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太总裁面前失灵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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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中旬某个雨天的下午,在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里,A公司化工材料部亚洲总裁JOHN,亚洲人事经理AMY,A中国总部的人事经理兰梨和唐清面对面的谈话。这不是谈生意,却充斥着生意场上的进攻和反守。主要是JOHN和AMY在和唐清交谈,兰女士只是带路人、点咖啡者和买单人,她在一旁楞楞地看着和听着,不时还记着什么。
JOHN不温不火地说:“你应该离开公司,这是为你的快乐和更健康而经过仔细考虑的。我们会给你一定的补偿。”
一个普通员工的离开需要亚洲区总裁和人事经理的亲自到场劝说,唐清暗自感到好笑;但是对于他们对员工弃之如敝屣的态度,他又感到愤怒。
“多少补偿?”唐清直接地问。
他们相互看了看脸色,AMY说:“4个月。”4个月是公司必须的正常赔偿金额。
唐清什么也不说,也不看他们,而是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有的人独自饮酒,烟雾缭绕,有的人交谈雀跃。对立与和谐,在酒杯里交错。
JOHN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也不希望这样的冷场,就试探性地说问“8个月怎么样?”
唐清依然不说话。
“那么你说,到底多少觉得合适?”JOHN急着说。
“我只要正义。”唐清一字一句地说:“GIVEJUSTICEORDIMIS*E(给我正义或解雇我)。”
他们个个惊讶失色,不知所措。而唐清,在听到JOHN刚才说让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半点惊奇。现在他说出“正义“这个单词的时候,仿佛觉得自己多年来的积怨都表现在这个简单的词汇里了。
身着貂毛饰领上衣的AMY说:“8个月是最多的。”
“好吧,如果你们觉得8个月最多,而我又不同意的话,那么我们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唐清欠了欠身,JOHN忙说:“你不用那么早下结论。你让步一下,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你知道,我们也有难处。能争取的,我们都会尽力争取的。”
JOHN和AMY几乎说尽了好话,他们争相地劝我他。他只看到他们无力的眼皮难以抵挡一个简单词汇的揶揄。
他还是不动声色。
一个小时后,唐清主动站起来,打算告辞:“对不起,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请你们回去再考虑一下。告辞。”
他径直走到大堂门口,三个高官快速跟在他的身后。JOHN和AMY在轻声争论着什么,兰梨蹬着高跟鞋走过来柔声细语地说:“你要我们送你吗?”
“不用了,谢谢。”
唐清没怎么看兰女士,就走了。外面就算是下冰雹,他也情愿步行,也不愿坐他们的车。更何况,外面风和日丽,春光明媚。
第二天,唐清写了一封邮件给JOHN,AMY,SHIRLEY,DELON等人:
“tofightforthegoodofourshareholders,Iwillnevergoquietlyintothenightandvanishwithoutafight.IwilllaunchthelarAstjusticebattleinourcompanyhistory.”
(为股东和公司的利益而战。我不会安静地步入黑暗,我也不会没有斗争就消失,我将会发动公司历史上最大的正义斗争。)
他不是任人宰割,听人穿鼻的懦夫,他坚决不同意他们把他一脚踢开的折磨。
他们仍然以为金钱可以买断他对真理的追求!日本高官给唐清打来越洋电话:“我们让步到12个月的赔偿金,这是我们的最大让步。”
唐清马上问:“为什么一个在客户和股东那里得到承认的员工却被管理层仇视,那么管理层代表什么?我不会放弃公平和正义的请求。现在不是金钱的问题,金钱可以抹杀许多东西,但抹杀不了非公正待遇的事实。对于我来说很简单,给我正义,或者解雇我,我永远不会拿着钱逃跑的,永远不会,永远不会。”
JOHN和AMY在电话那头除了重复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最大的让步”之类的话外,就别无说词。在唐清的义正词严的言论面前,他们找不到管理者的威严和风范。
张惠所在部门的职能总经理FATTY调了同时做上海地区销售经理的冯塞烟兼做市场部经理,也就是张惠的直接老板从FATTY转为冯塞烟,一个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的女人。
她生长在西北一带,中学毕业后到上海来念大专,毕业以后在许多公司里工作过,也待过业,她有两个弟弟,一个生一种每年要发作一次的慢性病,另一个没考取大学以为上海是个金矿就到上海打工,为别人做装修工人。她在A公司已经做了6个年头了,一开始是做销售,专门销售机械工业产品的售后服务产品,如保修合同,零部件,人工付费维修和其它附件等,那个时候,机械工业产品正疯狂地涌进中国,其相应的市场也变得让人振奋。冯塞烟做了两年销售,其间她跑遍了江浙各地,与看似不同其实都用一种口气说话的客户们宣扬A公司文化和产品的道理,那时的冯塞烟是一个生涩的女孩,穿着打扮刚刚开窍,却有种说不出的模仿味。流行“欧米枷”外翘发型,她就保持了半年此发型;流行黑色裙子,她就一黑到底,拖地紧身黑裙把她在办公室里的形象添了几分肃穆。销售做完,她就到了质量部门从事6-SIGMA的黑带工作,这个工作是指给部门里的员工做质量项目支持和跟踪,完成多少项目是工作的主要衡量标准。当时的黑带职位不象后来那么被看重和垂青,所以入门的门槛也没有那么高,不需要什么考试,轻轻松松过关。半年后,她又回到了原来的销售部门,当上了经理的职位。
她的经理位置一做就是两年多。手持着印上A公司标识和经理头衔的金色名片,她开始了与外人交往的辉煌篇章。在穿着打扮方面,她渐渐离开了原来的盲目追求流行的风格,而是故意采用明亮的色彩和简洁的款式,活脱脱成了上海滩上被雨水滋润阳光照耀的接近成功之女性。销售经理做久了,她总觉得她手下的销售员都已经成熟了,她想从微观的接单提升到宏观地看整个市场,就把目光对准其它天地。市场部经理的职位一直空缺着,她就向新来的总经理FATTY提出申请。FATTY一开始没有答应她,因为这个职位需要的不仅是有经验的人,更要学历过硬的人,而她才大专学历。可是她持之以恒,写电子邮件,一天几个的电话,当面找他谈话。
“你说,为什么我会答应你做市场经理?”
“当然可以。现在做市场的是两个人,张惠和LUCY,她们都向你汇报无疑也增加了您的工作量,如果我做她们的经理,我可以很好地带领她们,也让您有更多的时间。并且,她们的工作表现。。。。。。”
于是她得到了市场经理的职位,同时兼做上海地区销售经理,张惠也从FATTY的属下成为冯塞烟的属下。对于其它员工提出的做销售的怎么可以兼做市场的异议,她不予理会。只要FATTY能欣赏她就可以了。她已经在一年多前把常洁赶出了她的眼球范围之内,然后在她刚上任销售经理之时,就跟从着FATTY计划起了部门的未来。
冯塞烟的脸色从此象涂了蜜糖一样,她召集下面的六、七个人开会,一开就是一天,议题是如何占领市场。张惠和销售队伍中的其它同事坐着,她在白板前指手画脚地写着几个英文单词,问他们对市场的看法和建议。
没有结果的会开完后,他们驱车去吃饭,美其名曰为Teambuilding(团队建设)。吃饭加桑拿,所有的花费都不是作为活动的发起者冯塞烟出,而是由她属下的销售员买单。一个星期后,那从打印机里吐出了FATTY审批过的报销单上面却赫然又写着和属下Teambuilding的花费,而时间就是那一天。张惠和其它同事都看见了,又把它们放回原处,一会儿,冯塞烟蹬着尖头尖跟鞋走来拿这些纸张,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张惠和公司的同事去昆明开会,然后他们去丽江等地玩了几天。
她回来的晚上,大雨滂沱。
她给唐清看完数码象机里的照片后,他问她:“你玩得很开心吧。”
“什么呀。只是表面上的。”
然后,她给他讲了发生的事情:“我们是和另一个部门的人去的。这个部门有一个亚洲奖励,所以他们这次的丽江旅游是免费的,可我们这个部门是自费的。这倒也没有什么。这次旅游是这个部门里的人组织的,让人气愤的是,本来讲好是1000多元,等到出发前一天,提出要每人增加400元,说因为没有饭店了,只能住800元一晚的五星级酒店。我的一个去过那里的同事向旅行社的人提出异议说,那里有许多客栈,提前十天完全可以订到,便宜又有特色,也很干净。可是旅行社和这个部门的负责人不予理财。然后,在旅行路途中,导游总是拖拖拉拉,本来上午的旅游总是放到了下午,导游什么也不讲解。反正,我们觉得2000元里面有许多水分。”
“你以后不要和这个免费旅游的部门一起去就行了。”

“是啊。我们都后悔了。更可恨的是,我们部门的冯塞烟,她是唯一我们部门参与安排旅游的人,她好象还很支持旅行社。她刚做市场部经理,可是这么高的TITLE(抬头),做这种秘书该做的事却很带劲。整天就是联系这样的旅游事情,报报名字,叫人收钱。”
他安慰她说:“你也不要管那么多了。有些事你们只要心里有数就可以了。你可不能象我这样和公司斗,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们为我们自己的钱花在了不该花的上面而感到不舒畅。”
“老板有老板的哲学,你不要为了那位冯小姐而愤愤不平的。”
“哎,是啊。冯塞烟这个人,只有拍马屁的本领。她一天要和她的老板Fatty通好几个电话,她先和老板说自己今天做了什么事情,然后又说在自己的影响下什么什么事情变好了。我们真正做事的人都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情啊,都是我们在做实质的事情,她最多同意或反对罢了。可是到了Fatty那里,就都成了她的主意了。哎,她的运用权术也真是高明,能在老板面前说一些假话,而让老板信以为真。她总是把一件事情给Fatty打好多电话,然后,每一步取得什么所谓的成绩,都要报告一下,好让老板觉得你很把他看重。其实,她就是喜欢把一件小事放大好几倍地说。”
“这也是她的本事啊。不管是好才或者歪才,人家有本事唬住老板,就是她的聪明之处。”
“可是,如果这个A公司都是有象她这样喜欢吹嘘不做实事的空心大老担任重要职位的话,那这个公司的架构就虚了。或许她这样的能力去做公关或CEO不错,可以说出一些社会影响来,说出促销的效果来,可是我最看不惯她不肯定下面的人的功劳,不为下面的人谋福利,而把下面人的功劳揽在自己的手里向上通报。还有一点,FATTY只要一出差,她也就没有踪影,总是下午才来,一来就是打电话,大都是没有工作关系。反正是,她什么事情也不怎么做,最多买买礼品,那还不如叫她GiftManaAr(礼品经理)算了。反正都有我们撑着,我们没有过错,她也就相安无事,而她的职责就是扩大她的影响力,用她的谄媚的笑去讨好一个个老板。她努力发现大老板的虚荣心在何处,然后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奉承他们。”
“她不太出现在办公室里,忙她的,对你有什么伤害呢?她没有能力管你们,却空有一个头衔,那是公司愿意的,和你没有什么冲突。如果换了一个时时刻刻给你们布置任务的老板,你说不定还会怀念她呢。”
“可是,她不做事情,她英语差地要命,一句EMAIL里,总会有许多单词拼错,所以她从来不敢写很多句话的EMAIL。她靠自己的气势和奉承而骑在别人上面往上爬,我觉得憋气。很多人说,只有拥有相同目标的友谊和利益才是长久的友谊。这真让我领教了。”
“拍马屁是成本最低的贿赂,何乐而不为。张惠,人在这个酱缸里,就必须服从这个游戏规则。”
“可是,你为什么不服从呢?”
“我认为的游戏规则是指人际关系方面的,这种人际关系在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庸俗和难免的。我所不服从的是关于正义和道德,与此无关。”
她不说话了,刚才的怨怒也被他的话消去了一半。在他们初相识的时候,他就曾经问过她,公司适合你吗?她总是和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为了生存,每个女孩子都要到一家公司里去工作。但是她那种刚烈却真诚的性格,不喜形式只求内容的性格,会真的适合吗?现在,他发现,不是她错了,而是这个游戏规则,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入错道了。
不过,这也要看环境。张惠上一任的外国老板就对她很好。他是很尊重事实的人,他们相处地很好。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对她来说,就象昙花一现,枉有感叹。
他说:“如果,你一边认真工作,一边不屑于常常向自己的老板表功的话,你也可以坚持下去。我想你们公司,不会有那么多象冯小姐这样的人了,否则就完了。”
“我好羡慕我的一个同事,她马上要走了,现在正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你不用羡慕,她真的是自己要走,还是公司让她走的,你想过没有?”
她惊讶地看着他。
“大公司很自然会在适当的时候,以一个适当的理由让一个它认为不适当的人走的。因为它知道,这个人不会反抗。你说,哪个在你们公司里工作的中国员工不好好工作?但是,公司认为,员工都是软弱的,都是好说话的,都是感恩的。”
“怪不得。我当初刚来的时候,老是看到许多人走,同时也有许多人来,给人一种现在工作很好找的假象。其实,里面有多少不得已,谁知道啊。”
“你不要对这方面的事情妄加评论,老板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你要做一个有责任勇于承担,没有责任但不丧失自尊的员工。”
她点点头。唐清的话让她明白,只要地球还在转动,就有许多事情会周而复始地发生,就会有平衡的问题摆在每个人面前。生存的压力和竞争的激烈逼得你不得不权衡许多课题。
有时,他觉得对不起她。看到白天马路上那些装扮入时的太太们,他就想到正在工作的她。他真希望,在平淡的日子里她能有做公主的幸福开心,这是男人的职责。
如果他拍拍KOSNA等人的马屁,或许,他会和现在不同。但是,“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唐清情愿不这样做,他相信张惠也会这幺支持他。
她说:“我的哥哥回来了,而且他们将要办婚礼了。”
他笑笑,说:“还有什么新事情?”
“没什么。现在,刘云住在我哥哥在两年前买的房子里,房价翻了倍了。有的时候,我哥哥好心让我和我父母去住,可总是被刘云气跑了。”
“怎么了?”
“她觉得他们不干净,身上一股菜味。我真的不喜欢住在那里,总觉得别扭。我哥哥也不走了,他在加拿大可能还没有在这里能挣钱。他回来后,说刘云买的家具太奢侈了。刘云趁我哥哥在外国,把家具全换了一套,而它们的利用率基本是零。也许,生活必须品无法让她有优势,因为价格对于穷人富人来说都差不多,但是,对于富人来说,在可有可无的生活用品上,他们就有操纵和炫耀的余地了。”
“你哥哥爱她哪点呢?”
“我真的不明白。她并不漂亮,也不年轻了。象我哥哥这么有钱的又心好的男人,完全可以找一个乖一点的女人。可能是因为她的父母都在英国,可以圆我哥哥的出国梦。”
“你以后,多到我这里来吧。”
“当初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从你家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我想,不管在我哥哥那豪华之家里的水龙头里,还是在你这儿,都是一样的水,本来就没有贵贱。”
她能这样想就好。他们虽然没那么有钱,但是他们有他们认为很好的生活:
平时,他虽然带薪休假,但还是很充实,比如,去他的同学开的公司业余帮帮忙,出谋划策一下,或是在家里上上网,关心一下各种新闻,或是静下心来看书,他发现,因为这段日子而在许多方面提高了一些,不再象以前,只为心中神圣的销售数字奋斗,而对于窗外的事情只是擦肩而过,没有汲取些什么。
和张惠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或者去图书馆呆大半天,他们去喜欢的阅览室看书,在一排排书架独立地行走找寻,那精装书的清香和书架的沉静让他们心醉,在图书馆里走散了,就通过手机和心灵感应联系各自的踪迹,当初,让唐清决定留在上海的一大理由就是觉得这个图书馆实在是他的天堂,现在这个天堂里又多了一个美丽的陪伴,更加觉得舒畅;
或者去看些电影,他们去知名影院,也去不知名影院,在他家附近的文化馆里,就有一个不知名却设备不错的电影院,他们喜欢它的宁静,它常常举行不同内容的影展,从法国电影到印度电影,他们是忠实的观众,在空旷的电影院里,他们坐在高高在上的后排,眼前宽大的屏幕和那一个个空着的位子,去感受时间灰烬处的缤纷,让他们觉得这不亚于私人电影院。让他们印象最深的是一部苏菲玛索的电影《心火》,看到不能相认的却被敌意充斥的小女儿时,作为家教的她说:“你会长大,会嫁人生孩子,但是你应该有思想。”她美丽忧伤的眼睛让他想起矢井田瞳的歌“手与泪”,但不管如何,总会看到“RiteofSpring”(春天的典礼)。
他们谈笑在精彩的对话之间,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越来越现代化的大街之间,排排苍劲的树木为他们敞开温馨的道路。
天地是自己的,当你这么认为时,什么都是你清晰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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