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至阳生春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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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出现在刘天仇面前,刘天仇接过包袱,拉着她就往后院走,“你先住在原来那间,我有些事情要办,要去北方一阵,你小心点,不要再闯祸了。小命只有一条,你不珍惜我还舍不得呢!”
式微正想甩开他的手,听到他的话,顿时呆住了,“你这不是刚刚才回来吗?”
两人已走到后院荷花池旁,他停下脚步,见式微神色,不禁有些心疼,强笑道:“是不是舍不得我,要不先嫁给我,把我拴住,你要知道,现在像我这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男子已经少见了,你现在下决心还来得及!”
式微被说中心事,心头一酸,眼眶立刻红了。
刘天仇浑身一震,猛地伸出双臂,几乎把她勒进胸膛,在她耳边低语,“别担心,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相信我,一切由我来安排!”
他身上有幽幽的荷香,式微悄然微笑,他是谁有什么关系,他做何营生有什么关系,他的武功如何有什么关系,此时此刻,他拥抱着关心着,这不就够了。
两人相拥着在荷池边喁喁私语,荷花开得正好,幽香浓郁,沁人心脾,刘天仇如在云端漂浮,简直不敢相信这朝思暮想的女子就在怀中,他轻轻抚过她的眉眼,她低头是一副泼墨山水,蕴涵万种韵味,她抬头是一朵绽放的荷,美不胜收,妩媚动人,当她笑意楚放,更是**夺目,即使瞽者亦能感觉那热力无穷。
他一次次在心头赞叹,终于抵挡不住那狂潮激荡,在她抬头微笑时,轻柔地,把唇落到她唇上。
她没有闪躲。花开一次,开得太美,就是一场灿丽的火。人活一世,只要轰轰烈烈,就是不枉此生。
从一个桃红柳绿,烟雨蒙蒙的梦中醒来,唇边还有些微的春意,式微拉开门,小喜在门口深施一礼,笑道:“给夫人请安!”
式微脸一红,朝小喜后面那人瞪去,他哈哈大笑,“昨晚你可答应做我的贼婆娘,现在反悔来不及了!”
式微又羞又恼,飞起一脚踢向他,他不慌不忙后退一步,伸手来接她的脚,式微见势不对,偏了去势,踢到廊柱上,借着反弹之力一拳向他攻去,他哇哇大叫,“我的命好苦啊,一起来就有人要谋杀亲夫……”一边飞起踩住墙壁落到花园中。式微有心试他一试,也踩上墙壁一个翻身飞到花园,没等式微落定,他笑嘻嘻踢向她先落地的右脚,眼看要被他踢到,式微硬生生收住身形,左脚横踢向旁边的石桌,借势越过他的头顶飞到假山上,正想回头看他,他竟然也跟着她飞来,在一块突出的石上一点,一掌拍到她肩膀,她气急,反身去抓他的手,他却绕过她,一个翻身飞了下去。
式微的发散落下来,一摸头上空空如也,他拿着簪钗站在池边朝式微微笑,式微一脚点在石上飞到他面前,他伸手拉过她,把她按在石凳上坐下,为她松松挽个髻,把簪钗簪上。
式微一抬头,陈伯和小喜正笑吟吟看着他们,刘天仇笑道:“我走后还请多看着这丫头,别等我回来疯得连人影都没了。”
陈伯和小喜交换了一个眼神,陈伯抱拳正色道,“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护得夫人周全!”
式微靠在他肩头,直直看着他的侧脸,想把他的轮廓记在心上,他转头温柔一笑,“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不要乱跑,记得保重自己,乖乖等我回来。”
她在心中窃笑连连,她当然会等他回来,乖不乖就不能保证了,她虽然报了仇,可还有笔帐要跟那些家伙算呢!
刘小刀离开那几天,京城似乎被式微用炮仗炸过,到处乱成一团。
白天式微躲在家中养精蓄锐,在陈伯和小喜的眼皮底下呼呼大睡。等到晚上,那些官兵和江湖人找累了,陈伯和小喜也休息了,她的活动就开始了。
她打听出来,那些每天在街上乱晃的无聊江湖人,一般都住在客栈,有的住到了镖局。在她眼里,这些人最最可恶,仗着自己有武功,动不动就欺压良善,把她逼得走投无路,还美其名曰为江湖除害。
黄胜和吴常最先遭殃,他们被洗劫一空,连衣裳都没剩一件,城里的一群乞丐发了笔小财,衣着光鲜地在酒馆里吃到撑。
第二天一早,住客栈的许多江湖人从粪坑里捡到自己的包袱。
第三天下半夜,人们在衙门门口的狮子上发现两个被打晕的衙役,他们的脸被涂得妖怪一般。
第四天早晨,陈伯和小喜冲到式微房间,小喜一把拉起她,“夫人,是不是你干的?她刚刚躺下没多久,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回答:“什么事情是我干的?”
陈伯哈哈大笑,“算了,肯定是你在折腾他们,你今天晚上别出去闹了,他们已经有了防备,京城的官兵也都出动了,一定要把你拿下。”
式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事没事,我才不怕他们,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小喜急了,“他们人多势众,你没有什么经验,根本防不胜防,还是呆在家里吧!”
式微大笑,“每次跟他们斗还不是被我赶跑了,你放心,我聪明着呢,他们抓不到我,我还没折腾够呢!”
小喜忧心忡忡看看陈伯,陈伯朝她使个眼色,两人一起退出,守在门口。
休息了一晚,式微想起那些说下作话的江湖客,又想出一个阴招对付他们。
门口有人守着,这次她干脆从屋顶掀瓦而出,看到东门满街星星点点的火光,好胜心起,脚下一点,朝那边飞去。
东门到处是巡夜的官兵,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刀,式微暗笑不已,瞅准一队官兵,捡起一些瓦片,朝他们劈头盖脸打去,只听街上嗷嗷叫声一片,有人大喊,“快抓住她!”
她当然不会等着他们来抓,踢下一堆瓦片后,回头朝刘府急奔,不时得意洋洋看看乱成一团的场面。说时迟那时快,前面冲出两个青衣人,拔剑便朝她刺来,她惊出一身冷汗,往后急退几步,听到后面的啸声,往东门方向一看,那里也有人朝这边飞来。她暗道不妙,见左边这人瘦弱些许,便抽刀攻向左侧,他拿剑挡住式微的刀,那力道震得她虎口发麻,她暗暗叫苦,一扭腰,想从他剑下卸出。右边那人趁势提剑便刺,式微躲闪不及,被他一剑刺到肩上,她一咬牙,把刀抽回,见讨不着好,就势一点,跳到下面。
式微暗忖,下面的官兵应该要比这两个家伙好对付些,没想到她脚还没沾地,官兵一拥而上,她没奈何,娇叱一声,踩住一人的头顶一跃而上,堪堪躲过成片的刀林。在屋顶上紧跑两步,那两人提剑又刺来,一人喝道:“看剑!”式微吓得闪身躲过,另外一人趁势而上,一剑朝式微腰间刺来,眼看她就要葬身此处,忽听他闷哼一声,剑被什么击落。这时,小喜从黑幕中跳出,拉起她的手就跑,陈伯提剑和另外一人战成一团,一剑砍在那人手上,把那人逼退,转身朝她们追来。
三人很快就回到家,小喜打来清水为她清理包扎,式微简直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会碰到这么厉害的角色。”
陈伯叹口气道:“夫人,强中更有强中手,你糊里糊涂被卷进来,碰到的那些只是爱强出头的草包而已。江湖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这次被你这么一折腾,江湖上肯定会有许多高手看不下去,会跳出来找你麻烦!”
式微低头不语,她根本没有想到会来到这个奇怪的江湖,更没有心与这些奇怪的人一争高下,爷爷和爹教她武功的时候就说过,学武之人切忌争强好胜,草菅人命,以惩恶扬善为根本。
可是,为什么别人不会这样想,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她狠下心来,既然没办法再过宁静的生活了,何不轰轰烈烈闹他一场!
她暗暗后悔,自己明明不想连累别人,怎么还是把刘天仇绕了进来,她主意已定,抬头看向陈伯,眼中有奇异的光芒,“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跟这件事没有关系,没有必要为我涉险。我要走了,等刘天仇回来就说是我自己硬要走的,还请替我谢谢他!”
陈伯急了,“夫人,你怎么能走了,外面全是追兵,只有这里才安全一点,我们答应了爷护得你周全,就绝对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去冒险!”
她苦笑道:“我真的要走你以为能拦得住我么!陈伯,我没有错,是他们不讲理,我不想做缩头乌龟,要去跟他们好好拼一拼!”
说罢,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拉开门就往外走,小喜和陈伯连忙来拦,她不想和他们纠缠,抽出刀顶在自己的喉咙,冷哼一声道:“谁上来拦我就刺下去,你们给我进房间,顺便把门关好!快!”
小喜和陈伯面面相觑,无奈地退了回去。等他们把门一关,式微低喝一声,“保重!”飞起一脚踢上廊柱,借势跃上屋顶,朝皇城急奔而去。
式微暗忖,现在官兵多在东门一带搜寻,她现在要找个地方把伤养好,然后再慢慢折腾他们,既然他们不放过她,她已经没有必要再跟他们客气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摸到一家客栈,那里果然没有什么人,而在屋顶往东看去,那里的火光漫天,天空都成了红色。
在柴房一觉醒来,她顿觉神清气爽,这些天的事情一一在脑海中重现,躺在草堆想了很久,仍然理不出个头绪来,干脆跳下床,去找东西祭自己的五脏庙去。
到仆役房间找了件衣服换上,摸到厨房,找了几个包子胡乱把肚子填了,再拿锅灰把脸摸黑,算准这回没人能认出来,才从后院溜了出去。
街上仍如往常一般热闹,江湖人也少了许多,大家摸清楚式微的出没规律,现在也开始在白天养精蓄锐。她窃笑不已,在街上大摇大摆地逛了几圈,想找机会打听昨晚那两个剑客的消息,准备报那一箭之仇。
近中午时分,三三两两的江湖人开始出动,带着刀剑在街上乱钻,大家见面时纷纷拱手为礼,再找一个酒馆坐下喝酒聊天。式微跟进一个热闹的酒馆,那小二见她一身寒酸,差点把她轰了出去,式微连忙现了现荷包里的银子,那小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她进来。她叫了两个小菜,缩到角落,留意着进出的人。
这时,坐在中间一个大汉一拍桌子,“奶奶个熊的,又让那臭丫头跑了,追风双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伤了那臭丫头,还让两个人给救了去,真他妈倒霉,还以为有他们两个出马肯定手到擒来,这回好了,那臭丫头肯定要躲好久才出来,我们又得费一番功夫了!”
旁边一桌的一个年轻男子冷笑,“那追风剑莫非也是浪得虚名之辈,打不过被她跑了才说有人来救,那臭丫头在京城根本不认识什么人,怎会有人帮手!”
那大汉腾地起身,指着他怒斥道:“你懂什么,那追风双剑老前辈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这次出马还是冲了三杨的面子,一般人哪里请得动他们,像你这种无名小卒,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那男子大笑,起身直视大汉,“我不配,那你就配吗,还是那小丫头没少叫你提鞋……”
话音未落,那大汉怒不可遏,伸手来抓,被那男子同桌的中年人拦住,那人赔笑道:“这位兄弟,有话好说,咱们都是为抓那臭丫头而来,不要伤了自己人和气,小聂,还不快跟大哥喝一杯赔不是!”
那男子一脸不忿,还是举杯来敬,大汉喝完怏怏坐下,那中年人笑道:“这位兄弟,不知那追风双剑前辈住在何处,在下久仰他们大名,想去拜望拜望。”
大汉脸色稍霁,“听人说他们应三杨之请而来,现正住在杨士奇府上,不过一般人他们大都不会见的,很多人都吃了闭门羹,兄台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笑话!”那年轻男子一脸不屑,“你自己见不到以为我们就见不到么,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告诉你,我大哥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寒月刀,像你这种无名小卒肯定会浪费时间,我们可不一定!”
大汉脸色阴晴不定,手紧紧握成拳头,终于还是放开,把一锭银子啪地一声放到桌上,招呼同桌的汉子匆匆离去。
式微结了帐,径直往东门而去。他们的府第都在那里,前几天式微晚上闹腾的时候还到过。到了东门,在屋顶和在地上的感觉到底不同,式微费了老大的劲才找到杨士奇的府邸,偷偷从后院翻入,抓来一个仆役问清楚客房的位置,把他打昏扔进柴房,换上他的衣服遮遮掩掩摸向客房。
几间客房都没有人,想来他们正在外面吃饭,式微暗笑,这些人肯定没想到他们要抓的人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式微摸到其中一间有男子衣物的躲在床底下,只等他们送上门来。
一会,门开了,追风双剑一前一后踱进来,弟弟余御风说道:“大哥,这些人真是烦,我们不见非得凑上来,没一天清净日子过,早知道就不趟这浑水了!”
余踏风笑道:“江湖本来就是这样,你还看不明白么,忍几天吧,等我们抓到那丫头就回去,杨大哥的事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哪!”
余御风悻悻道:“说是这样说,谁知道那丫头什么时候出现呢,昨天她被我们伤了,还不知道要躲多久呢!”
余踏风大笑,“别着急,依那丫头爱闹爱玩的脾气,她躲不了几天的,你先去休息,我们今天晚上再出去看看。”

等那人出去,他也冲了杯茶坐在那里边喝边想心事,式微按捺不住,从床底摸出,式微还未起身,他大喝一声,“谁?”一个杯子就朝式微飞过来。式微躲开杯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刀向他扑去,他连忙去拿剑,式微哪容他得手,一刀就截住他的去路,他一掌向式微攻来,明明攻向式微的面门,却在半路冲式微的手臂砍去,想夺去她的刀。式微暗喜,她的霸王刀法最擅近身攻击,一手挡住他的掌,他的内力惊人,式微的半边身子都被震麻了,式微咬紧了牙关,趁他攻来之势从他侧面绕过,一招霸王卸甲,把刀插进他腰间。
他的鲜血喷溅而出,余御风撞门而入,惊得失声大叫,“大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式微一刀攻向他的面门,他连忙挥剑架住,眼睛瞬间通红。式微自知气力不敌,瞥见余踏风失血过多,身体在摇摇晃晃,心念一转,趁他的剑往上反攻之势,身形一变,瞅准机会,把余踏风推到他面前,余御风急忙收住剑,伸手去扶,式微紧贴余踏风身后,把刀从他肋下刺出,弟弟躲避不及,刚把大哥扶住,下腹就中了一刀。
连连得手,式微大喜,听外面的人声渐渐逼近,连忙飞上屋顶,朝北门飞奔而去。
京城轰动,江湖人等从未有过如此齐心的时候,追风双剑两位老前辈亲自出面,召集各路英雄,大家拧成一条绳,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誓要尽快铲除那个罪大恶极的妖女,还江湖一个太平。
刘天仇的宅院里,陈伯一叹再叹,写下一张字条拴在信鸽上,放手让它飞上天空,轻声道:“爷,您快回来吧,夫人撑不下去了……”
皇宫里,皇上对周潜大发雷霆:“朕要你去看着她就是不要让她再闯祸了,等事情慢慢平息下来这些人也就走了,你怎么能任由她胡闹呢!江湖人在京城越聚越多,稍有不慎就能酿成大祸,许多大臣纷纷上书,要朕把他们赶出京城,可是现在群情激动,硬来不得!”
周潜有苦难言,听完训,念头一转,低头拜道:“微臣跟去式微姑娘所住的刘宅,发现他们有些不同寻常。似乎同前些天瓦剌传来的消息有关!”
“难道……”皇上涔涔冒着冷汗,肃然道:“赶快去刘宅看好,一见到式微立刻抓回来,朕要亲自审问!”
街上巡逻的官兵很多,连屋顶上也到处是人,式微跟在一辆粪车后,佝偻着背,一路倒也没人怀疑,远远看到刘家宅院,她喜不自胜,把棍子一扔,飞身翻入墙去。
墙这边就是那有荷池假山的小院,看到房间幽幽的火光,她激动莫名,竟来不及绕路,一脚点上假山,身形在空中微变,踢上廊柱,一脚就把门踹开,扑入房间。
刘天仇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刚要唤陈伯和小喜询问详情,一走进房间,师父一脸杀气迈进来,他暗道不妙,暗提真气做好迎战准备,赔笑道:“师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瓦剌的事办好了吗?”
师父冷冷道:“不敢劳烦刘大公子询问!我倒是收到风声,你近来行事诡异,你要不要跟我解释解释!”
刘天仇思前想后,重重跪倒,沉声道:“请师父为国家大义和天下百姓着想,放弃起事计划!”
看到面前的剑在微微颤抖,他毫无惧色,“师父,与瓦剌共事是与虎谋皮,我相信您一定也清楚。我此次去北方已经收集到消息,瓦剌首领已蠢蠢欲动,要将铁蹄踏入中原,他们骚扰不断,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师父磔磔怪笑,提剑指住他的面门,“所以你就写信去各地,声称取消计划?”
刘天仇面容平静,“师父,您自己也看到,经过连年战祸,天下满目沧夷,恰逢明君在朝,百姓好不容易才恢复元气,如果再次起事,又将生灵涂炭……”
话未说完,门猛地被人踹开,式微扑了进来,见他被人用剑指着,顿时慌了心神,闪身挡在他面前,拔刀攻向那人,刘天仇大叫:“式微,不要,他是我师父!”
“师父?”式微已攻出三招,把他逼退几步,迅速抽身回撤,护在他身边,对那人虎视眈眈。
师父的剑铮铮作响,直直指向她,喝道:“这就是那妖女,你就是为了她坏我大事?我命你去接近秦家后人,得到试刀堂精良兵器,你却被这个妖女迷惑,前功尽弃,真是个没用的畜生!”
式微大怒,“你怎么做人家师父的,凭什么这样骂人!”
她回头瞪着刘天仇,“他要杀你你干嘛跪着不动,你的命是我的,不是他的!”
看着她光华夺目的眼睛,刘天仇眼中生出璀璨光芒,微笑着揽上她的纤腰,声音近乎呓语,“我的命是你的,你的命也是我的……”
“好一对狗男女,我成全你们,让你们做对同命鸳鸯!”师父恼羞成怒,一剑刺向式微的胸膛,式微闪避不及,只得提刀来挡,刀剑相撞处,溅起点点火花,式微整条手臂几乎麻木,见他又斜斜刺向自己右臂,暗倒不妙,闪开又怕伤到刘天仇,硬生生举刀相迎。刘天仇心头一动,再也忍不下去了,迅速贴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腕。
险险接过这一剑,刘天仇迅速抽身,拔剑出鞘,和式微联手攻去,两人心意相通佛配合过多年,进退同步,攻防默契,师父几近疯狂,手下招招都是杀着,刘天仇拼足了全力,却只有招架之功,式微已发丝纷乱,狼狈不堪,喘息不得,她从未遇到这样浓浓的杀气,仿佛全部意志都被消磨,只想放下刀就死。
刘天仇见她步伐已乱,大喝道:“小妹,坚持住!”式微哪有力气回答,把唇咬出血来,终于激得一丝清明,狠狠扑了上去。刘天仇吓得魂飞魄散,她这明明就是不要命的打法,他大吼一声,径直扑入两人战团,接下师父的刀,把式微硬生生逼了开去。
门外,陈伯和小喜闻声赶来,看到师父和公子似在生死拼杀,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一个黑衣大汉倏然而至,一个倒掉金钩从屋檐下来,化成一道影子扑入房中,直扑师父身后,双手如龙爪,握在他肩膀,他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剑哐当掉落,两条膀子竟被卸了下来。
黑衣大汉身如闪电,把式微提上就走,刘天仇拔剑就追,刚跳上屋顶,那人猛地回头,冷冷道:“把你的事情跟皇上说清楚,否则她就死定了!”
他撒出一把迷烟,刘天仇一个踉跄跌落在地,跟在他身后的陈伯和小喜惊叫一声,同时扑了下去,在他落地前把他捞起。
第二天,京城到处都在流传着一个好消息,那个作恶多端的妖女终于被大内第一高手龙手周潜擒获,押入天牢,秋后将处死。
尘埃落定,京城终于平静下来,规模盛大的庆功宴后,江湖人一批批离开,追风双剑因为要养伤,作为代表留守京城,等待那个欢欣鼓舞的日子到来。
式微被抓走的第二天晚上,刘天仇只身进宫,皇上一身便服,在御书房接见了他。
四目交接,两人心中都已有底,刘天仇脸色平静,跪拜道:“皇上,草民是红巾军领袖刘福通之幼孙!”
皇上沉吟道:“原来如此,刘福通当年在安丰坚守四年多,安丰城破,他被太祖接去滁洲,两年后溺死于瓜步。此后,太祖命令杀光刘家上下几十口,你是怎么逃脱的?”
刘天仇浑身一震,强自镇定道:“草民那时年纪尚小,被爷爷的仆从,也就是草民的师父带走,从而逃过一劫。”
“所以,你要为你家人报仇?皇上冷冷道,“所以,你纠集各地势力,甚至瓦剌,反叛朝廷?”
“草民不敢!”刘天仇平静下来,挺直了胸膛,不卑不亢道,“皇上亲征叛军,重用贤臣,政绩斐然,草民十分景仰,绝无反叛之心,只想和爱妻归隐江南,还请皇上明鉴!”
“你们确实行事隐秘,如果不是朕派人追踪式微,潜伏在你宅院附近观察,只怕真的被你们骗了过去。朕问你,式微知不知道这个秘密?”
刘天仇摇头道:“草民从不曾对她提起!”
皇上似乎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她不是有心接触朕。”他突然大喝一声,“刘天仇,你还有胆子来为她求情,你可知罪!”
刘天仇苦笑道:“草民知罪!草民自走入这里,就从没想回去,只请皇上饶她一命!她本性纯良,从未做过什么坏事,这一路行来,是那些江湖人逼她动手,造成今天的局面,而且皇上也应当看到,她处处手下留情,从不肯伤人性命,而那些江湖草莽必欲除之而后快,从不存一丝怜恤之情!”
“朕早已知晓,你心怀天下百姓,无心反叛,朕不会杀你!”皇上摸摸手上的玉扳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慢条斯理道,“刘天仇,从现在到秋后有三个月,朕给你三个月时间,你解散各个秘密组织,消除对朝廷的危险。你还我太平,我还你式微!”
“一言为定!”刘天仇长身而起,迅速退下,周潜悄然闪出,沉声道:“皇上真打算放过他?”
皇上大笑,“朕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天下刚刚太平,朕不想造成浩劫,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他出面一定会事半功倍,何必让朕劳心劳力!”
“那式微姑娘皇上准备如何处置?”周潜小心翼翼道。
“朕自有办法!”皇上呵呵直笑,“这丫头也该受点罪,竟然连皇宫都敢闯,朕想起来就后怕,如果她真是刘天仇一伙,那天她真的要朕的脑袋,朕还有可能在这和你说话吗!”
周潜松了口气,但笑不语。
等待是一件很无聊很痛苦的事,特别是你所等待的是死亡。
在大牢,式微带着重重的脚镣,走起路来哗啦啦地响,这里极阴暗潮湿,而且牢房只关了她一个人,从这头到那头要走十步,每天要走十个来回,因为如果不活动人都要发霉了,如果走太多她的脚又受不住,那脚镣磨得脚都出血了。
她被人好酒好菜招待着,第一天晚上还有人送来两床厚厚的棉被,没想到天牢还能睡上这么舒服的觉,她刚刚打了一架,筋疲力尽,一倒下去就睡得昏天黑地。
这些天,她把从小到大的事情一遍遍回想,想得最多的竟只有同一个人,如果世上真有一个人让她难以面对,那就是他,她知道,她仍会舍不得,舍不得他的和煦笑容,舍不得他的温暖怀抱,舍不得和他共效于飞的愿望。
她对得起哥哥和小姨,保全了他们的平静生活,可是,她对不起他,在给了他希望之后,又生生把这希望掐灭。
她忧急如焚,因为她已经看过许多天的老鼠打架,而他竟然从未出现。她只觉得再次被人抛弃,恍惚间又记起,这里是天牢,他插翅难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告诉她,她的未婚夫君京城富商刘天仇以巨额财产作抵,请求皇上给她一个全尸。皇上龙恩浩荡,要在金銮殿见她,当着全体大臣的面处决她,还京城一个清净,把江湖的风波平息下来。
式微很高兴,她总觉得砍头太痛,而且只要想到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的情景,她时常不寒而栗。
除掉脚镣,式微被带到金銮殿,大臣们议论纷纷,他们没想到那声名显赫,大闹京城的妖女是这样一个娇弱苍白的女子。
式微对每个人微笑,告诉他们,自己并不怕死。她跪在皇上脚下,暗自感叹,没想到这一切这么快结束了。她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上,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捕捉到他唇边的一丝笑意。
皇上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式微,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
式微仰头笑道:“我没罪,我无话可说!”
一个漂亮的玛瑙杯放在托盘里由太监送上来,皇上沉声道:“今日念在刘天仇的面子,赐你鸩酒一杯,留你个全尸吧!”
式微缓缓站起来,端起杯高举过头顶,大声道:“谢皇上!”言罢,她把所有遗憾藏在心底,绽开一个灿烂笑容,一饮而尽。
鸩酒原来是苦的,式微的腹中顿时一阵绞痛,喷出一口鲜血,缓缓倒下。
好长的一个梦!在一阵颠簸中醒来,面前刘天仇的笑容似乎特别模糊,式微以为自己已经在地下,伸手去摸,手底却是真实的触感。他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轻叹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皇上骗我……”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只把她死死抱在怀里,生怕她会消失不见。
式微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软软地靠在他胸膛,喃喃道:“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没有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金銮殿喝了鸩酒吗?”
他捂住她的嘴,轻笑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可只有一张嘴。你别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说给你听!”
她浑身一震,怔怔看着他的笑脸,他低头印上一个绵长甜蜜的吻,轻柔道:“夫人,我们现在要去江南,去你外公外婆留下的宅院,老陈和小喜上个月就去收拾准备,你哥哥和小姨都已在月初到达,只等我们回家……成亲!”
式微轻叫一声,不知从何生出的力气,把他紧紧抱住,哭得撕心裂肺。
车辚辚,马萧萧,天边朝霞层层聚集,似新娘的红盖头,似美人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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