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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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夜静,星月无踪,漆黑的夜幕之下,伸手不见五指。銮京北郊的一座破旧的小木屋内,突然闪亮起一点昏黄的灯光。
春茜俏丽娇小的身影映射在窗上:“你来了?”
木屋外面的一丛灌木中传来易锋寒干涩的声音:“来了。”
春茜不带一丝感情地道:“听说你已经把辟邪七宝佛弄到手了?”
一阵沉默之后,易锋寒徐徐地道:“三天之前得到的。”
春茜淡淡地道:“为什么不上交朝廷?”
易锋寒答道:“春千户不是已经被释放了吗?”说罢幽幽一叹:“那么辟邪七宝佛还有什么上交的价值?”
春茜身躯微微一颤,顿了一下,方才道:“马上毁掉,或者交给我。”
易锋寒冷笑一声,一道碧绿色的光芒划过夜空,破窗而入,春茜影子一晃,碧光便消失不见:“你知道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易锋寒冷冷地道:“在下不知,请太子妃赐教。不过希望快点说完,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如果被人看见,恐怕有辱太子妃声誉。”
春茜若无其事地道:“第一,除非我想要有人看见,否则绝对不会有人看见。第二,我见你是奉太子之命,所以你不用担心。”
易锋寒略带讥讽地道:“哦?那么太子有何见教?”
春茜淡然道:“太子叫我问你,是否感受到了他的善意?”
易锋寒谨慎地道:“在下知道,多谢太子予以周全。”
春茜幽幽一叹:“现在易水千户的位置,变数很多,但是太子叫你放心。”
易锋寒嘿的一声:“太子有什么吩咐?”
春茜道:“现在国家正是多事之秋,太子希望能够找到与他同心同德、为国效力的人才。你的才能自然毋庸置疑,但是是否与太子一条心……”
易锋寒道:“在下愚昧,不知道太子的心,是什么心呢?”
春茜声音略提:“目前国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忧外患,太子为此每日忧心不已。皇上耽于逸乐、荒废朝政;赢家对朝廷的指令阳奉阴违;桂家更是明目张胆的违抗圣谕,将朝廷推荐的陇川郡官员全部弃用,将采邑视为禁脔。”
易锋寒道:“按照规矩,千户在自己采邑,有任命官员的自主权。”
春茜寒声道:“你说得不错,不过你也不要忘记了,国君有推荐的权利。”
“当然有。”易锋寒笑道:“可是千户不一定要接受推荐。”
春茜道:“所以桂家没有任何触犯国法的地方。不过……你如果是皇上,如何看待桂家?而事实上,如此公然违背国君的意愿,你怎么看待桂家对待国君的态度?”
易锋寒轻笑一声,不再继续讨论:“还有呢?”
春茜道:“外戚内宫公然坐大,干涉朝政。刺杀你一事,吕氏三兄弟才是主谋,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
易锋寒顿了一顿:“无凭无据,在下没有什么说的。”
春茜哼了一声:“那么令姊呢?淑妃呢?你也不知道?”
易锋寒回忆起以往与春茜相处的点点滴滴,苦笑道:“你既然知道,就不用问了吧。”
春茜声音犹自带点愤懑:“再说朝廷,众多官员对上朋比为奸、闭塞言路、遮蔽圣听;为官贪污**、权出私门、损害国体;对下严酷盘剥、残民以肥,以致民怨沸腾。这些事情,太子俱都了如指掌!你可知太子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在微服出访途中?”
易锋寒哦了一声:“太子倒是有心啊。”
春茜嗯了一声:“然后就是边患未宁。青倭不时犯边侵扰,掠夺我钱粮、杀戮我百姓,桂家出于一己之私,不思根本解决,小胜则止,致令青倭死而不僵,平日固然是时常都有侵略暴行,偶尔遭遇大败,被我们逼回老巢,不敢轻出,一年之后就会重振旗鼓,再次犯边。而分明岛的海盗利用特殊的地理位置,在我们和神州之间左右逢源,最可恨的就是他们还不知足,经常抢掠商旅,弄得商人止步、游者心寒,严重影响我国的经贸。最近又有一股新兴海盗,行踪诡秘、神出鬼没,至今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正面目,但是活动范围之广,已经超出我们水军的警戒范围,实在是令太子担心。”说着声音一沉:“国内匪盗也越来越猖狂,以前各路盗匪各自为政,多是抢劫周边富户,出动民团,辅以县级官兵就能牵制,目前东东儿已经成为渭州一百六十三股盗匪的总盟主,动辄调动上万悍匪分几路一起行动,从劫掠财物发展到分划田地,就差没有攻城陷地了!”
易锋寒淡淡地道:“目前形势的确不好。那么太子想怎么样扭转乾坤、一展抱负?”
春茜一字一顿地道:“首除变患,辅惩小恶。”
易锋寒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辅惩小恶是指暂时不动朝廷大员,先拿地方上没有后台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开刀,稍平民愤?”
春茜答道:“正是。”
易锋寒唔了一声:“皇上尚在,惩治内宫外戚,均非所宜。外患犹存,清理豪门和重臣,也非其时。对外用兵,不但可以名正言顺的掌控兵权,而且能够在百姓心目中树立保家卫国的形象,而惩戒贪官恶霸,只要略加宣传,百姓也会心安,起码觉得申述有门,不至于铤而走险、投靠东东儿。不过太子所谓铲除边患,应该是指青倭吧?最近那伙海盗我也听说了,这些人行踪飘忽,而且不仅仅针对我们后夷,而是纵横七海,只要舟楫可至,均有他们的踪迹,这样的海上行动力,除了昔日的龙王帮,千古无二,不明底细之前,我们不宜与其正面冲突。至于分明岛,虽然他们看准了神州和渭州的关系,从两边牟利,但是后夷与虞国之间没有了分明岛,就一点互信都没有了,虞国国力虽然已经被卢乾掏空了,但是百足之虫,不可轻视,我们现在这个形势下,没有必要自己制造问题。”
春茜道:“你的分析,与太子一般无二。有你辅助太子,太子定可省心不少。”
易锋寒道:“但是此番青倭犯边,已经被朝廷大军赶走,以皇上的个性,主动出击的建议似乎不易通过。还有,抗击青倭,我们易家一向是九哥当先锋,我既无领军经验,又没有军衔,皇上恐怕不会委我以军权。”

春茜郑重地道:“你以为此次青倭犯边就此为止了?青倭现在的头领原屯九乃是青倭百年难得一见的杰出人物,青倭各部本来各不相干,仅有掠夺我们后夷的时候才联合一体,共推盟主,但是这个原屯九,十六岁继承父位,担任部落首领,不到两年就统一了青倭各部,接着持续三年不来扰我边疆。”
易锋寒心头一沉:“他在梳理内部。”
“不错。”春茜道:“这比兴兵犯边恐怖百倍。青倭所居,尽是不毛之地,出产甚少,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的生存,所以他们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跑来掠夺财物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但是即使他们每年抢劫,也仅够当年之用,没有什么存余。青倭三年不犯边,实在是自前朝先夷开国以来就从未出现过的事情。你可以想象下,吃不饱饭的族人,会给原屯九多大的压力,他居然能够稳坐族主之位,本领可见一斑,而他咬牙养兵三年的坚毅,更是令人心生寒意。”
易锋寒倒吸一口凉气:“我倒是震惊于他的志向和魄力,他既然肯花那么大的代价潜伏三年,一定不甘于掠夺我国,恐怕……”
春茜身影摇曳了一下:“不会吧?青倭人口远远小于我们后夷,而且由于资源匮乏,武器盔甲大多十分简陋,因此人虽悍勇,但是大规模长期作战,他们总是以失败告终。原屯九不可能看不到这点吧?”
易锋寒叹气道:“任何一个正常的国家都不会有这种全族拼死一战的冒险心理,但是唯独青倭这种民族,不可不防。你可知道昔日猓狄大破大晋军队的典故?”
“听说过。”春茜道:“当时大晋已经衰败多年,被北狄诸族冲破龙城,北方没有了屏障,每战皆败。猓狄只不过乘机打了一场落水狗罢了,有什么稀奇?”
易锋寒道:“并非如此。当时晋望帝力图中兴,倾尽国库所有,花了二十年重修武备,大晋军队武器铠甲之精良,名扬九州,所有的武备都是选取最精良的材料、使用最老练的工匠制作,最为夸张的是,晋望帝不惜重金,聘请荆州法师给这些武备灌注法术,这种行为,耗费金钱甚剧,而且法师也非万能,不可能不停息地施展法术,所以本人也并不愿意多接这种订单,历代以来,也只有贵族家庭好武子弟才会这样干,而晋望帝竟然将其普及到普通士兵,所以当时有人曾言,大晋军队,立一人可慑天下,所以北狄诸族有十余年不敢南下牧马。”
春茜奇道:“那为什么他们会被猓狄击败?听说那场战役,大晋军队全军覆没!”
易锋寒道:“因为猓狄拼死而战的决心,出乎大晋所料。十余年天下仰目,一方面养成了大晋军队骄傲自大的风气,总觉得没有人敢攻击他们,连哨兵都是愿意站岗就站岗,不愿意站岗回去睡觉都没有人理会,平日训练更不用说,毫无军纪可言;另一方面,军队**严重,军官克扣士兵军饷,官兵之间矛盾很深、一点信任与默契都不存在,而购买军备的资金大量被侵吞挪用、很多打造的精良装备被贩卖给私人,在外人眼里,大晋军队的军备是天下最好的,而事实上,分到士兵手里的,要么是赝品,要么就是买来充数的劣品,十年不到,天下最精锐的部队就变成了天下最差劲的部队。”
春茜道:“那么他们被打败不稀奇啊。”
易锋寒道:“稀奇的是,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真相。”
春茜道:“猓狄派探子打听清楚才动手的吧?”
“不是。”易锋寒道:“猓狄是个很原始也很简单的部落,民风彪悍,马上见面,挥刀一斩,就是他们的战术,再无其余。”
春茜疑惑道:“他们真的会蠢到攻击比自己强大的敌人?”
易锋寒道:“你如果了解他们当时的处境,就明白了。正如我所言,猓狄的原始简单,在北狄诸族中都是罕有的,所以除了由于水草干涸造成的困难,他们也会面临其他北狄部族的侵扰。当时猓狄南下,其实还不是他们自身无法生存,而是草原突降暴雪,游牧于猓狄北方的两个大部落牛羊暴毙、不可计数。”
春茜道:“为了减轻另外部落入侵的压力,他们选择了南下。”
易锋寒道:“因为他们惧怕大晋的装备,却看不起大晋的人,他们觉得那就是孬种的代名词,所以他们吓唬小孩都是,你不听话,就扔你到神州去。在这种情况下,猓狄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写下遗书,纵马直扑龙城。第二天,战报传来,九州皆惊,晋望帝气得吐血而亡。接下来,北狄诸族再次展开了对神州的全面掠夺,猓狄则凭借收缴的大晋军备,称霸草原六十多年,直到鹫狄的兴起。”
春茜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民族危亡之际,不顾其身,不可以生死常理推之。”
易锋寒道:“一个拼命的人,要用十倍的力量才能制服。一个拼命的民族,我不知道要多少倍的兵力才能压制?”
春茜道:“那么我现在把话说完。此次青倭犯边,原屯九和他手下最著名的八大酋长均未参战。”
易锋寒喃喃地道:“也就是说只是试探我们的先遣部队。”
春茜道:“所以你准备一下,暴风雨还在后面。于公于私,你都必须击溃青倭主力。”
“准备一下?”易锋寒道:“也就是动用家兵?”
春茜叹气道:“正如你所言,你一无战绩,二无军职,太子也不好贸然举荐你率军出征的。”
易锋寒心头暗骂一句:“又不是没有先例,老子贵族出身,只要国君点头,率军有何不可?”不过估计甲辰君是不可能同意自己领兵的,断然回答道:“好!”
“做好准备,等下一步命令吧。不过下次就不是我来了,雾隐玄煌会联系你的。”接着春茜声音一顿:“不要再与东东儿保持联系了,太子不喜欢。”
易锋寒脑袋嗡的一声,血往上冲,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当我喜欢?”
油灯一晃,春茜的娇躯仿佛风中残烛般颤了两下,随即恢复平静,灯芯一黯,即便灭掉,木屋立时融入周围漆黑的夜色中去,就象凭空消失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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