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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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庶是姜维的义父,他的身影,姜维自然熟识。k.而另一个身影,姜维更是永世难忘。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这身影清晰地刻入了姜维的脑海,也正是这个夜晚,雪姬被掳,张泉重伤,姜冏殒命。
刹时间,姜维浑身的血液冲向了顶门,他只听到耳边一阵嗡鸣,他只感到恨意正澎湃于他的胸腔。姜维神情大变,自是瞒不过孙礼的眼睛。孙礼心下一凛,他分明感到这少年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直迫得自己呼吸滞碍,不禁暗生戒惧。他双拳紧握,牙齿更是咬得咯咯作响,已做好了随时与姜维搏命的准备。可这少年偏又如此怪异,那摄人心魄的杀气竟如昙花一现,瞬间便又化为无形。周边众人大多不通武艺,且注意力尽数集中在了魏王的身上,自是未能发现姜维的异变,反倒是孙礼那粗重的呼吸声招来了不少目光。众人自是不敢得罪这凶神,纷纷挪动身躯,尽可能地远离这恶煞。
姜维心乱如麻,但他依旧保持了冷静:“此地不是报仇之处,此时不是报仇之机!”他竭力收敛心绪,可这又怎能轻易做到。他强压了心中的杀机,却无法掩饰自己迷乱的眼神。一旁的孙礼固然诧异,却永远无法探知姜维的内心。对姜维,孙礼已然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且心中渐渐生出了几分畏惧,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张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当徐庶二人步入大殿之时,他也陷入了惊恐之中。只是这惊恐并非来自畏惧,而是来自担忧和意外。意外的是,他绝未想到阎行竟会出现;担忧的是,姜维是否会做出过激的举动。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数十步外的姜维,直到确定姜维依然理智,方才放下了心中大石。这平日里不善思辨的青年,此刻也已断定,邺城之行必将节外生枝。
徐庶虽未见到姜维,但他自能猜到姜维此刻的心理。
“有些事情再也无法隐瞒,这些事情终将有个了结!”徐庶心中暗叹,只是外表依旧神色如常。
“孩儿恭迎父王!”曹丕三步两步地赶到了曹操身前,便要行以大礼。
“子桓不必如此!”曹操伸手托住曹丕的身形,笑道,“今日群贤聚会,此地但有曹操,并无魏王,自然也无父子之别!”
曹操的这番话说得极为慷慨,与会众人自是人人欢欣鼓舞,均为这魏王的胸襟与风范而倾倒。
曹丕神色惶恐,辩道:“父子之礼,天地之常,儿臣怎敢唐突天道!”
“兄长,也忒过婆妈!”说话之人尚未现身,但这声音却已穿廊入户,钻入众人的耳中。
随后又是两人迈入殿内,非是他人,正是曹植与曹彰。
“三弟便比你大气得多!方才尚直呼父亲表字……”曹彰笑道。
众人自是早已见过这金发怪人,此刻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心神惊骇。也不见曹彰如何用力,可这番话语却是声震屋瓦。
一旁的曹植,只是微笑不语,只是那双满是狂放之气的眼睛在曹丕的身上扫了两转。
“那倒是为兄迂腐了!”曹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苦笑道。
随后又有十余人陆陆续续地进入这“集贤殿”,不必多言,这些人定时曹操的心腹臣僚。
殿中除了百余号布衣才俊外,尚有数十名世家子弟。相形之下,这些世家少年倒是见识不凡,对这十余人的来历了如指掌。
“颍川徐庶”、“东郡程昱”、“颍川陈群”、“弘农杨修”、“河东徐晃”、“泰山于禁”……哪一个不是声名显赫的人物。
正如曹操所言,今日之会并无贵贱之别。当下,魏王曹操向众人一一引见了这些亲信部署,只是隐去了众人官职。饶是如此,这些人的大名又有几人不曾听闻,自是每个名字都引来了一阵赞叹。
张泉对“武威贾诩”投去了钦慕之极的眼神。他正是张绣千叮万嘱,要求张泉必须拜见的另一个人。父亲将贾诩奉若神明,张泉幼时便已将贾诩视作了天人。
姜维却只将另外一个名字刻入了心间。深仇大恨,他无时或忘。十年来,那高大的身形、那阴森的眼神,始终是姜维的梦魇;时至今日,他的心魔终于有了一个称谓——“金城阎行”。
“义父为何会与此人一道?义父为何苦苦瞒我?莫非义父竟与这……”姜维感到了迷惘,甚至产生了一丝恐惧,他内心忧虑,几乎不敢去寻找答案。
十年内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这些是姜维从未得知的。十年前,徐庶和阎行或许是敌人;十年后,二人却均是曹操的心腹。相对他人而言,曹操对这两人更是视为上宾,因为这两人既有本领,同时也不是曹操所能完全控制。
姜维心烦意乱,尽管置身一派喜庆之中,但他却如同身陷汪洋,莫名的孤单和无助。
邓艾自始至终都在关注着姜维的一举一动,他默默无言。
主人已至,客人到齐,酒宴自然开始。
不管你是曹氏宗族、朝中大员、世家少年还是布衣才俊,此际均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珍馐美馔,不一而足;宴乐歌舞,升平喜乐。“斗酒十千恣欢虐”,酒宴的奢华与宫廷的朴素,显得极不协调,只是这些自是无人关注。

酒到酣处,曹操更是兴致高昂。这魏王缓步下阶直至殿堂正中,拔出佩剑,翩然起舞。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放声狂歌。十年前,曹操一曲《短歌行》横空出世,自此传唱千古。
座上众人大多以竹筷击案相和,更是不停地吟咏着曹操这神作。酒宴至此,众人已是心神迷醉。尽管座内不乏徐庶、贾诩等高明之士,但这些人也仅是独善其身,并不搅扰魏王与众才俊的“雅兴”。在美酒的诱惑和刺激下,越来越多的士子们陷入了癫狂,他们时而高歌,时而长哭。更有放浪形骸之辈,于众目睽睽之下敞开衣襟,袒胸露乳。此情此景,令人咋舌。
姜维滴酒不沾,他害怕这美酒腐蚀了自己残存的理智。对于殿内的这幅疯狂的图画,他没有半丝兴趣。反是阎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都尽数收于眼底。
孙礼好酒,可今夜他竟也无心贪杯。如同姜维一样,他也将全副心神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自然是姜维。他琢磨不透这少年,却能清晰地分辨出姜维眼中的仇恨。
殿内多的是狂生,可天下狂生又有何人能出曹植之右。此刻的曹植早已是双颊潮红,兀自一觞又一觞地将佳酿灌入腹中。
“孟德啊孟德!世人尽称你为英雄,可叹你心内怨愤,又有几人能知?”曹植仰天长叹。
一语方出,原本恣睢欢谑的众人均是心头剧震。曹植的声音并不响亮,可这话语偏又极具穿透力。瞬间,聚集了数百人的大殿陷入了寂静,只余下了偶尔传来的烛花爆裂声。
曹操停止了舞步,闭目深思;曹彰满脸的诧异,举起酒觞的右手定在了半空;曹丕默然不语,脸色阴晴不定。席间众人大多神情怪异.
姜维也是惊讶之极:“曹植究竟何意?”他收束心神,静观其变。
曹植又是满饮了一大觞,他朦胧着醉眼环视殿内诸人,忽而放声大笑,笑到尽头却又略显哽咽。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公佐成王,金縢功不刊。推心辅王室,二叔反流言。待罪居东国,泫涕常流连。皇灵大动变,震雷风且寒,拔树偃秋稼,天威不可干!素服开金縢,感悟求其端。公旦事既显,成王乃哀叹。吾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曹植击案歌道,一曲既终,他又是举杯痛饮。
曹操神色大变,手中长剑“哐啷”一声坠落于地。席间众人莫不心惊。
场中的寂静仍在继续,且有无限蔓延之势。
良久良久,曹操一声长叹,这叹息中竟包含了不尽的忧郁:“子建知吾心也!子建知吾心也!”
曹植一曲《怨歌行》道破了曹操的隐痛。世人皆以曹操为奸雄,又有几人真正了解过他的内心。他虽不择手段,但一生均以汉臣自居,可叹“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
“汗青之上,我曹操又将是何如人?”曹操心下颇感悲戚。
姜维神思飞驰,这一刻他竟然忘记了仇恨。曹植之才固然令他惊叹,但他更多的还是感受到了曹操内心的悲凉。
“明主难寻!”姜维心神激荡,他从未想过投效任何人,但此刻却对曹操心折不已。
“哈哈,子建之才,天下无双!”场中一人笑道,这笑语也打破了场中的死寂。
与此刻正诚惶诚恐的众才俊相比,这说话之人显然颇具胆识。姜维心下暗赞,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一眼,姜维便已发觉此人颇不一般。
说话之人约莫四十余岁,一身素雅的儒生装扮。单以气质而论,这人与徐庶倒有几分神似。只是姜维对徐庶太过熟悉,自能看出差别。相比之下,徐庶的身上更多的是智慧与谨慎,而此人则略显傲慢与狂放。
“杨德祖有何高见?”曹操笑道,这奸雄经过片刻的震荡之后,也已收拢了心神。
这说话之人正是杨修。杨修之才名动天下,前番曹操也已向众人引见。只是当时姜维心绪烦乱,竟未听见。
杨修赶忙起身,向着曹操深深一揖,笑道:“杨修哪有高见!只是为子建才气所染,故而失态!”
众才俊也已回过神来,听得杨修此言,也均是交口称赞曹植的文采。
“宴席之上,焉能不行酒令?子建才高,便由子建出题,我等共解之!诸公意下如何?”曹操拈须微笑,他对曹植之才极为钟爱,听得众人赞赏这爱子,心中得意。
众人当然不会违逆曹操,同时也想见识这天下第一才子的手段,自是随身附和。
杨修目视曹植,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狡狯的笑容;曹植心领神会。姜维的好奇心也被激起,倒要看看这书生如何刁难众人。
这一刻,大殿内的光彩尽数归属曹植。曹丕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这自是无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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