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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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走得极慢,不似去时的扬鞭狂奔,只稳稳地牵紧鞭子,尽量不让马狂奔颠簸。萧远哲亦远远地跟在后面,始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草原的夜总是来得那么早,天不知不觉昏暗了下来,夕阳西下,余辉映红了西天的晚霞,好似穿上了一件绚烂的霞衣。
白色的毡帐一点一点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露出规矩的锥形圆顶。正方形的顶毡上,四角缀着的五色缎带,迎风招展,猎猎声响。
草原的夜,似朔风吹雪下鸡山,是烛暗穹庐夜色寒。
零星散落的毡帐群中,正中一座醒目的白色格尔斯,毡身浑圆,占地颇广,内用中原运来的八扇六开水黄杨雕花屏风隔开,外间细毛布上绣着一圈一圈精致的水草纹饰,那是草原八部各族献给他们的保护神——大辽皇室后裔耶律德宗的金撒帐。
毡帐外,几匹身形健壮,体态优美的栗色马正低头吃着草,几个身穿白色皮衣,腰束玄色革带,两边各垂一齐肩发辫的女真侍卫手握弯刀,一动不动地站在毡门外,护卫着周围的一切。
耶律驱马行到毡帐前,翻身下马,伸了手过来扶我下马。萧远哲催马上前,利落地翻身下来,接过耶律手中的鞭子,自去一旁拴马。
“公主。”一个白衣窄袖胡服的男子突然闯到我面前,对着我深深一施礼。
我诧异,抬眼一看,却见一个满脸的胡渣子的壮硕汉子戴着一顶钢盔圆帽,裹得脸上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眶深深地凹陷进去,看似憔悴、沧桑了。细一看,却是兀术身边的扎阔泰。
“扎阔泰,是你!”
“是属下,少主带属下来接公主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呵……”心头突然涌上来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悲凉,那些肝肠寸断,日盼夜盼的日子,那些最需要他如天神般从降临身边的日子,他永远躲藏在世界的另外一个角落里,而现在……“他……在里吗?”
“是。公主快去见见主子吧,少主这段时日子睡不着,吃不好的……”
“不。我不去。”我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声音里打着颤,似乎要用尽我浑身的力气。
我转身拉过耶律的手死死不放,放纵地歇斯底里:“求你,告诉他,我不见他。”
“悠悠,你冷静点,冷静点!”耶律反手抓起我的臂膀,使劲地摇晃,然后又紧紧地将我拥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
我渐渐在他的怀抱里冷静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起,忆往昔,伤流景,物还似,人却非,“耶律,求你去和他说,我不想见他。”
“好,我去。只要你好好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耶律温柔地捧过我的脸,柔声细语地安慰我。

“悠悠……”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说不尽的幽怨哀伤,“你当真不愿意再见到我?”
“我……”耳畔的声音犹如魔咒,将我定定地困住,我的身子突然僵硬如石,再也动弹不得。
“我知道将你扔在陶然居里,两年里对你不闻不问,是我不对。但你可知道这两年里,我日日夜夜在你的院外徘徊,听你弹琴唱曲,偷看你月下伤景,对花落泪,却一步也不敢进来。深怕你开口告诉我,你是那样恨我。”
“就像当年你不顾一切的决然而去,不带走一丝一毫的留恋。我从马背上坠下的那一刻,你可知道,我心如死灰。”
“我安排在赤迷府中的眼线向我汇报你的消息时,我忧心如焚,肝肠寸断,将自己咒骂了无数遍,日夜兼程地赶回来,没想到,还是迟了……”
“悠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让我们重新开始……”
我从耶律的怀中退出来,依旧无语,往事如电影般一幕一幕地重放,泪如春江涨秋水,早已流满面,滴到身。
耶律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脸渐渐地冷了下来,却紧紧地握着我,一动不动。我没有将手抽出,却缓缓地转过头,定定地站立在辽阔的草原上,凝视着对面那一张一夜一夜出现在我梦里的脸。
兀术明亮的脸,依旧的俊逸出尘,只是时间的磨砺,岁月的流逝,在他的眉角眼梢凭添了几分岁月的成熟与英气。两年不见,几回梦魂与君同,只当秋云散,霜雨长河,伤流景,年华渐尽,却不想,相见无语,惟有泪千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啊,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你在我的面前,而我却不敢大声地告诉我爱你。兀术啊,我和你之间,相隔的这几步路上,布满了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爱过,伤害过,忧郁过,痛苦过,过去的种种,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
他已经不是少年时候那个鲜衣驽马,温润如玉的男子,时间是谁也躲藏不掉的杀手,隐藏在我们的记忆里,将所有的痛苦深深地扎进我们的心坎。
“对不起,过去的,对不起。我们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了错误的人,所以,注定成了擦肩而过的过客。老天爷让我们相爱却受尽磨难,或许是在考验我们的勇气。”
“可是,兀术,别把我想得太坚强,我其实很脆弱,很脆弱……我已经承受不住那么多,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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