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夏人间事事幽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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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之后一路倒还顺遂,他们到平安镇的时候是傍晚,远远看去,一座牌坊高高地耸立着,如天空中突兀的一张门。式微心头颤抖,恍然间只觉得门外是无边的寂寞,门里想去找寻一点温暖,却发现失去了柴薪。
还没到镇上,有人认出秦惜刀,欢呼着奔走相告,大家倾巢而出,赶来迎接他们。
秦惜刀在牌坊前停下马车,对大家高高抱拳道:“谢谢诸位乡亲,今天我把妹妹接回来拜祭家人,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镇长周朝山踉跄着跑上来拉住他的手,眼中水光闪闪,“大侄子,你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先安顿下来吧,你家我已经收拾好了。这次把你妹妹接回来就不要再走,这里才是你们的家啊!”
式微心里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沉默着被大家簇拥着回家。看着那熟悉的门,她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父亲老是气急败坏地在门口等她回家,母亲温柔地平息他的怒气,爷爷爽朗的笑声,大哥给她做风筝……她紧咬住下唇,让血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继而充满整颗心。
她仍然不敢相信,那么多快乐的时光,在一夜之间,就烟消云散,亲人活生生的生命,竟然在一夜之间,成了坟冢。而那最疼她最爱她的母亲,竟舍得抛下她去陪伴父亲。
如同发疯般,她一间间去找他们的身影,每一间都仍是她离开时那般布置,好像这几年的时光散落在缝隙中,没有留下痕迹。
只是,每一间都是冷冷清清,没有她的亲人。
客厅里院子里灯火通明,大家都在叫她,她脑中一片混沌,什么也听不到,仿佛,她和他们,隔了很长的时间,隔了千山万水。
仿佛,她仍是那爱闯祸的孩子,每天想着到处疯玩,父亲会吼她,母亲会保护她,罚跪时,伯母会做好吃的偷偷塞到她嘴里。
她飞身从人们头上掠过,飞到后院,打开厢房。这里变得愈加阴冷,她记得上面有三个牌位,供的是太爷爷太奶奶和奶奶,可是,现在怎么会多出五个!
她心里空空荡荡,茫然地冲出来抓了支火把,又急奔进去。
她第一个就看到了母亲的名字。脑中轰隆一声巨响,回头看着跟上来的人们,他们的脸上全是泪痕。她不再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六年的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
她一步步走到秦惜刀面前,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她抹了抹唇,盯着他哀伤的眼睛,一字一顿问:“他们在哪里?”
秦惜刀哽咽着回答:“在镇北山岭那片松树林里。”
她猛地推开他向外狂奔,前面的人太多,她踩上一个人的肩膀,长长地悲鸣一声,飞出院子。风把她的脸割得生疼,她持着火把,凭着幼时的记忆找到了那片松树林。
那里,有累累的坟冢,最前面那个,赫然刻着爷爷秦威的大名。他的身后,是她失去的所有亲人。
她凄厉地嘶吼,扑上父母合葬之处,手指扒着已被夯紧的土,边挖边喊着娘,一声又一声,声声断肠。
她仍记得,受到责罚时只要她一哭叫,娘就会跑出来救她逃脱爹的魔掌,为什么她这次叫了这么久,娘还不肯出来,是不是分别太久,娘已经把她遗忘?
有人飞奔到她面前,想把她从地上拉起。她已完全疯狂,一闪身,把袖中的刀攻向这个阻止她找娘的坏人,那人躲闪不及,一边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一边生生用手来挡。
他的声音如此熟悉,她终于醒悟过来,停下凌厉的攻势,他的手臂被她刺了一刀,此刻已鲜血淋漓。
她茫然地看着那片红色,忘了身在何地。
看着她十指鲜红,刘天仇心头大恸,把她轻柔地抱在怀中,“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他们真的已经走了。”
“不要你假惺惺!”她脑中一片空白,大吼一声,把他推开,猛扑到父母亲的坟前。那积蓄的悲伤和痛苦排山倒海而来,突然哭到昏厥。
刘天仇上前把她抱起,用无比轻柔的手势把她的泪痕擦干,在她脸上留下了点点嫣红。
血与泪交融,仿佛世上最苍凉的颜色。他轻轻吻在她脸上,低低倾诉,“我不会让你再流泪……”
第二天晌午,许素衣靠在床头正在绣东西,见式微睁开眼,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出去打水给她洗脸。
她摸着她的发,轻柔道:“有没有舒服一点?”
式微缓缓闭上眼睛,泪水又涌出来,她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情,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起来,“小姨,我是不是伤到人了?”
许素衣吁了口气,戳着她额头,“你呀,下手没轻没重,还好他没事,要不然看你怎么办!”
她轻轻把她抱住,抚摸着她的头发,用哄孩子睡觉的温柔声音道:“过去就让他过去吧,你还小,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你还有哥哥,还有我,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人!”
式微闻着她身上母亲般的气息,轻轻合上双眼,喃喃道:“我知道,小姨,你一直都对我最好,我真的很感激你。”
素衣轻笑,“傻丫头,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我们是一家人啊!上次你还救过我们,难道也要我天天把感激挂在嘴上?”
式微心里渐渐暖起来,重重点头道:“我们是一家人!”
晚上,为了答谢大家,秦惜刀在镇上最大的酒馆摆酒,招待镇上的居民,酒馆里坐满了,大家纷纷把家里的桌子凳子搬来,整条街上人头攒动,众人把酒全搬出来,一起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周朝山对秦惜刀说:“大侄子,你也不小了,不要再到处漂泊,安安心心在平安镇娶个媳妇吧,你们秦家的血脉就靠你了。”
他长叹着,“秦老太爷一世英雄,没想到就这样走了,我们欠你们秦家的太多,都没有机会报答啊!”
众人皆叹惋不已,周朝山指着式微对秦惜刀说,声音有些哽咽,“你看小妹也回来了,你们干脆在平安镇住下不要走了,秦家也只剩你们,你们如果不把试刀堂撑起来,那秦老太爷的一番心血不就白费了!”
陈伯暗暗拉了刘天仇一把,刘天仇横他一眼,强笑道:“秦兄,试刀堂是秦家几代人的心血,千万不能随随便便放弃。秦兄若有用到我刘天仇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愿出钱出力,与秦兄一起重振试刀堂,告慰亡父和秦家先辈在天之灵!”
秦惜刀沉思半晌,长身而起,对大家高高抱拳,“谢谢各位乡亲这几年的关照,今天请大家敞开来喝,不醉不归!”
夜已深沉,风一阵紧过一阵,秦惜刀心乱如麻,如何能入睡,辗转反侧许久,终于起身,慢慢踱到院中,昂首望向苍穹,沐浴在清冷的月光里,希望能理清头绪。
“哥哥,秦家不是只有你一人!”一个娇柔却坚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秦惜刀蓦然回头,月光为式微披上一件华美的衣裳,衬得她小小的一张脸艳丽无比。
不等他开口,式微斩钉截铁道:“哥哥,秦家有我们两个,一定能让试刀堂办下去。我还记得,母亲那时为试刀堂管帐,照顾伙计的生活,她能做,我也能做!”
秦惜刀慢慢走到她面前,脱下自己的外裳为她披上,轻轻摸摸她的头,她眼中的晶亮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抱着他的胳臂摇晃,甜腻腻地叫哥哥的小女孩已经长这么大了,如果不是家里的变故,她也许仍然还在自己怀里撒娇,仍然会把平安镇闹得鸡飞狗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努力地挺直胸膛,想用瘦小的身躯,为他分担重担。
他鼻子一酸,闷闷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你可知我们家为何遭难?试刀堂的兵器之精天下闻名,当年汉王朱高煦在乐安密谋反叛朝廷,派人前来收买,要试刀堂专门为他铸造兵器,秦家怎肯答应,汉王威逼利诱不成,竟痛下杀手!我一直骗你说是爷爷的仇家找上门来,其实就是怕你憎恨皇室,毕竟是当今皇上亲自讨伐,打败了汉王,把他囚于京城。”
看到那满是痛苦的眼神,他心头微微抽疼,不由自主地去捂她的眼睛,刚碰到那冰凉的脸,就觉手心全湿,长叹一声,把她轻拥入怀,沉声道:“你要知道,天下初定,朝廷根基未稳,许多人在蠢蠢欲动,试刀堂的兵器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至宝,我不能让你们再次犯险!”
“哥哥,你说的是真的,杀我们一家人的凶手还呆在京城好吃好喝,皇上没处死他吗?”式微拉开他的手,眼中如燃起两团焰火,定定看进他的眼睛。
“皇上念在叔侄之情,不忍下手,我们平头百姓也没有办法。”秦惜刀黯然道。
“哥哥,我们一定要重建试刀堂,这是秦家几代人的心血,秦家即使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一定继续办下去!试刀堂不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但是也决不会当缩头乌龟,因为怕事而放弃家业,让祖宗蒙羞!”
“闭嘴!”秦惜刀怒喝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现在是太平年代,大家需要的不是兵器!你自己也看到,有武功之人只会欺压良善,走正道者少之又少,好的兵器只能助纣为虐!你回去睡觉吧,我意已决,你不要再打这个主意,我会在平安镇开客栈酒家,安安分分做小商人!”
“你难道忍心看祖传的技艺荒废!”她凄厉地大吼,“我没有你这种胆小的哥哥!”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廊柱后闪出,拊掌轻笑:“小妹不要着急,你哥哥说的有道理!”式微闪身扑上去,手中白光一闪,袖中刀已出鞘,逼在他胸前,低叱道:“无耻小人,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
“住手!”秦惜刀大怒,“不得无礼,你上次刺的伤还没好,难道想一错再错!”
式微瞥见他手臂上仍有些许红色的白布,面色一缓,迅速把刀收起,高高拱手道:“刘天仇,对不起,那次是我的错,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道歉!但是,你不要再纠缠不休,我不会嫁给你!”
刘天仇脸色一黯,目光仍然温柔,式微见他如此相待,到底无法再出恶言,低头不语。他对秦惜刀高高抱拳道:“秦兄,小弟是来辞行的。这阵子事情太多,小弟实在耽搁不起。”
秦惜刀有些愕然,刚想客气两句,刘天仇又道:“秦兄无须相送,小弟马上就离开!小弟有一句话要当着秦兄的面对小妹说,江湖险恶,千万不要轻易踏入!”
“胆小鬼!”式微冷哼一声,不顾而去。
秦惜刀长叹一声,正色道:“刘兄弟的意思秦某明白,秦某会看好她!”
刘天仇走出秦家,对急得团团转的陈伯一挥手,两人一路飞驰,跑到平安镇上一家小酒馆。平安镇上一片岑寂,只剩几声狗吠响彻天空,两人趁着夜色闪入,那胖胖的老板正靠着柜台打瞌睡,听到声响,立刻迎了上来,激动莫名道:“爷,您总算到了,我今天早上收到消息,都等您一天了!”
刘天仇眼中全是倦色,微微一笑,“胖子,以后好好看住秦家,别让他们有事!”
胖子连声答应,笑容满面道:“这些天我一直盯着呢,秦家老太爷的威名到如今大家都是记忆犹新,来往的江湖人无不扼腕叹息,有的还专门到秦家墓园去看看。”
刘天仇一抬手,“我问你,有没有人来寻仇的?”
胖子愣了愣,“那倒没见着,一家人都死了,再来寻仇未免太不仗义!”

“那就好,”刘天仇立刻起身,对陈伯道,“你先准备准备,我去去就回!”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径直往外走,他怕马蹄声惊到众人,提气狂奔,一会就来到镇北那小小山岭。借着月色找到松树林下的墓地,点起火折子,细细辨认一番。
秦威原籍关外,几十年前家逢巨变,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避祸来到平安镇,自从他在此建试刀堂,平安镇日益兴旺,百姓对他感激有加,秦家大祸后,镇长亲自出面,把秦家五口装殓,葬在平安镇的风水宝地,并带人重修秦宅和试刀堂,只可惜秦惜刀一直漂泊在外,不肯回来主持大局。
秦家墓园有四座坟,刘天仇一一拜过,最后,跪在墓园的出口磕了三个响头,郑重道:“秦家各位长辈在上,我刘天仇定当竭力抽身而退,与式微做对神仙眷侣!”
黑幕沉沉,皎洁的月光如纱如雾,把墓园重重包裹,风过,松树林回荡着奇怪的声音,似呜咽,似欢笑,似怒吼。
送走了刘天仇,秦惜刀真的筹备秦家客栈,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式微恨他不肯重开试刀堂,对他的事情不闻不问。
秦惜刀有心指点她的武功,总是趁着早上的时间把她叫起来对练,这天一早,两人正在对拆,周朝山笑吟吟地走进来,秦惜刀连忙放下刀,把他让到客厅里,许素衣连忙端了茶送来。
周朝山拿出一堆画像,兴高采烈地说:“大侄子,趁着大家都在,你们帮忙选一个媳妇吧!”他摊开画像,一个一个指着对秦惜刀说:“这是镇东头陈家的闺女,模样不错,又很会持家,而且跟你的生辰八字也合,还有这是黄家的小女儿,她爹是个读书人,这女子很是贤淑,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秦惜刀眉头越拧越紧,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目光直往许素衣那边瞟。周朝山见他无动于衷,笑道:“我还有事要忙,画像留在这里你慢慢挑,你快点拿主意,我也好做准备!”
周朝山一走,许素衣脸色一黯,推说身体不适,一头钻进房间,连吃晚饭都没有出来。
第二天早晨,式微去找哥哥练武,找了一圈没见人,刚绕进后院,却见他拉着许素衣的手从她的房间走出来,他满脸喜色,倾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许素衣脸上漾起羞涩笑容,轻轻在他手臂拍了一记。
两人之间的情愫昭然可见,式微突然想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个,躲进两人看不见的角落。
她躲在廊柱后,看着两人相携而去,觉得心里很空,仿佛最宝贵的东西生生被夺走,自己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孤零零一人。她飞奔出家门,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平安镇上的人大多认识她,她走到哪里都有人邀她进去坐坐叙旧,她跟大家笑笑闹闹,倒也冲淡了心头无边的失落感。
中午时分,她饥肠辘辘,随便拐进一家酒馆,那胖胖的老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亲自把她引到楼上一个用屏风隔出的小间坐下,要小二送了两个店里的拿手菜上来,又客气一番才下去招抚客人。
吃到一半,隔壁的喁喁细语突然变大声了,一人拍案而起,“秦家几口尸骨未寒,那主谋者竟如此逍遥,住的地方叫逍遥城不算,一切吃穿用度比照的皇室标准,这世道到底有没有天理!”
另一人轻叹道:“刘兄,小声些吧,汉王即使犯下滔天大罪,毕竟还是皇上的亲叔叔!再说,他如今也并不好过,除了西安门内逍遥城那方寸之地,他哪里都去不了。”
那人声音小了些,愤愤不平道:“秦家的人难道都白死了,真是天道不公!”
“天道轮回,那人下辈子肯定会做畜生!我们还是别提这不开心的事情,吃完饭还要赶路呢!”
这边,式微手中的茶杯已握得粉碎。她没有哭,狠了心狠了目光狠狠地咬着下唇,霍地起身就走,仿佛再呆片刻就能万劫不复。
晚上,萧瑟冷风里,式微悄悄来到墓园,一个个墓碑前叩拜后,来到父母亲坟前,长跪不起,风呼啸而过,她脸上的泪痕和目光里的坚决一样明晰。
星光稀微,风中隐隐传来秦惜刀焦急的呼喊,她走到墓园门口,重重磕头,把呜咽化成斩钉截铁的誓言。
“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让那汉王不得好死!”
此后几天,她偷偷积攒银两,收集珠宝首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哥哥忘记了仇恨,忘记了祖传之宝,她不想也不能忘,一想到亲人惨死,她就恨不得手刃所有仇人!
现在秦惜刀和小姨成了一对,自己在这个家已是多余,还不如拼了这条命,为枉死的家人讨个公道,大家也不白疼她一场。
两人成亲那日,式微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把秦惜刀为她买的一匹枣红牝马小红花牵上,把藏在马厩的包袱拿出来,从后门走出来,她连马镫都不踩,飞身而上,低伏在马背上,双腿一夹,小红花早和她形成默契,叫都不叫一声,飞奔而去。
式微暗暗估算,从平安镇到京城应该没有太远,只要循道一直向北,不出半月应该能到。人算不如天算,小红花被宠得天大地大唯有它最大,脾气太臭,动不动就跟她耍性子,高兴时跑一整天都没问题,不高兴时就开始在路上磨蹭,任她怎么打都打不走,最后还得她下来好好用糖果哄它开心,把她气得直翻白眼。
吸取了上次遇到强盗的教训,式微不敢晚上赶路,总问好路后计算好时间,在傍晚时分找到一家客栈,休息一晚再上路。
跑了两天后,式微赶到吴村镇,吴村跟平安镇的名气相当,她到那里才知道,吴村比平安镇要大得多,也热闹得多,式微牵着马进来,向一位大嫂打听到这里的客栈,边找边瞧两边的店铺和川流不息的人群,玩心刚起,想起上次在洛阳的经历,又硬生生收回去。
找到那个叫客满堂的客栈,式微把马交到小二手中,跟掌柜要了间上房。跑了几天,她只觉得浑身都是尘土味,要他们送来热水好好洗了个澡。本想对付着吃点干粮,想起刚才街上吃食的香味,实在忍不住,把头发湿湿地用簪子簪好,便背上包袱出来。
掌柜的老人家见式微要出去,慌忙拦下来,“小姑娘,你一个人还是别出去了,我们这里不是很太平,你还是在这里呆着吧!”
式微见他一脸担心,很是感激,微笑道:“谢谢,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我肚子饿了。”
他连连点头,“你想吃什么,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你先到那桌坐着,喝杯茶解解乏,我马上叫厨房做。”
式微瞧瞧旁边那桌的菜,瞧着中间那碗红通通煞是好看,便指着对他说:“来碗那个吧,再炒个青菜,我想吃米饭,你们有吗?”
掌柜笑嘻嘻地回答,“当然有!冒昧问一句,姑娘是南方人吧,长得这么秀气,怎么一个人出来走,也不怕家人担心。”
式微沉默不答,掌柜赔笑道:“姑娘路上可要小心,现在坏人多着呢。”
饭菜很快上来,式微正在埋头苦吃,一个风尘仆仆,面容清瘦的青年男子大步进来,他一身紫衣,衣边袖口用金色丝线绣着不知名的花朵,他的腰上斜斜别了把剑,剑鞘上镶金嵌玉,煞是引人注目。见到式微,他眼中骤起两簇火焰,神情激动万分。
掌柜连忙迎上前,他定下心神,用嘶哑的声音道:“掌柜的,给我一间上房,再给我一桌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
掌柜应下,把他引到桌边坐下,他斜斜瞥了式微一眼,见她辣得眼泪鼻涕直流,心中百转千折,如掉入蜜糖缸子里,不由得嘿嘿笑起来。
式微好不容易扒拉完一碗饭,斜斜瞥见他满桌的菜,心理很是不平衡,悄悄把目光转到那人脸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是你?”
刘天仇笑得满脸桃花,“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可不就是我!”他心念一转,硬生生把灼热的目光收回,埋头自顾自吃起来。
“阴魂不散!”见他没有再出言不逊,式微小小地松了口气,想起他干的龌龊事,她又气又恨,把碗里的饭菜当他的骨头啃。
两人埋头吃饭的当儿,一群拿刀的汉子走进来,走在旁边一个髯须汉子大笑,“大哥,没想到那吹云刀如此不堪一击,让我们白担心一场,今天大家要好好庆祝庆祝,从此天下第一刀的名头就非你莫属了!”
领头的黑脸汉子但笑不语,在中间的桌子旁坐下,那髯须汉子把刀往桌上一拍,喝道:“钱老头,今天你吴爷高兴,弄点好酒好菜来招待!”
掌柜的从后面奔出,脑门上冒着汗珠,满脸堆笑道:“恭喜吴爷,今天吴爷想吃点什么呢?”
旁边一个疤面男子一推他,“罗嗦,照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席来一桌,快去准备!”
掌柜的唯唯诺诺应着,转身想走,那疤面汉子瞥到角落中的式微,拍一拍他的肩膀,“那姑娘是谁?”
他悚然一惊,脸色变了变,答道:“这姑娘是去京城寻亲的,六爷您……”
那汉子推开他,走到式微面前,嬉笑道:“小姑娘,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多无聊,要不要跟我们吴爷喝一杯。”
众人哈哈大笑,一金鱼眼汉子挤眉弄眼道:“吴爷,她是南方来去京城寻亲的,干脆你怜香惜玉,就留下她让她做你的第七房小妾算了,省得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跑。”
式微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拳头握得死紧,她想起哥哥的教诲,不敢造次,下意识地看向那阴魂不散的家伙,他正旁若无人地吃吃喝喝,还一边点头赞好。掌柜的苦着脸看着那几个汉子,把手搓来搓去,不知如何是好。
就当听到一群疯狗在吠算了,惹不起总躲得起,式微松开拳头,拔腿就走。那疤面汉子气势汹汹拦在她面前,大手一伸,朝她手臂抓来,她转身躲了过去,却被他一把揪住**的头发,两步就拖到为首那吴爷面前。
吴爷拍掉那人的手,笑吟吟道:“别吓到小姑娘,看她弱不禁风的,哪里禁得住你的蛮力。”
式微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一双眼睛到处打量,计划着怎么脱身。
他也不恼,凑近她的发使劲闻了闻,嘿嘿笑道:“小姑娘,你可真香,南方女子就是香,想当年我在杭州的红粉阁里可没少砸银子,那里的姑娘我现在想起浑身都酥酥的……”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那疤面男子道:“吴爷也别急,把这姑娘留在家中不就天天可以闻了。这姑娘模样又好,正好配我们的天下第一刀嘛!”
式微柳眉倒竖,劈头给吴爷一巴掌,怒喝道:“一群混蛋,想得倒美!”吴爷猝不及防,被打得愣了愣,抄起刀拦在她面前,怒目圆睁道:“给我坐下!”
式微昂着头,不怒反笑,“你以为你是谁?”说话间,飞起一脚踹到他身上。
他再次吃瘪,被式微踹了个趔趄,旁边的人纷纷抽刀扑来,把她笼罩在一片刀光之中。
式微避无可避,暗暗叫苦,正在愣神间,吴爷已把刀架到她的脖子上,冷笑道:“没想到小姑娘还有两手,难怪敢一个人出来跑。可是你今天真不走运,撞到我吴爷手中,今天你跟我服个软,乖乖跟我回去,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莫怪我翻脸不认人!”他边说边收回刀,顺势把她往怀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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