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蓝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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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的**少女,自然就是那尹家庄唯一的小主人,尹老爷那个艳名远扬的独生女儿,尹小姐,闺名蓝儿的了。
这女孩子似乎从四、五岁开始就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水鬼”了,而且完完全全是无师自通。这重门深院里的荷花池子又不是供人洗澡的澡塘子,也不每个太太丫环们都喜欢没时没节,头朝下脚冲上地往里头栽落下去。然而这样的事情对于她们这位小姐来说,可就是家常便饭了。一年四季里头,她总是时不时的以种种出人意料的“理由”,变换着花样用各种使人瞠目结舌的姿势往那池子里栽。有时是在桥栏杆上,有时是池边的画廊,更过分的是她还经常会从她居住的那座绿色水榭的某个窗户里往水里栽,就象是认不清门跟窗户似的。总之是府里的人是随时随都有可能看到这位小姐泡在水里的。
这也就难怪尹老爷对自己家的千金小姐、独生爱女的“失足”落水会不急反怒的了,反正这位大小姐是怎么也不用劳烦别人废心去打捞她的,等她在水里呆够了,自然会爬上岸,要真有哪个冒失鬼下水去捞她的话,那可是活该他倒霉。
尹明轩一边在回廊里快步走着,一边心里又恚又愧,想着乡亲堂里对尹家门风的景仰,和这个美貌故如所传,却没有半点大家闺秀风范的女儿。女儿现在故然养在深闺,外人并只容貌不知性情,但眼看着年已及箅,总归是要出嫁的,性子这么顽劣可怎么是好,要如何去宜人家室呢。
尹明轩想着想着,越想越恼,不由得连连叹气,这尹家的风水也不知怎么了,财宝学识什么都容易得来,就是不添人口,自己到年过不惑才得的这个宝贝女儿,打小就长得粉雕玉琢,玲珑可爱,人又是冰雪聪明,古灵精怪,那些个大太太、姨太太们,生她的、养她的,没生她、也没养她的,个个一看到她,就象捡到了稀世珍宝,嘴里宝贝心肝的,疼都疼不过来,结果是干脆给宠成个野丫头了,一点规矩都没有。自己只要偶尔讯斥她几句,那小丫头片子自然是当成耳边风,根本也不关痛痒的,旁边要是有哪个太太听到了,那肯定是倾刻间泪流成河,就好象自己拿刀子在割她的肉似的。
尹明轩越想越难受,那丫头如此的名不符实,如今年已长成,早晚是要出乖露丑的,今后若是让人知道他尹家的大小姐非但不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却是,比村子挑粪种地的大脚丫头更顽劣上千百倍的一个小妖精的话,自己这张老脸可往哪搁去。
想着想着,又自己摇摇头,虽说是门庭深广,可放着家下这许多日日在镇上走动的男女仆役,小姐的怪脾气竟是一丝一毫也没有泄漏出去,自己又没有禁止过大家说什么,
尹明轩捋着自己一绺长长的胡子苦笑。说也奇怪,家里这么多仆佣,只是长年做工的,有哪个没吃过小姐的苦头,尹明轩微微侧头,都不愿去想蓝儿那些毫无顾忌的恶作剧,家里的仆佣们总是不停地出事,不是这个头破血流,就是那个伤筋动骨,又或者是在极不相应的时候不知不觉给加上些极不得体的装饰。比方说,尹明轩在堂前待客,端茶上来的仆妇可能是脑袋上颤颤萎萎地插着极长一支孔雀尾巴,又可能放茶碟一转身,让人看见背后衣服给剪子剪开了长长一个口子,只剩一丝两缕那么挂着,搞得尹明轩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完完全全不知道如何措词,好在尹家清名在外,这些小事,也就瑕不掩瑜,客人顶多肚子里偷笑罢了。

真正叫尹明轩觉得不可思异的是,这些仆人们吃了小姐的苦头,却没有一个会在老爷面前告状。尹明轩明明知道,他那个女儿固然是顽劣无比,但总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要说耍什么手段挟制仆人,那是不可能性的,而且仆人们个个知道老爷心地仁慈,又一向对小姐的所做所为极为不满,要是告上一状,无疑自己既会得到一笔优厚的抚慰金,又且小姐起码会被老爷狠狠教训一顿。然而,那些仆人好象怕的就是这个结果,每每挂彩之后,在老爷面前总是极力遮掩,明知道老爷一看就清楚是谁的手笔。
尹明轩不禁摇头又摇头,想来解释只有一个——就是仆人们不愿意小姐挨老爷的教训,宁愿自己吃苦头。无论被修理得有多惨,对小姐仍是仰慕不减,不觉得她捉狭得象个小妖精,只感到她淘气得象个小仙女,外人面前,只是宣扬小姐的无双美貌,无比可爱,极之以有这么一个小姐为傲。
尹明轩苦笑又苦笑,这小丫头好象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一种魔力,就连他自己,一看见那张如春花般怒放芬芳的小脸蛋儿笑迎过来,一肚子怒火就会不由自主的消减,一张严肃矜持的脸再也拉不到自己期望的那么长。
尹家的管家迎面走来,打断了尹明轩不愉快的长长思绪。
管家走到尹明轩面前,停步躬身,尹明轩淡淡问:
“尹福,什么事啊?”
尹福低头转身,跟在主人身后慢慢往回,一面应道:
“老爷,有客来拜,就是西庄的李老爷,还有他家去年秋闱新中举人的公子爷,这是拜帖,请老爷过目。”
说完,尹福双手递上一张大红全贴。尹明轩接过,打开一看,见写的‘世兄台鉴,愚弟守琛携小犬玄霜拜”。尹明轩合上拜贴,向管家道:
“尹福,你去看看夫人有没有空,难得的好天气,叫她去桥上走走,这时节,仔细水里凉。”
尹福躬身应道:“是。”脸上是那么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显然对主人这一番前言不对后语的话已经全盘了然与胸。
尹明轩打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着尹福转身快步走开,却还站在那里,若有所思,手里那张大红拜贴一上、一下,微微摇晃抖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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