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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之后,我摊开手脚,把身体伸展到整张床。被子踢到床尾,脚蹬上去软软的一团。我迷糊着,半天不想睁开眼睛。他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而我懒得去想,我甚至懒得发现,昨天夜里,洗完澡出来,他本来肿胀着的脸怎么就神情清晰,每一滴伤痛都纤毫毕现。
既然他不见了,就当他从没有出现。我翻过身,一直睡到闹铃吵起来。
爬起来穿衣服套鞋,我还是想去上班。从招远回来王队就放了我大假,他说不想看到我,可是我想看到他,我也需要这份工作,它能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门往外开的时候绊了一下,有个重物在地下挡着,我用力推,拖拉着擦出去一段。跟着门前就跳起来一个人,马丹娜抱着个大包,刚站住腿就歪着倒。她一手扒到我肩上,一手搓着膝弯。春寒刚过去,这个季节在灌风的大走廊里坐半夜,肯定得僵了。
我把她拦腰抱起来,扔回屋里。我忙着上班,不能跟她耽搁。
“哎!”马丹娜搓着脸叫我。“那个人呢?什么时候走的?我昨晚上回来,听见你屋里叫的正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你脸色怎么还是这么难看?都开春了,还不花红柳绿一点?”
所以他真的来过,不是混沌不明的梦境。我转身跑出去,一步三阶的跳下楼梯,埋头往前赶。如果跑的快一点,思维可能就追不上来。我闭紧嘴,不让呼吸发出声音,我其实想要骂娘,无数的脏话在脑子里绕着圈,可是我该骂谁?我不能骂他,不能骂一个孕妇,难道骂我自己?
我都忘了这么久了,我倾尽所能的接近王队了,到现在,不能再想起来。
队里正开会,王队站在那训话,看见我推门,他就手把桌子上的笔筒扔过来,撞在门沿,笔和剪刀哗啦散了一地。我蹲下去捡,队里的人悄无声息的看着,王队不停的骂:“滚!你他妈该上哪上哪去!”
我拈着一把裁纸刀,刀尖推出来,抵在大拇指中间。我看着王队,如果他从不说话,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人。
新来的小朱硬着头皮走过来,接我手里的笔筒,顺手放在墙角,拉着我往外走。小朱是个实诚的年轻人,心善又懂事,我将就着被他推出去。站在走廊里,他递给我一根烟,点上,陪着笑劝我。“王队其实挺好的,也不知道你们在招远到底怎么着了,回来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你回头带上两瓶酒跟他道个歉,哥俩个醉一回,把话说开了,有什么深仇大恨过不去的?”

我听着他的话,一边烧烟一边点头,眼睛前头烟雾缭绕,脑子里也是一片雾水。
招远,在招远的时候,我兴冲冲的摸到王队床上,给他看什么来着。那时候王队刚洗完澡,正用一条毛巾拍打上身,平展的胸前擦出一条一条的红印。下身也有一条毛巾,紧紧的绷在身上,隐约可以看出分身的形状。
于是回忆中断了,我再次陷入对王队的遐想,深情款款,迷途不知返。
“你这是什么脸啊?”小朱半边脸肌肉抬上去,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我抬头跟他笑,拍他的肩膀。看见他让我觉得亲切,他年轻而且一本正经,他接电话的时候,声音会自然的低八度,一句一个“您看”。王队就骂他:“您个屁!拿腔拿调的,听不惯!”
“招远的案子结了?”我问他。“结了。”他显得愤慨。“犯人畏罪自杀,还能怎么查。三十多通电话,这么明显的线都得掐掉,还能怎么查?”
我持续揉搓他的肩头,他肌肉硬着,显示出愤怒的力量。这案子是他进来队里头一件,猥亵幼童,死的是个六岁的孩子,尸体塞在路边矮树丛的积雪里,冻得青紫,肛门撕裂外翻,拳头大小的洞。小朱当场就吐了,再看见照片还是吐。他也许想过要把犯人怎么怎么的整治,也许想过要让那孩子瞑目。但是犯人就那么死了,线也就那么断了。
没有关系,现实不会改变,但是人可以改变。呆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忘了愤慨,总有一天他可以足够世故。
我踩熄烟头,收收领子往外走,走出局里的大门。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个勤勉向上的青年,除了喜欢同性,没有任何与教条相悖的不良思想。自以为是的精明,圆滑,然后以为自己会在最后坚持住什么。那时候我不知道,退了一步,就会一直退下去,贱了一次,就是彻头彻尾的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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