒唐的问题。
“因为,我帮过你,你也帮过我。既然我们彼此帮过,我们就该是朋友,对吗?”
“朋友----”
她浑身一颤,本来低下的头猛的抬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她是那样激动,以至于裸露在灯光下的脸霎时间满布了红晕,她那明显受到震撼的双眸闪烁出异样的神采,那哆嗦的微微启开的双唇,就要释放出巨大的欢乐和喜悦。然而,犹如晴天掠过乌云,那分明变得异常柔软的,充满了感动和**的幻梦般的眼睛黯然了,她转开脸,头不自觉地摆了摆。“不,不是,那不是---不可能这样-——”

方利民还没有发现这变化,姑娘抬头,目光在他脸上搜寻的那一瞬间,霎时,他感到,就仿佛有什么注入他心里。夜暗仿佛退开了,灯光突然之间放大了若干倍,黑暗不再那么包藏着危险和罪恶,他感到那么愉悦和昂奋。直到听见姑娘那呓语般的声音,他吃了一惊,慌忙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朋友1”
“啊——不---”恍若惊醒一般,她惶恐的看了看他,摇动她那两条小辫;“你走吧!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样斯文?”
她说完,转身走开了,方利民慌忙追上去。
姑娘并没有反对,她任何表示也没有,方利民也不说话,默默的跟在她身边。这似乎又是另一种感受,恍惚中,他们仿佛不是在夜的小街,而是在充斥于醉人芳香的森林漫步。然而时间竟这样短暂,她已经站住了。
“回吧?我就到了,你一定还有些路要走吧?只好你自个回去了?”
“当然。不过,还没说再见啊?”
“有必要么?”她莞尔一笑;“走吧?我看着你走?”
多么不情愿的分别,生平第一次他对一个女孩子如此的难舍。可是,那小女孩般的脸,她那温婉的眼光在催促他,他只好走。远远的,他向那夜暗中目送他的女孩挥手;
“会的,我们还会再见的!朋友,永远也不该忘记!”
这就是他最先见到的**,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大姐所说的勾引,是他找的她。由于那一夜的经历,他的心再也无法安宁了,他必须去见她,他要找到她。假如那一切只是梦,那怕是幻觉,他也要把它寻出来还原。
他终于见到她了,多少日子在那一带徘徊,远远的他看见了她的身影,他的心快跳出胸腔了。可是,他等待着。**没有扎小辫,而是在脑后,用手巾束住
头发,这反而使她看上去更年少,更妩媚。可是她目不邪视,直直的走她的路,他只得凑上去。
“什么?”
方利民没有想到,他那声朋友竟让她勃然大怒,虽然看见是他,她的情形大有好转,但也没有他想象的那种愉快,这令他有些不安。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是吗,我差不多忘了。”
忘了?她居然忘了!这不可思议。然而,**说这话的声音和她的脸色一样平静,他只好控制住自己,他说;“有件事,我可不敢忘!”
“什么事?”
“朋友,永远也不该忘的!”
“也许,”她说,淡淡的一笑。“不过,我有别的事呀,再见!”
“终于说再见了!”
她摇摇头,说道;“你看,在看我们啦,像这样,不大好吧?”
他看出,姑娘的不安绝不是装出的,但是,他不能就这样放弃。灵机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突出来。他说;“约个时间,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说吧?”
“这会儿不行,另找个时间吧?”
姑娘的脸色也变了,迷惑的眼光似有更多的不安,但后来还是答应他,并且和他约定了时间。
方利民早早的来到桑园,那一种等待如同煎熬,他担心约他来这陌生地方,也许是一种推脱,**她根本不会来。因而,当看见那珊珊来迟的身影,他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当姑娘得知约她是为了告诉她朋友的含义时,她惊呆了。他觉得,月光下,就连她生气,也那么迷人。
“你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不喜欢奇数。”他答,他希望能缓和一下气氛。
“你什么鸡数?”
简单的数学常识,她准是气糊涂了。
“你说你一个人,那你父母呢?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也许”
“你什么意思?”她眉毛一扬,似有种反感。
“天上掉下来,再海里爬出来。先是猴子,后是人——”他想到刚见过的杂志,关于生命起源的探讨。
“嗨,你这人,看不出来,样子倒像很正经——”
“不是,千万别错怪我---”他见她转身,忙上前拦住,并向她解释。姑娘站住了,显然对他的话感到新鲜和好奇,这给了他鼓舞。他滔滔不绝说开了,从生命起源,演变,到人类最初的社会,后来的各个发展阶段。他讲得很快,却也很生动。这时候,他思维敏捷,富余联想,旁征博引,语言生动得像卖弄,以至于姑娘听得入了迷,夜深了也不想离开。并且,她还不时提出问题,例如创造人类的女娲,是不是民间传说的观音菩萨。他笑着回答,在哪天地一片混沌,清浊未分的洪荒前页,观音大士的祖先是否会有还不知道呀。也就是,这位救苦救难的仙家,那是后来的事情。显然,这类谈话引起了**浓厚的兴趣,使他们有了第二次,以及后来的约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不是在扬弃什么,便是在推进什么,在这个时候,面对亲人的怀疑,尤其指责他自以为由表及质了解的姑娘,那在他,更是难以接受的。
回忆让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抚慰,他缓慢的往回走,偶然回头,那一团殷红的路灯不见了,但是在他的心底,却有一团光晕在无限的扩展。而此刻的草料场后街,在清凄的月辉中,像一条弯曲的静卧的银灰色的蛇,但是,它毕竟证实了他们的过去,那就是持续三个月的他和她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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