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11章 茱丝婷的婚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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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日子来临了。
大女儿穿着她那套裙叉开到近腰部的红丝绸套装,美极了。经由巴斯卡先生——他一大早就起床准备,而且还跟你强调了不下十次——设计整理过的金色长发上,戴着白色的玫瑰花冠。她的手上捧着一大束的玫瑰,也是白色的,脸上有一种少女的羞涩。你望着她,心中不禁又是赞叹又是感动。这么美的女孩竟是你的女儿呢。
大女儿也显得相当激动,这倒是难得一见。
小亲亲再度施展魅力,把所有男子的心都抱在她半裸的**后面跑。老公、二号女婿和马帝亚都穿着正式场合穿的出租礼服与灰色西装裤。你也趁机送了一件好看到了极点的淡黄色丝绸背心给老公。要不是你早已经爱上他了,看到他这身打扮,你一定会立刻坠入情网不可自拔。艾蜜莉和莎乐美穿着郝思嘉式的洋装,兴奋得蹦蹦跳跳。而小霸王阿提拉和他最好的朋友——隔壁大楼葡萄牙籍管理员的儿子马诺洛——则打扮成“大鼻子情圣”风格的年轻贵族模样,一身的盛装害得他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莉莉贝儿的珠宝也全都出笼了。她整个人珠光宝气,简直就像珠宝店的活橱窗。你还暗自懊悔先前怎么没想到替她请个保镖,现在已经太迟了。朱尔爷爷则穿着白色的海军制服,胸前挂满了勋章,帅气十足。
只有白铜躲在角落里赌气,虽然你已经用白色丝带在它的脖子上打了一个大蝴蝶结。
“喔,婚礼就不请我去?就让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
“我会帮你带好大的虾回来的。”你答应它。
不过,这次不同以往,光是虾已经不够了。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让你听得心都碎了。于是你想到一个办法。
“有了,我可以把你藏在车子里面,你就可以从车窗偷看到宴会的情形了。可是,不许你逃跑哦。”
“我以我父亲——报摊的红色大公猫——的猫头担保,绝对不会。”
哔哔……哔哔……哔哔……每个人都掏出了手机,包括事先把电话藏在一个银线织锦小袋里的新娘在内。是找新郎的。
“你记得要派车去接你的教母琪塔老姑妈吗?”未来的婆婆大人尖着嗓子叫道。
“呃……忘了。”她儿子结巴地说。
“这下糟了!你难道不知道她要把财产留给你吗?否则就得全部捐给巴斯德研究院……”
“我一时没想到。我们是不是帮她叫一辆计程车?”
“不行。还是派那辆本来要来接我们的劳斯莱斯吧。”母亲大人命令道,“我们自己开车。”
OK!
“跟你妈妈说我们要到区公所去了。”你打岔提醒女婿。
在带领这群子民出发之前,你抢过了大女儿的手机。
“你该不会在婚礼上,还想跟你的朋友打电话闲扯吧?”你埋怨道,“再说她们也全都来了。”
“要是万一区公所或城堡发生火灾呢?”
“所有能投保的我们都保了。”你冷冷地回答。
“丈母娘说得对。”贝诺瓦说。
(太棒了!他一定会是个很好的二号女婿!)
“我爱你!”茱丝婷对着他喁喁私语,“我是属于你的……但是我的电话却属于我。”
你挺臂向前,犹如当年统领大军、威风凛凛的拿破仑,然后大喊一声:
“冲啊!”
到了区公所,已经有三对新人在那里等区长了(每一对十五分钟)。
轮到你们的时候,二号女婿靠向你和老公,叫苦道:
“我爸妈还没到……他们不在场我不能结婚,不然他们一定会气死……”
“没关系!”你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我是说可以再等他们一下,没关系。”
又有两对新人办好了登记。情况有点不妙了。小孩子开始在椅子上跳上跳下。朱尔爷爷鼾声雷动。老公一直抖脚,表示他已经非常不耐烦。怎么办呢?取消结婚注册仪式吗?……你觉得大女儿和你(尤其是你)可能都没有勇气再如此大张旗鼓一番了。但若不然,因此而害死了克鲁兹的两位老人家,你又会良心不安(而且还要办丧事什么的)……真烦。
哦伊……哦伊……远处响起了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区公所前停了下来。在人行道上等人的二号女婿冲了进来,高声大喊:
“他们来了!……在警车里面!
你们所有的人忧心如焚地对看着。他们要戴手铐参加儿子的婚礼吗?区长会不会答应让他们进去呢?
只见他们两人气喘吁吁地跑下警车,旁边围了一堆温和宽厚的警察先生。时间到了!区长显得很不耐烦。
他用最快的速度在嘴巴里喃喃念完了民法第二百一十三、二百一十四、二百一十五条的条款。他大概是饿了。你也是。
最后一个人签完名之后(小亲亲,她非常骄傲能当姐姐的婚礼证人,便在纸上签了一个龙飞凤舞、谁也看不懂的字),大家立刻冲向了那两个“犯人”。出了什么事?
原来,因为独生儿子终于要结婚了,老爸兴奋过度,竟然把钥匙给锁在车子里面了(虽然还有一副,却留在克鲁兹的家中)。
未来的婆婆大人身穿灰色丝绸长礼服,头上顶着她那只蜂鸟,不禁在人行道上气得直跺脚。
“你这个老糊涂!我们要赶不上儿子的婚礼了!”
“别紧张,老伴!看能不能拦到计程车……”
可惜,尽管老伴再怎么惊慌地挥手,就是没有计程车肯停下来(看着计程车司机满脸不屑、头也不回、毫无歉意地扬长而去,最令人气愤不过了)。
未来的公公大人只好拿起一只鞋子,开始使劲地敲打左边的车窗。可是车窗完好如初(设计车子的人早已有所防备了)。
此时,刚好巡逻警车经过。车内的警员见到眼前的情景都愣住了:一个穿着西装礼服,戴着大礼帽,脚上只穿着袜子的人打算破车而入,而他身边则有一个穿着长礼服,头上戴着一只歪歪斜斜的蜂鸟的胖太太,坐在人行道上哭得好不凄惨。
警察便停车问个究竟。
听完这两名克鲁兹勇敢公民的悲惨遭遇之后,警察不禁为之动容,便请他们坐上警车的后座。然后警察便载着这对夫妻,和原本已经坐在车上的小偷——他因为当街抢老太太的皮包,刚被法院判刑,现在正要送往监狱——一起出发到十七区的区公所来……
……你们便请大家一块儿参加婚礼,包括小偷在内。
喜宴办得实在太成功了。
至少各方此起彼伏的道贺声的确让你有此感觉。虽然你的脑子因疲惫而昏昏沉沉,加上宾客间嘈嘈切切的吵嚷声,随着香滨酒空瓶数的增加而愈益高涨,但道贺声还是一声声清楚地传进了你的耳中。
你所记得的只有几幕。
首先,第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抵达了,白丝带随风飘扬。宾客纷纷冲过去,一边高喊“新郎新娘万岁!”,一边大把大把地洒着白米……结果不是茱丝婷和贝诺瓦(他们在第二辆黑色劳斯莱斯),而是琪塔老姑妈。这位名动公卿的教母满心欢喜地下了车,她戴着一顶仿俄皇皇冠的帽子,披着白色狐皮披肩(在此仲夏时节!),抖着嘴唇说:“谢谢……谢谢……”,不料假牙竟掉了。就在这时候,那位环保牙医(最后还是受邀了)果然不出所料地趴在地上,忙着捡起混在沙土里的米粒,口中还不断高喊:“拯救索马里!”
出发前你忘了准备一个小塑料袋,好帮白铜装它的大虾。你到处找,连古堡地下室那间宏伟的拱顶厨房也没有漏掉,就是找不到塑料袋。你一急之下,干脆直接塞到你贴身的黑缎小袋里面,然后带到车上给白铜。
只见它整个脸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喜宴。“我有好多新鲜事要告诉你。”它兴奋地对你说,尾巴和全身的毛都竖直了。一明天吧,小宝贝!”说完,你便又跑回了宴会上去。途中,你撞到老公。他伸长鼻子嗅了嗅,然后惊讶地看着你。
“鱼腥味是你身上来的吗?”

你根本没想到虾的味道会这么浓,而且持续这么久。
尽管你喷了你最喜爱的铃兰香水Diorissimo,整个晚上,客人还是都对你投以异样的眼光。你不得不承认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真的很恶心。
你耳边还不时有一些话语飘来飘去。
有一个老姨妈对婆婆大人说:
“你媳妇回答区长说‘愿意’的语气好没礼貌。我看你以后可难过了。”
一位体积庞大的女士对司厨总管说:
“要是我第三次跟你要蛋糕,你就要回答我:‘不行,胖妞!’”
大女儿的两个女性朋友的对话:
“我好失望。我还以为茱丝婷会办一个很特别的婚礼呢。例如说穿潜水装或是摩托骑士服这类的。”
“这些都是她妈妈筹备的。”
“喔,原来如此!……老人家总是保守得要命。”
最后也是最精彩的一件事:当你正在庭园中,和表姐伊左儿一块儿享用着“粉红乡野自助餐”,并细细品味着熏鲑鱼三明治时,四周突然涌出了一群穿着传统服饰的日本先生与女士,把你们给团团围住。
“咦,真有趣啊!”表姐平静地说,“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不是你老公把他出版社远东地区的作家都请来了?”
你们俩看得目瞪口呆。
没错,日本武士的后代已经追杀过来了。
你忽然大叫了一声,恍然大悟。他们一定是S男爵夫人跟你提过的另一个婚礼的宾客。你知道太阳帝国的国民流行到巴黎来举行婚礼,然后在欧洲度蜜月。
这些黄色的蝗虫已经开始侵蚀你的“粉红乡野自助餐”了。
警察先生和他们押解的小偷(被铐着,以防万一)过来向你道谢(“你们的粉红香槟酒,真是太棒了!”“还有你们的红酒,没话说!……”)。那个年轻的小偷却附在你耳边悄声说:
“这样说可能有点恩将仇报不识好歹,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那个老太婆(他指了指莉莉贝儿)身上的珠宝都是假货。”
“算她倒霉啰!”你心情愉悦地说(清酒开始起作用了),“我才不管什么珠宝呢!”
不过,你是绝对不会把实情告诉莉莉贝儿和老公的。
歪戴着假皇冠,假牙稳当地合在嘴里的琪塔老姑妈,听着一位大阪诗人吟诵俳句,并不断地点头。未来的婆婆大人看着此情此景,相当忧虑。
烟火放上了天空,众人不禁又“喔!”又“哇!”地齐声赞叹,并响起了阵阵法日联手的如雷掌声。
“孩子们呢?”有人问你。
“我不知道,我也不管他们!”你满心欢喜地答道,“我已经暂停服务了。”
你真不应该混着喝那么多酒,又是香模又是红酒又是清酒的。你晕了。
舞会开始。每个人赶着去跳舞。
你依偎在你一生最爱的老公怀里,跳过了几支慢舞之后,老公要求演奏跳跃式的波尔卡舞,获得了热烈的回响。嘿!嘿!嘿!你们的舞技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日本人还想把你们举起来欢呼呢。而最令你高兴的,还是听到大女儿的朋友小声地对她说:
“哎哟!说真的,你老爸老妈还真有劲耶!”
至于小亲亲,你没弄错的话,她的巴黎情人们好像跟一群年轻的日本武士展开了决斗,而导火线就是因为那群日本人一心想拥抱一个背后和**几乎全裸的法国女孩。
早上七点,你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日本人已经搭着游览车消失了)。现场只剩下你一家几个人,和二号女婿的父母亲。所有的人全瘫倒在白藤椅上,手边则有S男爵夫人细心准备的咖啡和牛角面包,而她则已经跛着脚回去睡觉了(因为在两场婚礼之间过度奔波,她的脚上长了几个好大的水泡)。
你也快累死了!一想到结婚了八次(八次啊)的喜剧演员米奇鲁尼和女明星拉娜透娜,你只有一个想法:好强壮的体魄!
“现在呢,我们上哪儿去?”大女儿问道。
“什么叫‘我们上哪儿去’?”你打着呵欠问。
“就是……我们的蜜月旅行啊……”
“什么蜜月旅行?”
“你没有替我们安排八天的蜜月行程?”
“没有。我以为那是你的事情。”
茱丝婷脸都绿了。
“贝诺瓦和我从两个月前开始,就一直很兴奋地在猜你会把我们送到哪里去呢。”
这对新人脸上现出了深深的失望。
你也傻住了。
这么美的婚礼——连好莱坞明星都要称羡不已——如今竟以如此的失望收场。
“我有个主意。”老公对他的大女儿说,“我们现在就到你家里去拿行李,你收拾两件泳衣和两件海滩装,然后我们马上送你们到国际机场搭第一班飞机,前往某个温暖的海域。目的地还是个谜,到时候将会是个惊喜!
“哇!耶!……”茱丝婷大叫,“太棒了!我的老爸最棒了!
她像个小女孩跳上了爸爸的大腿,并献上无数热情的吻。
“出发!”准将爷爷下令道,他以为自己正高立于战舰上的指挥位置(这是清酒慧的祸)。
“可是呢……”老公有点窘迫,“我已经没有钱让你们住饭店了……这次的婚礼实在太盛大了,所以……”
“亲家翁,”公公大人口齿不清地说,“亲家翁啊!我想该轮到我出马了。他们小俩口的饭店钱就由我出吧!
他带着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显然香槟、红酒和清酒他也喝多了。不过婆婆大人可不然,虽然她头上的蜂鸟依旧歪斜,可是脑子却清醒得很。你很清楚地看到她往丈夫的脚踝上踢了一脚。
“谢谢爸爸!”二号女婿快乐地大喊。
“那……我们呢?”阿提拉急急问道。
“谁是‘我们’?”
“小孩子啊。你们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吧?”
“外公外婆会带你们回去。”你和蔼地说,“不过,马帝亚已经十八岁,够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可是我们很想和爹地妈咪去蜜月旅行!”小霸王像只小猴子攀在他爸爸的脖子上,哭着说,“爹地,带我们去啦!……”
“我们就带他们去,好不好?”贝诺瓦带点哀求的眼神问茱丝婷。
“我是无所谓,不过你爸爸可就要破大财了。”
“没关系!既然都要花钱了,就花个痛快吧。”公公大人又嘟囔着。
乓!他的小腿骨又被踢了一脚,是婆婆大人。
“老伴呀,你烦不烦啊?”他对老婆说,“你从来就没有一点情趣。”
他妻子面对丈夫突如其来的叛逆行为,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那只蜂鸟也一样。
你急忙想转移话题。公公大人站起身来(脚步有点不稳),说:
“好了!各位!我们赶快回去拿行李,然后到机场准备出发,冒险去啰。”
“小孩上学怎么办?”老伴有气无力地说。
“我会帮他们请假。”公公说,“我是他们的爷爷,也是医生,我会捏造一种……会让皮肤变黑的新型病毒!”
法航的工作人员无不感到惊愕万分,竟然一大早就出现这么一群奇装异服的人士,既有穿着红丝绸礼服。耳边还倒挂着一个白玫瑰头冠的新娘,还有一个身着蓝色绸缎、手中握着笛子的小小贵族。更叫他们吃惊的是:新郎新娘竟然要带着孩子去度蜜月,而蜜月地点未知。
小俩口的运气的确不是一般地好。一个小时后,将有飞机飞往肯亚。梦中的乐园。大家高兴得抱成一团。
法航高层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还以经济舱的价格提供头等舱的服务(香槟与鱼子酱无限量供应)。喜宴依然继续。
登机之前,大女儿把她的捧花扔给了你,并大喊:
“谢谢,妈妈!谢谢,爸爸!”
“谢谢……谢谢……”回声不断响着。
你和老公相拥看着飞机起飞。你小声地说:
“幸好我忍住了没有哭。”
“我可忍不住。”老公说,“我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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