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有女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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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迪出了门,马鞭在手里拍打着,想着阿爸刚才的话,想起自己已经已十八岁了,按照习惯,自己也快要出嫁了。说起来,匈奴贵族的少年中,中意自己的还真有不少,上次龙祠大会上,不少人邀请自己共舞,可是都被自己拒绝了,她觉得他们都太粗鲁了,虽然武技都不错,在匈奴少年中也是数得上的勇士,可是看起来让她感觉到不舒服,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就觉得很难受。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辛迪自己也不清楚,她看了不少汉人的书,总希望找个匈奴人也能看过点汉人的书的,这样也好有话说。可是匈奴少年中没有人愿意看汉人的书,都说那东西没用,不如美酒好马,更不如女人有意思。谁说那些不好,那个叫庄周的人写的那本书多好,读起来让人觉得这世界都在自己怀中。还有那本诗经,上面写得多好,窈窕少女,君子好逑。
一想到这句话,辛迪的心就有些跳得快,她抬起头来,附近并没有人看着她,眼前是一座小院,她想起来了,好象张修请来的那三个高手就住在这里,当然也包括那个给阿哥出坏主意的吴明。
辛迪在门口站了一会,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呢,还是该走开,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鲜卑女子白狐盖娅拎着一个水桶出现在门口。盖娅卷着袖子,一脸的汗水,水桶有些重,她停下来休息一会,一开门,就看见了辛迪,知道她是右贤王羌渠的女儿,也是匈奴人的贵族,虽然不能和蛮公主相比,却也差不多的,连忙跪在辛迪面前,抱着辛迪的靴子,亲了一下。
辛迪没有动,她认识这个女子,见过蛮公主怎么打她的,现在看起来,这个鲜卑人到了吴明这里做奴隶要比蛮公主那里好多了,虽然还得干活,可是穿的衣服却不是破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干干净净,也看不到伤痕,看来吴明对她还不错,也许,晚上这女子还要侍寑吧,这种事汉人也好,匈奴人也好,都是很正常的事,可辛迪一想到这,却不免有些生气。
“起来吧。”辛迪对跪在地上的盖娅说。
“是。”盖娅应了一声,才爬了起来,躬着腰,站在辛迪的侧面。
“你家主人在不在?”辛迪看着盖娅脸上的红晕和媚眼,有点生气的问道。
“主人不在,可能是在前面的山坡上和那些侍卫习武,要不然就是到伤兵营去了。”盖娅见辛迪的口气不对,不知道是谁得罪了她,小心的回答道,身子往后退了退。
辛迪也不看她,迈步进了小院,正面的那间屋就是吴明住的,跨进门,盖娅连忙走了进来,把木几上摊着的书帛收拾起来,又拿过一张席子来,放在辛迪的脚下。辛迪坐了下来,她对汉人的坐法不太习惯,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便也按照匈奴人的坐法,双腿叉开,踞坐在席上,从几上拿起一卷帛书来打开,看了一眼。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映入辛迪眼帘的词句立刻吸引住了她的心,她读过这一段,就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庄周的文章,每次读到这些,她都在想,这么大的鸟飞起来一定很壮观,可是于扶罗每次都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鸟,全是胡说八道,每次都让辛迪很生气。现在在吴明的书案上看到这文章,辛迪的心情立刻好了很多。
盖娅见辛迪看得入神,轻轻的端了一陶碗水来,水是淡黄色的,飘着一阵清香,热气腾腾。清香引得辛迪的眼睛离了帛书,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闻起来很舒服。”
盖娅笑了笑说:“主人说这是茶,说是汉人的贵人都喜欢喝的,主人每天都要喝点,听说是京城的朋友送来的呢,这里可没见过,不只是闻起来香,喝起来更香呢。”说着,双手捧着陶碗送到辛迪的面前。
辛迪接碗在手,听了盖娅的话,很奇怪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喝起来香,你也喝过?”
“是呀,每次主人喝的时候,都让盖娅和主人的弟子一起喝呢。”盖娅想起这些事情,脸上的笑容更盛。
辛迪吹了吹热气,浅浅的嘬了一口,入口有股淡淡的涩味,喝下去,一股清香从咽喉里冒出来,充满了口腔,鼻子里也全是,刚才有些迷糊的头清醒了很多,不由得有些惊讶,又喝了一口,在口中铺开,微热的茶水烫得舌头舒服极了。
“好香!”辛迪赞了一声。
盖娅看着辛迪的脸色好了,也是高兴,说道:“可不是,那个马大人和蔡大人每天都要来喝上一些呢,听他们说,这叫什么茶,是汉人的东西,要卖很多钱呢。”
“好多钱买来的东西也能让你这个奴隶喝,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辛迪顺口说了一句。盖娅低了头说道:“主人可不把盖娅当奴隶,主人不准盖娅叫他主人,他说是认识盖娅的阿哥,是朋友,所以把盖娅也当小妹呢,不过盖娅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当真呢。”
“这人?”辛迪有些不相信,可看盖娅说得认真,又看看她身上的衣服,确实也不象奴隶穿的,而且盖娅能把这么贵的茶拿出来待客,哪象个奴隶,倒象个女主人了。女主人,一想到这个字眼,辛迪又怀疑的看了看盖娅。
辛迪坐了一会,将茶喝完,觉得自己满嘴都是清香,吃的那些牛羊肉的味道一点也没有了,特别的清爽。她想着,要不要向这吴明要点,自己也好回去喝,可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开口才好?辛迪又想,这人能把这什么茶让一个奴隶喝,一定也不会吝啬,说不定会送自己一点呢。转念一想,干脆自己每天来这里喝岂不是更好,既可以喝到茶,又可以看这些书,还可以……想到这里,辛迪的脸忽然有些红。
盖娅看着辛迪想事,忽然脸红了起来,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好问,低下头去收拾,又给辛迪倒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辛迪掩饰的拿起来,慢慢的喝着,一边看着帛书。
一碗茶很快又喝完了,辛迪站起身来,冲着盖娅摆摆手,自己走了出去,盖娅看着辛迪的背影,有点好奇,这个匈奴贵族女子今天有些怪怪的,不知是为了什么?
辛迪出了小院门,迎面看见一群人走了过来,她连忙闪在一堵墙的后面,马休、蔡林、邓展拥着吴明一边说笑,一边过去了,辛迪从墙后走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也走了。
吴明和马休、蔡林、邓展回到小院,盖娅迎了上来,将他们脱下的外衣接了过去了,又忙着将烧好的茶水端了上来,马休拿起陶碗,喝了一大口,抹抹嘴说道:“舒坦,这东西喝了就是舒坦,全身的毛孔都开了,一身轻爽。亮之,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蔡林轻轻的嘬了一口,慢慢的咽了下去,闭着眼睛品了半天,才淡淡的说道:“马兄也知道好东西,可喝起来却是大口大口的,你这一口,大概一个月的饷钱都被你喝了,当真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啊。”
马休笑道:“马休是个粗人,不比蔡兄,可蔡兄好象也是每次不差,马休每次来都能看见蔡兄呢。”蔡林笑笑,也不说话,继续品他的茶。
吴明看了看架在火炉上的陶罐,问盖娅道:“今天烧的茶好象少了点?”
盖娅说道:“先前右贤王的女儿辛迪小姐来了,盖娅作主,倒了两碗给她。”
“她怎么来了?”吴明有些奇怪,也不多问,放下了手中正准备再倒一点茶水的陶碗。
“不知道,好象心情不太好,坐这儿看了一会主人的书,就在主人回来之前刚走。”
“噢,知道了,她没说什么吧?”吴明又问道。
“没说什么,只是有些奇怪,好象有什么心事。”盖娅回忆道。
“你们女儿家的心事就是多。”邓展插了一句,一边放下陶碗去拿陶罐,晃了一晃,见是空了,有些生气,说道:“让她这一喝,我们可不够了。”
吴明见盖娅有些慌张,笑道:“你叫什么叫,没这茶喝还能不活了,动不动就发火,象什么样子?天天叫这几天武技进步不快,我告诉你,就是你这修心的火候不到的原故。”
邓展见吴明说话,笑了笑道:“师父,我也就是一说,没有生气,更没有怪罪盖娅的意思,盖娅妹妹,邓展错了,求你原谅则个,如何?”
盖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起身去打水,准备再烧。
蔡林看着盖娅的身影,对吴明说:“亮之,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这么漂亮的女奴,你愣是不碰一下,还当成妹妹一般看待,一般人还以为你有隐疾呢,这胡人,你对她这么好有什么用?大汉朝每年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匈奴人、乌桓人,匈奴人好一点,乌桓人还不是时降时叛,经常跟着鲜卑人一起来杀人,这些胡人,没良心的。”
“蔡兄此言差矣,这是大汉朝自己不争气,你看武皇帝打得匈奴人远遁漠北,匈奴人才归附大汉,如何的顺服,只有当大汉自己不行了,别人才会来欺负你,这人如此,国家如此,天下万事都是如此,所谓仁义道德,那不过是表面文章,没有强悍的武力做后盾,仁义道德就是笑话,就是襄公之仁。不要怨胡人没良心,要怨就怨汉人那些权贵不把江山当回事,只顾争权夺利,自己把大好的江山糟蹋了,受苦的是我大汉的子民。要我说,胡人来犯,就打得他不敢来,欺负一个女子有什么用?”
蔡林被吴明说得闭了嘴,不好再说什么,低头去品茶。
马休碗中已经空了,见罐中也没有了,只好咂咂嘴放下碗,听得蔡林和吴明所说,接过话来:“亮之说得对,大丈夫要打就要战场上拚个死活,欺负个女人实在没什么意思,就算是把她杀了,又能如何,鲜卑人自己也未必能把这当回事,照样来烧来杀,倒霉的还是老百姓,这鲜卑的老百姓也是倒霉的。”
“马兄这话有理,就说这盖娅吧,在鲜卑也是奴隶,命都不是自己的,我问她想不想回去,要想回去的话就送她走,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回去还不如在这里,这里怎么说还有吃的,回去可能会饿死,这是个什么事?”吴明说起这件事情,就有些不舒服,叹了口气,不说了。盖娅正端了水进来,听他们在说自己的事情,一声不吭,默默的加了水,放了茶进去煮。蔡林看着盖娅,想在吴明的话,也默不作声,可要他赞同吴明的话,他又觉得不对头,只好不说话了。
几个人不说话,屋子里只剩下煮开的茶水在陶罐中翻腾的欢叫声,一阵阵茶香溢了出来,盖娅用布包着手,将茶水倒进几个人陶碗中,马休嘬了一口,惬意的吐了一口长气,大声说道:“这茶喝着就是舒服,不过,亮之,这也是个大问题,在这里有茶喝,等回了五原塞之后,可怎么办?”
蔡林笑了起来,慢条斯理的说:“你个小竖子,好没道理,在亮之这里白喝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想叫亮之再送你一点,让你回了五原塞再享受不成,再说,五原塞那帮粗汉,不知道这些美味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恐怕你马兄的屋门都得让人拆了去。”说完,轻声的笑着,调侃地看着马休。马休一想,一拍大腿说:“还是蔡兄说得有理,要是那帮粗汉知道这茶,不光要拆我的门,恐怕睡觉都睡不安了。罢了,我等粗人,能有机会享受这些已经是天大的福份,就不要不知足了。”
吴明看着他们斗嘴,心里只是笑,他们不知道这茶的来历,只知道是京城的人送来的,如果告诉他们这几碗茶的钱值他们一年的军饷,不知道他们还舍不舍得喝,自己不告诉他们,就是怕他们不好意思,再说,自己手里的茶饼也不多了,将就着五月事情办完了,也就没有了。就是想送点给他回五原塞,也不可能了。
这茶是曹操送来的,被吴明分成了三份,两份让人带回了安阳,让召来留一份,送给米兰一份。米兰写来的书札里对这茶赞不绝口,她对吴明说,想不到人间还有此妙物,每次喝了茶之后,再去读老庄的文章,更觉得神清气爽,飘然欲仙,什么烦心的事情都可以放在一边了。送来的茶,除了妹妹米菊外,什么人也尝不到,米菊也喜欢这茶,每次吃了荤腥的食物后,都要来喝上一碗,煮茶读书,真是人间乐事。米兰最后说了一句说,不知道哪一天能和吴明一起,一边饮茶,一边读书。吴明读了这句话,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回到安阳。
曹操除了送来茶之外,还有些洛阳有名的点心,这些都被吴明送回了安阳,只留了一点,给盖娅和邓展尝尝,邓展还好,在洛阳虽然吃得不多,总算见过。盖娅却不一样,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只尝了一小口,就舍不得再吃了,用手帕包了起来,藏得好好的。吴明问她为什么不吃了,她说,想着哪一天带给阿妈尝尝,阿妈活了几十年了,如果能尝到这种美味,即使死了,也能瞑目。吴明听盖娅说过,她们母女,经常是饱一顿,饿一顿,吃都吃不饱,更谈不上这些了。这些点心,鲜卑人里面大概只有那些部落大人才有可能见过,而自己,如果不是跟着曹操把洛阳逛了个遍,也没听说过。由此想起在袁府看到的那些美食,吴明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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