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仍是低垂着眼角，淡漠而疏远的答道：“今日教主有言，日后定封凌姑娘为圣女，傅峻不过区区一左护法，司保护之职，云泥有别。”
我一怔，既而轻笑出声，响亮的拍手两声，自嘲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大冰山居然跟我说话超过五个字了！我和你相处一月，恐怕所有的话加起来都不足刚才多吧？”只不过是一句话，就跟我这么生分起来，用来对待相处了一月的‘陌生人’，还真是合适！想到刚才称呼我为‘凌姑娘’，我心里又有些黯然，“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莫……”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想的，竟脱口而出，我立刻噤声不语。
冰山适才抬起头，静如止水的脸庞上，棕色的眸子里无波无尘，唯有清冷的光，冷冷淡淡，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任谁也无法靠近。
这一眼，我陡然感觉到凉意在身，不止于身。静静凝视，任凉意环绕全身，片刻，方悠悠说道：“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叫做‘蝴蝶飞不过沧海’。我或许曾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蝴蝶，仰望过沧海。可是我终究没有飞过，也不曾尝试过，止步于海边，就先败下阵来。”
棕眸似有所动，眸开一隙，正迎我有些专注的凝视。
我不留痕迹的瞥开眼，手搭在扶栏上，心底迷雾被拨开了一些，虽然泛出微涩的感觉：“还好。还好不曾尝试过。如此，甚好。”只是淡淡的喜欢，所以不够深，不足以支撑着我强渡沧海，自然也没有后来的粉身碎骨可言。
正视冰山，心里已是百转千回，面上仍是淡淡笑道：“冰山还是继续装酷好了，这才是我所认识的冰山嘛。”
冰山抬眸直视，眸光闪亮，刹那间，耳边却似听到大海汹涌澎湃的浪潮声，转瞬，又听不到任何声响，仿佛忽然遁入万籁俱静之中，这须臾片刻，好似失去了什么，再也找不回来……
见冰山依旧无言，我只好又自我安慰的笑笑，转身，却见门口立着一个绿衣女子，见我望去，女子刹那间羞红了脸，嚅声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她完全可以说她刚来，什么也没听到。然而，她却没有。这坦然承认的模样，倒让我有些喜欢：“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
绿衣女子温柔一笑，慢步走了过来，仍是红着脸：“谢谢。”说着，手握住了我的。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绿衣女子忽然‘呀’了一声，又扭头走回了房内。
看着罗湘的背影，我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转头看向冰山，疑惑不已。怎么今天没那么宝贝他的湘儿了。居然可以站着不动。
冰山犹自站立，仿佛漫天的雪都飘进了那双微微泛着光芒的眸子，飞舞不息，盘旋弥漫。顷刻，光芒熄灭，飘雪俱化为虚无一片。
我看不懂这神色，恰逢罗湘再次出现，注意力很自然又落回了罗湘身上。
罗湘红着脸，鼻上沁出薄汗，走到我面前，一手抬起我的右手，一手不知从哪拿出一盒软膏，道：“这个是治擦伤，红肿的，你试试看。”
凉凉的膏药细细的抹在我右手烫伤的地方，我心里一阵感动，这擦伤的药或许对烫伤作用不大，但是这种被人所关心着的感觉却是极暖的。
涂抹完毕，罗湘抬起头，神色认真叮嘱道：“凌姑娘，你以后要小心一点，伤到哪，都是会疼的。”
“莫莫。”我温暖一笑，“你就叫我莫莫好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湘儿。”
罗湘盈盈浅笑，欢欣现于脸上：“好。莫莫。”
远山的竹林摇曳生响，风起，吹动衣角。罗湘面色微白，轻轻咳嗽了起来，仍抓住我的手也颤抖着。
冰山走近，扶住罗湘一手臂，低声道：“回屋吧，这里风大，你受不了。”
罗湘止住了咳声，对上我疑问的眼睛，又转向冰山道：“傅大哥，我今天能不能和莫莫住一块？”见冰山脸色一沉，又慌忙补充：“只是聊聊，不做别的，我会记得按时吃药的，行吗？”
冰山脸色稍霁，应允道：“好。”
罗湘喜形于色，被冰山挽住的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拉住我，“莫莫，我们回房。”
我也只好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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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罗湘回房，我与她一同坐好。短短的几步路程，罗湘的面色又沁出一层薄汗。
“湘儿，你是不是身体……”看着罗湘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我迟疑着开口，顿时又觉得太唐突。
罗湘面上毫不介意，露出甜美的笑容：“我这身子打小就如此，我都习惯了。”
探听别人的身体**本不太好，我笑着点头，没有再多言。
罗湘又道：“其实我这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我微微诧异的看着她，却没有打断她。
罗湘笑笑，凑过头来，道：“莫莫，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我顿感好笑，也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想啊，想啊。”
罗湘转做正而八经的模样，婉转的声音说道：“记得还小的时候，我和傅大哥是邻居。那个小小的村落里，人虽少，又贫瘠，可是人和人之间都是非常热络的。我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大夫说是气血虚弱，可是慢慢调养，还是能像正常人一般生活的。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儿，爹娘对我疼爱非常。那样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七岁……”
我看着罗湘，她已经完全沉浸在悲伤里，眼眶间可见淡淡的水气。
“村头的张大牛家收留了一个壮年男子，没两天，就来了一批人。他们冲进村，什么也不说，拔出刀，见人就砍。当他们冲进我家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娘死死的抱着我……我永远也忘不了，娘当时身上的血，整片地上全是鲜红……娘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仍没有松开我……”
我握住罗湘的手，试图将力量传到她身上，缓解她的悲痛。母亲死在自己眼前，却毫无能力，想到这，鼻子也是酸酸的……
罗湘擦去脸上的泪，柔弱中的笑容似风吹就散，缓过神，又说道：“等他们走了，我在娘身边哭喊了好久，可娘还是没反映。我终于明白，我再也没有娘了……这个时候，门又开了。我心惊胆颤看去，傅大哥满身血迹的走进来，满脸悲色，他说，我爹死了。我当场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我爹娘的墓前，旁边的是傅大哥的爹娘……傅大哥说，以后我就是她妹妹……”
“我和傅大哥在外奔波了几年，吃了不少苦头，我的病也自那天以后更加严重，常常动不动就昏过去。当我再次昏过去醒来时，就看到了大夫，远远的，傅大哥和一个威武的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后来我知道了，是教主……”
我心下有些凄凉，这世界里，人命居然轻如蜉蝣，罗湘和冰山背负着血海深仇成为孤儿，半久，勉强又提起力气，问道：“是义父收留了你们吗？”
罗湘点点头：“这么多年来，全靠教主收留了我们，请大夫帮我看病，不然，我是活不到今天的。自然，傅大哥也在教主手下做事，同时也学些医术，方便照顾我。”
想到冰山偶然露出的武功，这么多年来，难道没有想过报仇吗？还是已经报了？
我的心漏了一拍：“那当年的那些人……”
罗湘脸上转瞬露出得意的狠色，咬牙切齿道：“死了，一个不留！傅大哥亲手结果了他们！”
仇恨果然害人不浅，连罗湘这么温婉的女子都有这样阴狠的表情，我垂下眼角，突然感觉到一丝疲倦，即使那些人是死有余辜，终究还是那么多条人命啊。感到手被反握住，抬眼，正对上罗湘恢复平静的面容，秀丽动人。
“其实，这么多年来，傅大哥待我如妹妹一般，莫莫你不必放弃的。”
我挤出一抹笑容，坚定的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谈论下去，眼神飘忽向远方。想起自己还曾经开玩笑称赞冰山的医术，让他日后去当大夫，救死扶伤这类的话，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双手曾经也是沾满鲜血和杀戮的……
冷静的想想，其实对于整件事，我连句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我不是当事人，是无法体会那种家破人亡的心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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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第二天。
听罗湘说，现在已是秋天。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暗叹这秋老虎果然还是厉害的。这里位于山中，理应比外面低下几度的，可是却不足以让人觉得十分凉爽。
我坐在地上，仍是面对清泉，两脚悬空。清泉流泻扑面而来的水气，终于让我感觉到一丝凉意，好不自在。
忽然，天空飘落一点粉红，我惯性的伸出手一接，赫然发现居然是一片桃花，这秋天怎么会有桃花？还没来得及思量，更多的桃花尽数飘落，花自飘零水自流，提醒着我不是幻觉。
回头，远远的，看着两白衣绰约少女拥着一红衣人正款步姗姗过来。两白衣少女容貌身姿皆是上乘，冰肌玉肤，浮翠流丹，美不胜收。
再看中间那人，一身淡红烟罗纱衣，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凤眸更是流光异彩，绚丽夺目，肌肤更是如粉妆玉琢一般白嫩。莲步轻摇处，自有暗香浮动。清风拂动，花瓣盈盈动起，仿若落霞从天而降，随风而起而动，美若仙境，令人由衷赞叹。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三人慢慢走近，完全痴迷道：“美人姐姐……”
什么东西凌空急速飞来，正打在我背上，转眼间，我已经因这力道‘自动’跳入水里，清凉的感觉，让我立刻就清醒了。
我手忙脚乱的在水里站稳，眼前已出现一抹红。
抬头，那双凤眸居高临下的俯视，面上的笑容冷冷的：“你叫谁‘美人姐姐’？”
这声音入耳，虽醇厚不足，但明显是……
我顿时目瞪口呆：这美人不是姐姐，是……哥哥？
视线下移至红衣胸前，果然没有……
我讪讪的笑了两声，很老实的坦白道：“嘿嘿，你一男的长得这样，难免别人会误会。”
凤眸一挑，光亮急闪而过，衣袖一拂，竟是直往我头上而来。
我反射性的抱头，电光火石之间，似有什么东西飞速划破空气，‘兹’的一声，替我挡了这一下。
我恼怒的抬头，黑衣的冰山神色淡然的走过来，清冽沉静的眼眸，看着红衣人，话却是对我说的：“凌姑娘，这位是幻水神教的右护法，离天澈。”
“什么，这莽莽撞撞的落水鬼就是教主新收的义女？”唤离天澈的家伙脸色暗沉，阴晴不定的说道。
我的脸色瞬间也是变了又变，这什么破右护法，先是害我落水，后又想教训我，现在还居然公然叫我‘落水鬼’……
落水鬼？我转念一想，看着离天澈站立着的微妙位置。
顷刻，埋下头慢慢靠近，‘幡然悔悟’，略带鼻音道：“是莫莫不好，右护法大人有大量，就原谅莫莫年少不懂事好了……”
离天澈的声音此刻听来有些不自然，“凌姑……”
就是这个时候！
我猛的扑过去，抱住离天澈的双脚，以自身的体重为力，霍然脱下水。
饶是离天澈反映再快，没有倒地，然，终究和我一样站在水中，淡红的衣裳上水迹斑斑，下身湿了一半。离天澈凤眸凌厉如剑，白皙的脸已被气得铁青，瞪着我，仿佛要喷出烈焰。
我背后有冰山，心里不担心，看着离天澈这模样，笑得更是无比灿烂：“乖侄子，你可要好好谢谢凌姑姑我，要不是我，你怎么能看到这么漂亮的落水鬼呢？”说完，又忍不住眨眨眼睛。
离天澈的脸色一如我之前，变了又变，忽然，爽朗的大笑了几声，半明媚半深邃的凤眸看过来，悠长着语调道：“有趣，实在有趣。”
我抽搐着嘴角，什么也没说。
这家伙，被水锈坏了脑袋吧……
转过身，又准备用毫无气质可言的狗爬式上去，刚抬了只脚，忽然肩膀就被人一提，不过几秒钟，我就上了岸。我愣了两秒才转头朝冰山一笑，道声“谢谢”便跑回房间。
身后隐隐约约几个词飘入耳中，‘怎么’‘银面具’……
**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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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下周无更新，所以今天某射手又勤快的啃了这么一章出来了。嘿嘿
曾经有大大说罗湘（原名罗菲，改名原因见《面具》）会不会又是那种柔弱狠毒的女子，某射手也是怕极了这种类型的女子，所以以后的文中绝对不会再轻易创造一个出来。
放弃冰山那一块，不知大大们看懂没有，某射手想说，或许冰山在女主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尚在朦胧时期，就破灭了……所以是容易放下的。
重要重复：请大大们月末再移步过来……ps：谢谢kurokawayumi_rei大大的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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