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难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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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曹植虽是嫡亲兄弟,但二人的心结却是永世也无法解开。.论才华,两人均是当世俊杰,但曹植光芒太盛,相形之下,曹丕黯然失色。如果仅仅是这一点,尚不足以令兄弟二人产生裂痕,可事情又怎会如此简单。
曹丕之妻甄氏美而聪慧,曹植倾慕不已。曹植生性风流不羁,虽不敢越雷池一步,却也毫不讳饰这爱慕之情。曹丕作何感想?曹丕为兄,曹植为弟。曹丕本该顺理成章地揽得世子之位,却因父亲过于垂爱曹植而耗费了极大的心力方才获取。曹丕是何感受?
世事弄人,二十余年的争斗,曹植总是高高在上,而曹丕却日渐深沉。曹丕最终成为了世子,他的手段很不堪,但这又怎能怪他。一个自始至终生活在危机和阴影下的人,即便秉性何等纯良,也会变得如曹丕这般阴郁狡诈。
曹丕真的取胜了?未必啊未必!他赢得了虚衔,却并没有赢得父亲的爱宠,他已然获得的一切,也都可能转眼间灰飞烟灭。他的煎熬仍在继续,而今夜此时,父亲及众人对曹植的赞叹,难免勾起他的隐忧,他的心底升起了恐惧,而这恐惧随即化作了愤恨。他的愤恨并没有形于颜色,却已深深刻入了他的心灵。
今夜之会,又哪儿是这么简单。外人或许不知,可曹氏父子却是心知肚明。今晚这聚集了各路贤才的盛会,本身就是一场考试,而考生既是那些布衣士子,也是曹家这三个出类拔萃的儿子。谁能在这场盛会中脱颖而出,谁就将取得最丰厚的筹码,人生有时就是赌博。
“侯门深似海”,王门又如何?王门中的赌博又如何?胜的一方,故将盆满钵满;败的一方,难道是俯首称臣便能了结?
曹丕并不畏惧曹彰,因为他太过了解这位兄弟。他的二弟勇猛过人,却绝不是西楚霸王,他一心只欲效仿卫青、霍去病。曹彰这种人不懂得赌场的规矩,自然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最激烈的竞争依旧在曹丕与曹植之间展开,而此刻曹植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曹植将为众人出下一道难题,而真正为难的将是曹丕。
“承蒙诸位抬爱,曹植也不推辞了!”曹植离席而起,向着殿内众人环环一揖,说道。他素来心高气傲,这番话已是难得的谦恭!
“子建才高,我辈共知。杨修尚有意难为子建一番,不知诸位是否赞同?”杨修笑谓众人。
杨修之才,人尽皆知,便连魏王曹操也自叹不如。昔日曹操曾经自承,杨修之才胜过自己“三十里”。
众人听得杨修此言,顿时来了兴趣,一心想看看这位才子将以何手段来难为另一位才子,纷纷表示赞同。曹操依旧是拈须微笑,曹彰一片茫然,曹丕向杨修投去了怪异的眼神。
杨修与曹植的关系极为亲密,当然不会为难曹植。他既然说出这样一番话,那背后定有文章。
“便请德祖兄示下,曹植自当遵从!”曹植笑道,他的眼中没有半丝担忧,反而多出了几分嘲弄。
曹植自然不是嘲弄杨修,因为这二人原本演的就是双簧。这出滑稽戏的导演正是杨修本人,而主角自然是曹植,被愚弄的当然是他人。
“方才子建出口成章,我等叹服!”杨修笑道,“然不知子建之才是否仅止于此?”
“杨修先生莫不是小看我三弟的本事?”一旁的曹彰颇有不快。
“二公子莫要误会,杨修焉敢小觑子建!”杨修连连摆手,笑道,“只怕无知之人误以为子建只知舞文弄墨,那便大有不妥!”
曹植的脸上再次闪过高傲的神色,说道:“德祖兄的意思,曹植已然明了。曹植如若出题,决计与文章之事无关!”
众人又是一番交头接耳,本以为曹植必以文事为题,谁想到杨修的一番“挤兑”,倒让曹植弃己之长。众才俊虽稍觉意外,但大多还是放下了心头大石。要知曹植的文才非常人所能比肩,如若曹植以文章为题,那定是艰难无比。
姜维隐隐感到一丝奇怪,他也已看出杨修与曹植的亲密,更是感到二人之间必有古怪。有着同样想法的当然不止姜维一人,曹操、贾诩、徐庶等人均是一样的心思,其中最是如坐针毡的仍是曹丕。
曹植低眉思索了片刻,随即脸上绽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迈步下阶,步入殿堂正中,转过身来,向着已然坐回席间的曹操一揖到地,道:“孩儿斗胆向父亲求借一物!”
“哦,子建但说无妨!”曹操笑道。
“请借父亲玺印一用!”
姜维心下一凛,在座众人更是一阵喧哗。魏王的玺印又怎能轻易借给别人,即便亲如父子,也是断无可能。

曹操眉头一皱,心中一阵犹豫。他对曹植自然了解,这儿子才华横溢,却行为放浪,此刻索要玺印,实不知将要弄出何等名堂。他抬眼望去,却看到曹植仍是一副百无禁忌的神色,而杨修则是满脸的狡狯,心知定是杨修从中弄鬼,颇有不快。
曹操这边沉吟不决,曹丕那边却已是一身冷汗。在外人看来,曹植或许只是异想天开;在曹丕看来,曹植索要玺印却是大有深意。问印即问鼎,曹植问鼎,曹丕惊恐之极。
“三弟不可胡闹!”曹丕怨道,他心中震骇,但神色依旧如常。
曹植并不答言,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座上的曹操,只待曹操开口。
“依得子建!”曹操缓缓说道,随即转头吩咐近侍,“速将王印取来,交予三公子!”
“多谢父亲!”曹植又是一揖,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他斜睨曹丕,眼中透出一缕嘲讽。
曹丕只作不见。
魏王玺印正是权势与威望的象征。天下虽大,但配得起这一方玺印的仅止曹操一人。垂涎这块宝玉的大有人在,但对他们而言,这块宝玉却是可望不可即。此刻,这玉印正捧于曹植的手中。
殿内灯火通明,烛火的掩映下,这方玉玺散发着独特的墨绿光泽。与一般的印信相比,魏王印很是不同。整尊印信本就是一块百年难寻的美玉,竟毫无瑕疵。而这块美玉又经过了高手匠人的雕琢,此刻更显卓尔不群。印信的基座约莫一尺见方,四壁之上浮雕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灵兽,这四兽各逞威风,形态各异却又尽得精妙。印纽的造型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活灵活现的一只圣兽麒麟正高踞于印基上方,作升腾之势,麒麟的口中更是含着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璀璨明珠。相比四灵兽,这麒麟更显王者风范。
旁观众人何尝见得这稀世之宝,自是人人屏息静气,生怕稍微粗重点的呼吸也将击碎这独一无二的奇珍。
殿中的曹植环视众人,那一脸的傲气,已是无以复加。他缓缓将这重如泰山的宝物高举过顶,那一刻众人甚至涌起了顶礼膜拜的冲动。
曹植志得意满,曹丕恨恨。
“便请诸位熄灭烛火,共赏异宝!”曹植说道,声音虽不响亮,却别具威势,浑不似方才的风流才子。
众人哪能违命,片刻后,“集贤殿”的巨烛尽数熄灭。
烛火虽灭,但光芒却未消逝。
大殿上,“咦”声一片,众才俊尽皆陷入了惊奇之中,姜维也不例外。
殿中,一星绿芒闪烁。虽然只如星火般渺茫,但亦是说不尽的奇幻瑰丽。更令众人诧异的是,这绿芒初时显得微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逐渐旺盛。
渐渐地,曹植的身形已然完全包裹在了绿芒之中,此刻这文弱才子更是状若天人。渐渐地,大殿之上的已是人影丛丛,既模糊又真切。
“世间竟有如此异宝,若非亲眼所见,谁人能够相信?”姜维心道,他也已沉醉于此刻的幻境。
“看那墙壁!”人丛中传来一阵惊诧的呼声。众人举头望去,赫然发现“北斗七星”已然跃入了殿内。惊声断绝,人人沉寂。他们的眼睛,带领他们进入了梦境般的天地。
“燃灯!”曹植令道。
烛火再次燃起,大殿内回归白昼般的明亮,“北斗七星”自是消失不见。只有殿堂正中高举着玺印的曹植和那些尚未醒来的士子,证明了方才的一切全然真实。
良久良久,众人方才宁定心神,不可思议的目光自是聚集在了曹植以及那奇宝之上。
“这七星明珠,众位以为如何?”曹植笑道,笑容里依旧透着那股狂气。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方才的奇景正是麒麟口中的明珠所呈。
“这明珠,上有七窍,正应北斗之形,实乃稀世奇珍!”曹植道,“今日曹植便以这明珠为题!”
殿内数百俊杰,均是啧啧称奇,既惊叹于魏王印的奇诡,也惊讶于曹植的话语。这明珠又怎能为题?姜维心下不解,不过他并不怀疑曹植的这番话,他更加期待下文。
曹丕张皇之极。他诚然知道今夜的曹植已然成为了宴会的主角,只不知父亲心中的主角是否也换成了他的兄弟。随即他又醒悟了自己的错误,因为自己从未成为父亲心中的主角,那位置始终是他的兄弟,他甚至希望今夜的一切只是梦境。
曹操又怎是曹丕、曹植所能猜透,他自有主张,只是不形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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