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明宣德四年,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国力恢复,经济繁荣,江南更是花团锦簇,别有一番动人风情。
即使来了五年,式微一遇上江南连绵的雨季仍是浑身无力,恨不得撕开灰蒙蒙的天,让阳光如北方一般痛快撒下来。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似乎听到她的企求,好歹露出脸来,虽然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对她来说已是天大的喜事,趁家中忙着晒衣服被子,拎着裙子偷偷摸摸从后门钻出来,飞奔至街头,看见高高壮壮的或者北方口音的人就上前打听平安镇的事情,问了十几个却一无所获,脸色全然不见出门时的欢喜,眼看天色不早,只得怏怏而归。
走到西湖边,看着夕阳残照,水天一色,杨柳依依,碧波粼粼,她想起爹娘结缘于西湖的往事,心中百转千折,扯住一枝杨柳,不知不觉竟看得呆了。
这时,一个身形颀长,俊朗非凡的青年男子缓步走来,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转头,看到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不觉心头一窒,悄然向前一步,为他让出道来。
男子并不领情,站在她身后,笑得愈发张扬,她有些恼怒,脸微微一红,松开了那柳枝,强笑道:“这位大哥,请问您是不是打北方来?”
那男子敛去眼中精光,眉毛一挑,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听姑娘口音是北方人吧,不瞒你说,我从京城来。不过,北方有什么好,江南山美水美,姑娘这么漂亮,干脆我就在这西湖边筑座金屋给你住下,如何?”
“什么?”式微一听说他是从京城来,脑子一热,正准备打听事情,待听到后面几句,愣了一会,突然醒悟过来,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个窟窿来。那人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孩童,歪着头看着她,扯着面前一根柳条,哈哈大笑。
趁他笑得正欢,她飞起一脚踢在他腰间,他猝不及防,笑声立刻消失在半空中,转眼就落进水里。
她双手叉腰,嚣张地朝那只落汤鸡大笑三声,转身就跑。男子扑腾着上岸,怔怔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收敛了戏谑之色,自言自语道:“这个是不是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骤起灼热光芒,笑容无比温柔。
她报了一箭之仇,顿觉今天的郁闷一扫而光,笑容满面地偷偷溜进后院,正准备把门闩挂上,两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飘入耳中,立刻呆若木鸡。
女子是她归家守寡已三载的小姨许素衣,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凄楚,“你还想一直漂泊下去吗,还是跟我们住下来算了?”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息。
女子沉默良久,长叹道:“你回来这么多次了,为什么还不肯见她,你老这样躲着她也不是办法。”
“我不敢见她,就算我报了仇又能怎样,我们一家人都惨死在那天夜里,我救不了他们……”那人哽咽起来,“我回去只见到镇上人给他们修的坟,他们说……婶婶死在叔叔怀里,叔叔身上被砍了几十刀,仍用身体紧紧护住婶婶,最后连掰都掰不开,只好把他们一起合葬。你能想象当时的情景吗,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面对她,只能瞒着她,让她快乐地长大,不要经历我当年那种痛苦……”
这个男人的声音有熟悉的声调,却有不熟悉的沧桑和痛苦,式微心里咯噔一声,猛地冲出来,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怔怔道:“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你是在说我的爹娘?”
当年唇红齿白的少年早已变了容颜,脸上仿佛刻满风霜,下巴留着一把稀疏的胡子,一身落拓青色,背上斜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刀。
男子浑身一震,连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喃喃道:“式微,你怎么……”
她目光如赤刃,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步步逼近他,颤声道:“哥哥,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每天等你接我,每天都在外面打听家里的事情,你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
女子见势不妙,连忙挡在她面前,柔声道:“式微,别这样,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有我们!”她回头看着男子,哽咽道:“惜刀,你就告诉她吧,你也不能瞒她一辈子啊!”
男子低头沉默良久,在她耐性耗光的前一刻,凄然道:“妹妹,秦家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式微眼睛瞪得如铜铃,突然冲上来拼命捶打他的胸膛,泪已潸然而下,连声吼道:“我不相信!秦家男子都武功高强,寻常人怎么能杀得了他们!到底谁干的?我不相信!我要回家!”
“是真的!爷爷有一个厉害仇家,早有预见,当初让我把你送来就是为了避祸!”秦惜刀喉头滚动着凄厉的声音,双臂如箍,把她紧紧箍在胸膛,待她平静下来,他转头看看小姨,沉声道:“素衣,能不能帮我准备马车,我带她回去看看也好。”
不等素衣回答,式微把牙一咬,用力擦了擦泪,飞奔回房间收拾包袱。
看着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回廊尽头,许素衣黯然泪下,猛地拉住他的衣袖,哀唤道:“惜刀,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看姐姐姐夫。”
他浑身一震,呆呆看着那幽兰般的容颜,竟不知如何作答。她蓦然惊觉有些不妥,如被烫到,飞快地把手松开,转身掩面低泣。
他脸色有点灰败,垂头思索良久,正色道:“素衣,你可知道,江南到平安镇有千里之遥,你一个弱质女子,哪里受得住这路途颠簸之苦!”
她目光如锁,把他眼中的万丈狂澜锁在心底,泪水盈盈欲滴,斩钉截铁道:“姐姐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再说式微的脾性我最了解,她犟起来只怕你都制不住,一路上我还能照顾她,你就带我一起去吧!”她顿了顿,幽幽道:“何况,你要我一个人守着这空屋子做什么!”
他满心不忍,凝视着天边鲜红如血的晚霞,轻声道:“也好,你去收拾一下,明天跟我们一起走吧。”
大家都急着回平安镇,秦惜刀更怕路上有什么变故,昼夜不停赶路。式微刚过及笄,能吃能睡,身体倒还挺得住,许素衣久郁成疾,原本身体就十分娇弱,几天下来,脸色渐渐成了惨白,眼眶也深陷下去,什么也吃不下,整天昏沉沉睡着,却心怀歉疚,总觉得拖累了大家,只要清醒过来,她就一再叮嘱秦惜刀不要管她,赶路要紧。
秦惜刀心急如焚,在一个叫王村镇的地方停下,把她送到镇上唯一的医馆回春堂诊治。大夫说她过于疲累,需要静养,许素衣怎肯答应,一个劲说自己没事,催促他继续走。秦惜刀无可奈何,在镇上购得两床被褥铺在马车里,又按大夫的方子抓了药一并带着,休息一宿便又带着他们出发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回春堂又来了一老一少两个男子,称自己是那四人的朋友,向他打听今天那病人的情形。听大夫说完,那身形颀长,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眉头立刻纠结起来,交给大夫一锭银子酬谢,对旁边的老者道:“陈伯,我们快些赶上他们,给他们帮帮手!”
好在秦惜刀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们白天赶路,晚上寻家客栈休息,两人在前面镇上的客栈就找到他们。看到他们的马车,年轻男子长吁一口气,脸上悄悄生出一抹忧色。
两人在同一家客栈安顿好,陈伯瞥见式微出来煎药,兴冲冲跑上楼,对年轻男子道:“爷,我刚才瞧见秦家那小姑娘了,果真长得精神,你不是说要去照应他们的吗,怎么还呆坐着?”
年轻人苦笑道:“陈伯,我改变主意了,秦家刚经历那场大劫,我不能再把他们拖下水,你去准备马车,我们现在就走!”
陈伯的满腹疑问被他一记冷眼瞪走,不情不愿地收拾包袱下楼。式微正要上楼,和年轻人打了个照面,年轻人瞬间换上一副惹人憎厌的笑容,“小姑娘,咱们真是有缘!”
“原来是你!”式微倒吸一口凉气,二话不说,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就往楼下扔,年轻人也不挣扎,悄悄在她发上拂了一把,一脚就势点在栏杆,轻轻巧巧落在桌上。刚一站定,他对式微遥遥抱拳,笑容灿烂无比,“式微姑娘,谢谢馈赠,等我把事情办好,一定执此钗去秦家提亲,你要等我!”
秦惜刀听到外面的动静,抄起刀疾奔出来,刚走近满脸怒容的式微,一件物事迎面飞来,他推开式微,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做工精细的紫玉观音,那紫玉滑润通透,无半点瑕疵,乃天下罕见,堪称绝世珍宝。
那年轻人朗声笑道:“秦兄,刘天仇以此紫玉观音为凭,一年后定来提亲!”
秦惜刀定睛一看,那刘天仇气宇轩昂,目光如炬,眉目间并无一丝邪佞之气,心下惑然不解,高高抱拳道:“刘兄弟,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随着一声断喝,式微袖中刀已握在手里,遥遥指着刘天仇,“把东西还我!”
客栈各个房间门口已有许多人在探头探脑,秦惜刀深知显山露水的后果,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怒喝道:“把刀收起来!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不得你放肆!”
刘天仇微微一笑,“秦兄,小小,保重!后会有期!”
秦惜刀还想问个究竟,刘天仇已施施然离去。式微还想追去理论,秦惜刀一狠心,一个手刃砍在她脖颈,把她拖了回去。
即使再三解释那刘天仇跟自己毫无瓜葛,秦惜刀和许素衣仍是半信半疑,式微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又气秦惜刀不问青红皂白跟自己动手,一连几天都闷声不吭,谁都不肯搭理。
看她在闹脾气,秦惜刀只有摇头苦笑,突然问道:“你的霸王刀练得如何?”
想起自己那三脚猫功夫,式微生怕秦惜刀责怪,讷讷道:“我……不知道。”
秦惜刀未置可否,摇头一笑,看到他难得的笑容,许素衣心头顿觉轻松,微笑道:“式微没有荒废,每天都在练,我有时也会看她练一会,虽然我不懂武功,她的刀玩得还真漂亮,像在跳舞一样!”
秦惜刀轻笑:“真拿你没办法,霸王刀是多么凌厉的刀法,被你一使竟成了跳舞了!式微,刀法不在漂亮,克敌制胜才是根本,你到底怎么练的?”
式微摸着袖中刀,怯生生道:“哥哥,这几年没人教我,我也不知道要如何练,有次偷溜到红粉阁看她们跳舞,学了她们刀舞的一些动作,糅合到霸王刀法中,加上轻功的一些步法,就成了小姨说的那种样子。”
许素衣惊呼:“红粉阁,那是妓院啊,你什么时候去的,你怎么可以跑到那种地方去?”
式微偷偷瞟了瞟秦惜刀,再也不敢出声,他眉头紧皱,良久才长叹一声:“算了,你开心就好,家里还有我在,总会护得你们周全!”
至于不能显露武功的事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江湖上的事情难以用平常情理考量,他无可奈何,只得严令她不能随便动武,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下现出那把袖中刀。
式微心下不以为然,还当自己武功太弱,为秦家丢人,暗下决心,回到平安镇后一定要跟哥哥学好武功,为家人报仇。
好在路途和客栈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式微再没机会惹出事端。刚出省,官道上立刻是另一番景象,两边的树木繁盛,行人却日见稀少,偶然见到的马车也是赶马疾奔。
一路劳心劳力,秦惜刀更显憔悴,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二十多岁的青年。出了浙江,他见情形有异,趁休息时出去打听一圈,脸色更加灰暗,连许素衣的身体都顾不上了,不停催马,恨不得食宿都在马车上解决。
式微从他神色里看出苗头,也不多话,一心照顾许素衣。赶了几天路后,眼见许素衣在车中颠得又吐个天翻地覆,心疼不已,扯住秦惜刀的袖子,哑着嗓子道:“哥哥,你慢一点,小姨受不住了!”
秦惜刀把牙一咬,把她塞进马车,放下车帘,一字一顿道:“式微,你们千万不要出来,望云山这一带刚有盗匪集结!”
两人惊惧不已,许素衣强撑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强自镇定道:“别怕,有你哥哥在!”式微心头酸楚,挪到门边,暗暗把袖中刀抽出握在手中。
黄昏时,马车仍未走出这片树林,秦惜刀紧赶慢赶,脸色愈发凝重。突然,一声呼哨撕破宁静的天空,前方马嘶声顿起,几十个粗壮汉子从树林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堵在路上。
秦惜刀悄悄把刀正了正,跳下马车走到正中间那人前面,沉声道:“各位兄台,小弟家逢巨变,带亲眷回去拜祭,还请各位不要为难。”
众人哄笑起来,一人叫道:“你如果乖乖把身上的钱财放下,自然可以走了!”
秦惜刀赔笑道:“小弟知道大家只是求财,可是我们路途遥远,而且家人身体不适,没有钱是一步都走不动的。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小弟留些钱给各位买酒喝,也不让大家白跑一趟。”
那些人笑得更响了,有人边笑边嚷,“笑死人了,兄弟们,这人脑子是不是被屎糊住了,有跟强盗商量事情的吗?还留些钱给咱们买酒呢,他也不怕咱们拆了他几两骨头下酒!”
中间为首那人收敛笑容,恶狠狠道:“都像你这样我们还用不用混了!大家别跟他废话,给我上!老规矩,男人杀了,女人带回去!”
那人话音未落,身边几人已迫不及待打马冲上来,围住秦惜刀提刀就砍,秦惜刀横刀来挡,一人的刀应声断成两截,有人惊叫:“好刀,别放过他!”
趁着秦惜刀被人纠缠住,其他人急奔到马车前,把马车团团围住,有人伸手来掀帘,式微目色渐赤,手中微汗,握紧刀朝那只手狠狠砍去。
只听“哎呀”一声,鲜血喷溅,把布帘染得鲜红,那只手刚缩回去,一把刀直刺进来,而另外几把砍在车顶上。
式微拼命架住,奈何对手气力比她大得多,眼看抵挡不住,她手腕一转,一使巧劲,把那把刀扭掉下来,趁机窜出马车,将马车边的几把刀一一挡开。
此时有人高呼起来:“这里有个漂亮小姑娘,快活捉回去让大伙高兴高兴!”式微恼恨不已,提刀便刺,众人不退反进,将她团团围住,她哪里遇过这等阵仗,情急之下完全只有招架之力。
幸好他们只想生擒,刀到了面前也偏上几分,她腾挪闪避,把霸王刀法使得乱七八糟。她从未伤人,也不愿伤人,刀刀不离他们握刀的手。只可惜这些人剪径多年,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即使伤了手失了武器也不肯退却,一个个目光愈发凶狠,欺她人单势孤,怒吼着缠斗上来。可怜式微被逼得几乎贴在马车上,刀和拳脚并用,一时手忙脚乱,发丝纷乱,气喘如牛。
那边,秦惜刀被众人缠住,提着刀横劈竖砍,已经完全没有章法,他浑身浴血,发出猛兽般的嘶吼,一步步向马车靠拢。
等他杀出重围来到马车边,式微慌乱中手臂已吃了一刀,秦惜刀心急如焚,怒吼一声,脚下一点,扑上去一刀穿透那人的胸膛,解她之困。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同时回退,一左一右护住马车。
血战良久,式微虽已狼狈不堪,状若鬼魅,心神却渐渐镇定下来,把套霸王刀法运用得娴熟自如。眼看强盗就要被他们逼退,突然又听得一声呼哨,一直在观战的为首那汉子见势不妙,吼得地动山摇,怒发冲天,举着把长长的云头大刀朝他们奔来。
式微和秦惜刀对视一眼,秦惜刀立刻冲上去迎住那莽人,那边的强人一看有空档,一涌而上,式微一拳难敌众手,即使挥刀挡住几个,许素衣仍被人拉了下来,用力摔在地上,浑身瘫软,无力站起。
有人想把她拖走,许素衣紧握着把短匕,劈头便刺,旁边一人一脚把她踢开,挥刀朝她头上砍去。
式微急得几乎疯狂,长啸一声,脚下一点,扑到那人面前,恰恰挡住素衣头上的刀,一个翻身,一刀就刺入他的喉咙。那人鲜血喷溅而出,满脸惊惧,眼睛直直地瞪着她,轰然倒下。式微身形骤变,把他踢倒在许素衣身边,趁拉住许素衣那人没反应过来,腰一扭,刀直直送出,插到他胸口。
式微杀得兴起,娇斥一声,一招霸王摇柳,将刀送入面前一人肋下,同时一掌劈飞另一人的刀。周围几人皆不敢置信,连退几步,面面相觑一阵,突然一涌而上,招招皆是杀着。
式微目眦欲裂,所用皆是最凌厉的几招霸王刀法,凭着轻灵身法,出招决不落空,刀刀见血断魂。
眼看着兄弟纷纷倒下,众强人已歇斯底里,怒吼连连,一个个前赴后继地杀到她面前。当最后一个汉子倒下,式微眼中只剩一片血红,看着面前一地的尸体,她好似在那刻死去,手中紧握着滴血的刀,颓然呆坐在地。
秦惜刀与为首那人苦斗一阵,觑机砍在他云头大刀上,手起刀落,正砍中那人脖颈,又迅速解决余下围攻之人,奔至式微面前,拉她起来上下打量,颤声问道:“妹妹,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遥远得太不真实,却奇迹般的把她从混沌里解救出来,她用手背抹了抹脸,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没事!”
秦惜刀擦擦她脸上的血,疼惜怜悯骄傲伤心夹杂在一起,神情终于轻松下来,“不愧是秦家的女儿,今天多亏你了!”
式微无言以对,把刀擦拭干净,重新藏入袖中。
秦惜刀把许素衣抱起送上马车,见她虽浑身颤抖,脸上却仍是倔强的平静,不禁想起当年与亲人诀别时的情景,所有压抑的伤痛一下子爆发出来,浑身僵硬,连唇都咬出血来。许素衣怔怔看着他眼底的惊涛狂澜,松开紧握的拳头,拍拍他胸膛,轻声道:“都过去了,别再想,我们快走吧!”
他眼中被什么灼得发痛,原来,她的手掌中已被自己掐得一片鲜红,他拿出布帕塞进她手里,回头抓起鞭子,听到后面一个哽咽的声音说“谢谢”,不禁轻叹一声,把瘦削的背脊挺得更直。
三人上了马车,看着满地的尸体,心寒不已。式微这才知道后怕,伏在许素衣肩膀浑身颤抖,许素衣拉过她,轻轻为她包扎好伤口,把她揽在怀里,温柔地拍着她,沉默无言。

秦惜刀擦干刀上的血将它回鞘,随着一记鞭声,打马上路,跑得更加惶急。
天外孤星两点,在树梢幽幽闪烁,寒风起,今夜将特别冷。
万籁俱寂中,得得的马蹄声让人心肝欲裂,天色微明,式微掀开车帘往外看去,秦惜刀的背影在晨曦中分外坚强,好像可以给所有人支撑下去的力量,她默默看了许久,终于从一片迷茫中清醒,嚎啕痛哭。
秦惜刀慌忙回头,轻轻摸摸她的头,喃喃道:“妹妹,别哭,那群强盗十分凶狠,劫财杀人无数,早已被通缉多时。地方官府惧其狠毒,都奈何他们不得,才会让他们逍遥至今,妹妹,咱们这是为民除害,你不要怕!”
她哭得声嘶力竭,渐渐没了声息,秦惜刀连忙把她移到马车里,轻声对许素衣道:“可怜的孩子,这回真吓坏了,你看着她,我加快速度,争取中午时分赶到前面的落日镇。”
中午时分,式微被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惊醒,原来落日镇上的人们见他们浑身是血而来,皆吓得纷纷走避,秦惜刀把马车赶到一个客栈停下,还没进去,客栈所有人都已闻风而逃,他又急又气,冲到客栈找了一圈,从后院揪出没来得及走的掌柜,对他好生解释一番。掌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扶着桌子抖抖索索站直了,一步步跟他挪到前面。这时,式微提着包袱扶着许素衣进来,他看着孱弱的女人孩子,惊奇万分,问道:“那些强盗杀人不眨眼,你们竟然能逃脱,真是奇迹啊!”
这回他脚也不抖了,冲着外面大吼:“小二小三,你们都给我回来,他们不是坏人!”
等他们安顿下来,掌柜的要厨房做了好大一桌子菜宴请他们,秦惜刀也不推辞,随掌柜一起入了座,两个女子都扒拉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一边喝茶,一边静静地听秦惜刀和掌柜的天南海北地聊天。
这时,一群人叫叫嚷嚷地涌进来,领头的那白须老者冲秦惜刀作个长揖道:“请问是不是这位英雄杀的强盗?”
秦惜刀起身回礼,“正是在下!”说话间,两人急奔进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刘天仇和陈伯,两人风尘仆仆,脸色灰败,刘天仇的一身锦衣已尽毁,袍角得条条缕缕不说,还有树枝树叶沾在衣上。
他们看见满屋的人,不禁有些愕然,拉住旁边的人急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家三口,一男两女,两个女子都很美丽?”
大家纷纷回头,让出一条路来,前面几人都指向秦惜刀,两人大喜过望,挤来秦惜刀面前,刘天仇满脸悔恨,高高抱拳道:“秦兄,恕刘某来迟一步,让你们受惊了!”
陈伯掩不住惶恐之色,叹道:“秦公子,实在对不住,我们有事情急着办,这两天光顾赶路,听说有盗匪出没就立刻往回赶,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所幸秦公子吉人天相,逃过一劫!”
秦惜刀十分感动,回礼道:“多谢刘公子挂心!”他有意无意地瞥向式微,见她满面怒容,手紧握成拳,怕她当众发作,悄悄对素衣递个眼色,素衣会意,连忙把她往楼上拖,式微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担心,我现在不会找他麻烦!”
刘天仇与那喷火的眼睛相遇,连忙挪开视线,满脸愧色,朗声道:“我们刚从这条路追来,看到那些强人无一生还,而且多为一刀毙命,霸王刀果然名不虚传!”
秦惜刀眉头一皱,正要询问他为何对秦家的事情了如指掌,刘天仇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家父做生意曾路过平安镇,和秦老太爷、秦家两位当家都有交情,对秦家的事情颇为惦念,只是刘某不孝,到如今才探听到秦兄和小妹的消息。”
秦惜刀立刻释然,秦老太爷交游广阔,而且从来以诚待人,许多人记挂至今,秦家墓园里常年香火不断,不但平安镇百姓,许多商人和江湖人等路过时都要去拜祭一番。
那为首的老者听得满脸喜色,连忙上前对秦惜刀拜道:“在下是本镇的镇长常乐,为感谢秦英雄为本地除此一害,请诸位喝一杯,还请诸位不要推辞才是!”
有人大声嚷道:“对,我们今天要好好庆祝一番,那些贼人不知害了多少人了,我们每天提心吊胆,很多人宁肯举家迁走也不愿继续呆在这里,这回好了,我们的日子终于又太平了!”
秦惜刀回头看着式微,她眸中的忧惧已渐渐退去,目光坚定地回应他,他微笑着对她点点头,转头对众人说:“我的家人已经很累,我送他们上去休息,回头再痛饮如何?”
大家齐声欢呼,秦惜刀把两人送到楼上房间,在睡榻和床上分别铺好被子,他正要转身离开,许素衣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别喝醉了,早点回来休息。”
秦惜刀看式微已缩在被子里,心头一动,悄悄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我很快回来。”他到底怕妹妹看见,飞快地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许素衣的脸从苍白中透出些许桃红来,眸中似有小小火焰在欢快地舞蹈。
休息了一晚,大家的精神都好多了,连许素衣也满脸春风。秦惜刀和刘天仇聊得甚是投机,不禁有相见恨晚之感,知其对小妹的心意,也有心撮合,当下拍板,决定和他们一起上路。秦惜刀还力邀两人到平安镇做客,刘天仇本有要事,因为懊悔让他们遇险才决定留下护送一程,自然不肯,秦惜刀也不强求,只不时用眼神警告式微,让她莫要动武。
式微自知没办法劝服哥哥,干脆对刘天仇置之不理,把霸王刀法在心中演练了一遍又一遍,报仇的**更加强烈。
几人辞别镇上百姓起程,走到下午,太阳越来越毒,他们在路边一个茶亭停下歇息,刘天仇斟酌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秦兄,我有一事不解,还请秦兄解惑!”
秦惜刀笑道:“请说!”
刘天仇蹙眉道:“我在你们遇劫的现场仔细观察过,尸体好似被两个人用两种兵器所杀,请问是不是式微姑娘也……”
“刘兄弟,”秦惜刀打断他的话,正色道:“实不相瞒,小妹小时候也学过霸王刀法,只是从未和人交手,那天情况太紧急,如果没有小妹的帮忙,我们说不定就葬身在那里了。”
他看着式微,凝重的目光中有些许得色。
刘天仇心头一动,看着式微狡黠地笑:“没想到小妹也是女中豪杰,刘某真是惭愧!”
式微示威般向他扬了扬拳头,见秦惜刀瞪着她,哼了一声,躲在秦惜刀身后。
刘天仇长身而起,郑重拜道:“秦兄,我们江湖儿女一向爽直,小弟今年二十一岁,父母双亡,尚未娶亲,以做皮草茶叶生意为生,想请秦兄做主,把小妹下嫁给小弟为妻!”他昂首向天,一字一顿道:“刘天仇对天发誓,一定珍而重之,悉心呵护,此生再不娶别人!”
式微心头火起,一脚踢翻凳子,飞快地跑了。
秦惜刀摸出那紫玉观音放在他手里,苦笑着拍拍了他的肩膀“不是我不答应,你自己也看到了,小妹似乎对你有误会,你还是早些放手吧!”
刘天仇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正色道:“秦兄,这个请先收着,小弟不会强求,但是也不会随便放弃,如果小妹另有意中人再还给我也来得及,不过,你这个大哥我刘天仇是认定了!”
秦惜刀暗暗松了口气,对他愈发欣赏,哈哈大笑道:“冲你这句话,为兄一定把小妹管教好,让她收敛这泼皮性子。”
刘天仇眼中掠过一丝黯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倒觉得她这性子率真可爱,等我把事情办好,一定和她好好相处,让她纠正对我的偏见!”
秦惜刀笑容更盛,颔首道:“拭目以待!我们秦家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两天后,秦惜刀一行到了洛阳城,洛阳城比起一路上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繁华,店铺林立,茶坊酒肆比比皆是,连妓院都是红墙碧瓦,颇具规模,老远就可以闻到香粉味,把杭州城最有名的红粉阁堪堪比了下去。
几人一进城,直奔城里最热闹的状元街,称状元街当然是因为这里出过状元,前科状元便是这条街上的人,他的府第已被修葺一新,连带着方圆几里都兴旺起来。
走进状元府对面那家洛阳最大的聚福客栈,刘天仇安顿好秦家几人,向陈伯递个眼色,陈伯飞快地扫视一圈,低头跟着他向后面走去。
一入后院,刘天仇如同换了个人,一脸肃然,眉目间威严尽显。掌柜的白须老者满脸惊喜地迎来,毕恭毕敬把两人迎到最后面一间独立小院。几人刚进院中坐下,一只鸽子扑腾着飞来,掌柜连忙把鸽子抓住,把一张纸送到刘天仇面前,刘天仇接过纸条,微笑道:“花掌柜,这些天辛苦你了,你下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等花掌柜一走,两人立刻走进正中一个房间,陈伯探头看四处无人,连忙把门关上,刘天仇已把纸条看完,眉头紧蹙,喃喃自语:“催命一样,晚几天会死人么!”
“爷,”陈伯等了许久,见他仍默默看着那纸片,脸色阴晴不定,不禁出言催促,“我们该去办事了!”
刘天仇置若罔闻,把纸条烧成灰烬,大步流星往外走,朗声笑道:“为我的式微,真应当浮一大白!”
陈伯冷汗涔涔,脚一软,扑通跪倒,颤声道:“爷,您千万不能糊涂啊!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如果……”
刘天仇厉声道:“陈伯,你是看着我长大,我的脾性你最清楚,我只想安安心心做我的小商人,师父要打要杀随他的便,我反正豁出去了!你自己也看到,天下难得太平,千古兴亡百姓受苦,我就做一个不孝之人又如何!”
陈伯垂下头来,默然不语,刘天仇轻叹道:“你起来,不要动不动就给我跪,你的养育之恩我铭记在心,承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式微一路行来,看过太多破败景象,看到洛阳繁华热闹的光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想出去见识见识,趁小姨在洗澡,偷偷溜出客栈,站在街头左顾右盼一阵,终于选择了右边的道路。
除了杭州街头常见的零嘴,洛阳的面点小食堪称一绝,式微怕呆会吃饭时露馅,一路拼命咽口水,怎么也不敢尝尝。
走到一个面人摊,她突然来了兴致,蹲在面前看那老伯做面人,老伯咧嘴一笑,也不赶人,当即捏了个蹲着直愣愣看人的小面人。这时一群大汉闹闹嚷嚷而来,有人看到她,挤眉弄眼地上前,趁乱撞到她身上。
老伯脸色一变,连忙收拾东西走开,式微怒不可遏:“你们撞我干嘛?”
一个鼠目獐头男子摇头晃脑笑道:“是你挡了咱们的道,还不快跟王大哥赔罪!”众人哄堂大笑,一涌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式微暗暗后悔,横下心来,杏目圆睁道:“怎么赔罪?”
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大笑:“痛快,跟我们大哥喝酒赔罪就成!”
式微无可奈何,只得慢腾腾地挪动步子,被他们簇拥着走到状元街街口的一家酒馆。为首那大汉呼呼喝喝地拉着式微坐下,叫了酒菜就大声吆喝着猜拳,几杯过后,他的手就不安分了,一把绕过来把式微的腰圈住,得意地大笑:“南方女子果然纤细,你看这腰我一只手都揽得过来。”
式微羞愤交加,用力去掰他的手,谁知手还没掰动,他的嘴又凑过来,满嘴酒气喷在她脸上,让她阵阵作呕。他得寸进尺,准备把嘴落到她脸上,却在眨眼间,脖子上多出一柄白晃晃的东西,顿时吓得呆若木鸡。
式微冷冷道:“起来,跟我出去!”
任何人在脖子上有把刀的情况下都会很听话的,他乖乖走出酒馆,后面战战兢兢跟了一群喽罗,有几个胆粗的还在叫嚣,“放开我们老大!”式微朝他胸口一踹,咬牙切齿道:“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脚下一点,飞身钻入人群,很快就不见踪影。
回到客栈,大家正急成一团,掌柜已差伙计上街找人,秦惜刀则脸色铁青地在门口等着,式微暗道不妙,小心翼翼叫了声“哥哥”,在一旁低眉顺眼站着,许素衣惊喜地把式微搂在怀里,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秦惜刀瓮声瓮气道:“你下次如果还这样乱跑,我真拿根绳子把你捆起来,省得到时候还要给你收尸!”
许素衣瞪了他一眼,“别说得这么难听,小孩子就是喜欢玩,你就多看着点不就行了!”
式微不以为然道:“哥哥,你别担心,我会武功,今天那几个人还不是被我吓到……”
“你真的给我惹事!”秦惜刀一拍桌子,怒喝道:“你以为会武功很了不起么,爷爷会不会?我爹和你爹会不会?我哥会不会?论武功,他们比你是不是要强上许多?你一个小姑娘,根本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哪里知道其中的险恶,我一直看你看这么紧,你竟然还是要给我弄出事情来!”
刘天仇和陈伯两人谈完事情出来,见四处都有壮汉呼呼喝喝,从人群里拎些小姑娘出来,小姑娘们被吓得哇哇大哭,人们敢怒不敢言,纷纷闪避。刘天仇有些不好的预感,偷偷拉过一个路人打听,路人恨恨不已,悄声道:“洛阳的沉刀王凯运今天载在一个南方的漂亮小姑娘手里,正到处找人家晦气!”
刘天仇暗暗叫苦,和陈伯急急忙忙冲回来,一见秦惜刀和式微剑拔弩张的样子,知道猜测果然不假,连忙把秦惜刀一把抓到旁边,“不好了,外面有许多人在打听一个小姑娘,咱们快走吧!”
式微糊里糊涂被骂了一顿,把头一扬,气呼呼道:“要走你们走,明明是他们不讲理,为什么我们要逃走!”
秦惜刀额头青筋直跳,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喝道:“你闯了祸还敢嘴硬!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你懂不懂,咱们又不熟悉这里的情况,被他们暗中设计了都不知道,江湖不是莽莽撞撞打打杀杀就可以畅行无阻!”他抓住她的手腕,回头挥手道:“素衣,你赶快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式微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惜刀,泪水在眼眶中直转,却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滚落。许素衣扑上来摸着她的脸,对秦惜刀提高了声音,“有话好好说,不要打孩子嘛,她又不懂这些事情!”
秦惜刀把眼一瞪,“还不快去!”许素衣吓得一个哆嗦,拔腿就往楼上跑,很快就跌跌撞撞拎着包袱出来了。
几人刚要出发,就听见门口有人在叫嚣:“爷要找两个人,别挡道!”式微只觉袖中的刀在蠢蠢欲动,把拳头紧了又紧,许素衣悄悄来到她身边,把她揽在怀中,固执地把她的手攥在手心。
刘天仇深深看了掌柜一眼,掌柜连忙来到他们面前,低声道:“客倌,请这边走!”他把几人带到后院,打开后院的小门,原来这个小门直通另外一条僻静的街。掌柜作揖道:“几位客倌,从这里转左直走就是洛阳城往京城方向的城门,一路保重!”
几人面面相觑,谢过掌柜,扬鞭就走,趁着夜色走出洛阳城,许素衣的手一直不曾松开。看到洛阳城剩下一个远远的影子,秦惜刀终于长吁口气,慢下马车,转头对后面的式微说:“妹妹,刚刚对不起,我太急躁了,你别往心里去!”
式微哼了一声,挺直了胸膛道:“我们没有错,有错的是他们,我们又没有招惹他们,凭什么他们要欺负人,现在这世道还讲不讲理!”
刘天仇和陈伯一前一后跟着马车,一路警醒地卫护着,闻言,刘天仇轻叹一声,苦笑连连,打马到式微旁边,温言道:“你说的虽然也没错,但是世间真是没有讲理的时候,恃强凌弱的比比皆是。现在好歹天下太平,百姓还能挣扎出个活路,要到了乱世,百姓的日子更没法过了。他们欺你们是外地人,受了委屈断不敢声张,所以才敢这样胡作非为。”
式微撇撇嘴道:“他们欺负我们,我们把他们打败就好,为什么我们要逃跑?”
秦惜刀无奈地笑笑,“你还是不懂,你若是把他们打败,那我们更没有办法走出洛阳城,我们会被数不清的人缠住,来为他们报仇的,来跟我们挑战的,而且从此我们再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好过!”
“怎么会呢?”式微仍不明白,连跟刘天仇的仇也忘了,闷闷问道,“不是还有官府么,怎么不去治治他们?”
刘天仇哈哈大笑,“说来说去,你还是阅历太浅!你要知道,自古以来,民不跟官斗,而官不跟江湖人斗,虽然国有国法,但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官府是不会去管的。官府平时也只是抓一些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那也是案情惊动了朝廷,而且有时为了办案顺利还要到地头上拜拜码头,很多微妙的平衡他们绝对不会去破坏。”
式微听得一头雾水,喃喃自语道:“江湖是什么地方,那里的人怎么这么可怕?”
秦惜刀看着前方,目光有着莫名的伤感,“江湖就是你说的那个不讲理的地方,每个人都在算计别人,打得头破血流去争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江湖,是我从来不想踏入却总莫名其妙走进的地方。”
许素衣终于放开式微的手,默默盯着秦惜刀的后背,眼中有无限凄楚,秦惜刀猛然回头,两人目光胶着在一起,久久难分。
式微来回看着他们,心头好似压上快大石,看着刘天仇在旁边冲自己微笑,她心头火起,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起身踩住车辕,飞起一脚踹在他马臀,又借反弹之力,轻轻松松飞回马车,扶着车门看好戏。
刘天仇见她骤然发难,手忙脚乱拉住缰绳,不过为时已晚,马撒腿狂奔,一会就跑得不见踪影。式微一回头,秦惜刀正对自己怒目而视,连忙缩回马车中,许素衣点点她的脑门,“你呀,就是爱胡闹!”
秦惜刀恨恨道:“再胡闹,我马上就把你嫁出去,让他去管你!”
式微气呼呼地回了他一句,“反正你们嫌我碍眼,早就不想要我了,嫁就嫁,我不把他家闹个天翻地覆就不姓秦!”
许素衣下意识地看向秦惜刀,他不知在想什么,有点魂不守舍,她心头一阵刺痛,慌忙挪开视线,拉着式微的手久久不放。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