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酒楼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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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上去看看。”召来说着,一面朝楼上走去,上了二楼,召来对不大的空间扫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了小富所说的那个不大好惹的人,一个中等偏瘦的人,穿着一身劲装,一把长剑摆在桌面的左手边,看起来象个游侠,坐在一个拐角的地方,正在慢慢的品着漆木耳杯的酒。大概是感觉到了召来的注视,眯着的眼睁了下,透出一股精光,刹那间又眯起了眼睛,仿佛没有看见召来似的。
召来也没有再去看他,扭头看了看其它人,那个坐在窗边自己常坐的位置上的年轻人大概就是小富说的另个一个生人了,看上去象是个出来游学的士子,没带帽子,只扎了头帻,脸上却没有儒生的那种一本正经,笑嘻嘻的,好象遇到什么开心事了似的。看见召来向他走去,抬起头,看着召来。
召来忽然有种感觉,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象阳光一样明亮,却又没有那么刺眼,象月亮一样亲切,却又不象月亮那样清冷。他好象自己的弟弟一样,让自己莫名其妙的会去喜欢他。他甚至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脸好象在哪儿看过。
唉,召平如果能长成这样,自己也许会很开心。
“召大人,今天你的位子被那个小伙子占了,过来和我们坐一起,我请你喝两杯。”旁边一个熟识的人对召来喊道。这是酒楼旁边一家米店的掌柜,叫米万斗,正和他做的生意相符,他自己也说天生就是做米店的,召来去买过几次米,开始万斗看着召来手上的刀,担心召来会不给钱,这样的事情召来的前任干得不少,哪知道最后召来一个钱也不少的,平时有个什么事也客气得不得了。几次下来,已经和他很熟悉了,有时候遇上要请召来喝酒,但奇怪的是,每次请召来喝酒,召来总是笑笑,然后自己掏钱喝上两杯,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走了。今天看召来平时坐的位子被这个年轻人占了,便又出声招呼召来。
召来回过头,笑着冲万斗挥了挥手,正要说话,那年轻人说话了:“这位大人,何不一起坐下喝一杯。”
召来听了他的声音,不由得又生了一份好感,这是年轻人刚脱去稚气的声音,还没有那种染上了世俗的腔调,召来听了,不由自主的就坐在了年轻人的对面。转过身来冲着万斗说:“万掌柜,多谢美意,这次就免了吧。”万斗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召大人随意。”
“召大人和乡邻处得这么好,很难得。”年轻人说,举了举酒杯。
“天天见面,自然熟悉了,也算不得什么。”召来淡淡的说。
“可惜大汉朝的很多官吏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的眼里,百姓只是呼来喝去的对象,商人更是贱民,可以不当人看。”年轻人喝了一口酒,放下了酒杯,叹了一口气。
这时小富拿着托盘,托着一壶酒和一只耳杯,一碟盐豆走上来,放在了召来的面前。
年轻人看着召来面前的托盘,“召大人就吃这盐豆喝酒吗?”
召来一面倒酒,一面说道:“足下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为什么不多叫些下酒菜来呢?”
“不用,一来召来俸禄不多,二来吗,我是来喝酒,又不是来吃菜的。”召来端起耳杯来,示意了一下年轻人,喝了一口,却没有咽下去,而是在嘴里停了一下,才慢慢的咽了下去,闭着眼睛,半天没有说话,直到回味完了,才睁开双眼,就看见年轻人那灿烂的笑脸。
“召大人深得酒中三味,跟你一比,我就是个俗人了。”
“足下过奖了,”召来也不以为意,拿起木著,挟了一颗盐豆送进嘴里,“在下召来,在这安阳县做一名小小的贼曹吏,可不是什么大人,不知召来能否请教足下高名?”
“召大人客气,在下姓吴,单名一个明字,字亮之。从洛阳来,到这边城来观赏风光。”
“那吴兄看这安阳的风光是否还有可观的地方?”召来心中暗想,这人好奇怪的名字,怎么叫个“无名”,士人不都是想出名吗?
“这城吗,还算不错,只是这地方人似乎不多,不够热闹。”吴明遗憾的说。
“这安阳原来人口也不算少,只是这十几年来,胡人不断入侵,每年都要死不少人,还有不少人跑到内地去了,人口自然是越来越少了。唉……”旁边的一个本地人听了,不由得插了一句话。
“怎么我大汉朝的军队挡不住胡人吗?”吴明奇怪的问道。
“大汉的军队?”旁边的那人听了,正要说话,却被同伴扯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吴明等了半天看他不说话,又看看其他人一幅苦笑的样子,再回过头来,看到召来本来平静的脸上露出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哈哈一笑,端起酒来,一口喝干。
“胜败乃兵家常事,召大人何必挂怀,以后再杀回去便是。我大汉又岂是这些胡人能够欺凌的,破胡侯(陈汤)当年曾经说,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召大人何必沮丧?”
“唉……”旁边的人都叹了口气,这句话听起来解气,可如今的大汉还有这实力吗。
“吴兄壮志可嘉,只可惜我大汉天灾不断,国力大不如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一天啊。”召来见他说得轻松,也不由得苦笑,打回去,说起来容易,看起来是那么的难。
酒楼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大家都闷着头喝酒,谁也不说话,吴明看着大家这样子,也只得摇了摇头。他从洛阳走了一路过来,自然知道大汉朝现在是什么样子,天灾不断,**更烈,天子在京城一心敛财,居然想出了卖官这种馊主意,二千石的官卖两千万钱,一千石的官卖一千万钱,都是明码标价。那些当官的花了钱,当然得尽快把本钱捞回来,再狠狠的赚上一笔,那偶尔有些想做些好官的,又哪有钱出来买官,沿途所见,基本上都是一帮硕鼠。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一个髡头的胡头大声嚷着听不懂的胡语,从楼下走了上下,伙计小富跟在后面,连声说:“不骗您,楼上真的满了,没有坐位了。”

那个胡人身宽体胖,一脸的络腮胡,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他们却敞着怀,露出黑黑的胸毛,腰带上带着胡人的弯刀。上了楼,眼睛转了一圈子,指着坐在墙角的那个人,用生硬的汉话说:“你们汉人就是说话不实在,明明有位子,却不让我们坐,难道我们不给钱吗?大爷有的是钱。”说着,晃了晃手中拎的皮口袋,便向墙角走去。
小富没看到什么皮口袋,他的眼里只有胡人那粗大的拳头,心里急得不得了,一转眼看见召来,顿时松了口气,心中暗骂自己,怎么把召来忘了,有他在,今天准没事。
召来看见了小富向他看来的目光,笑了笑,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干,对吴明说:“在下和吴兄一见如故,本来想和吴兄长谈,偏生这胡狗前来捣乱,真是可惜。”
吴明还没说话,那胡人却听见了召来的话,一扭头,正要发怒,却看见召来身上的官服和腰上挂的刀,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但嘴上却是不服,“你个汉狗,为什么叫你大爷胡狗?想找打吗?”
召来心中恼火,自从去年落日原战败,胡人气焰立刻涨了不少,官市虽然没有开,但来做生意的胡人却是越来越多,官府怕惹起纠纷,再说这些胡人长得差不多,也不知道他是鲜卑人还是乌桓人,或者是匈奴人,万一搞错了,引起冲突,上司怪罪下来,自己可吃不消,所以只要这些胡人不闹得太过分,一般都不管,汉人受了欺负,也只能怪自己倒霉,一来二去,胡人的更加得意了。召来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些胡人,只是县尉大人每次都跟他说,要他忍一忍,不要闹出事来,这才没有动手。不过今天召来不想再忍了,刚才因为谈到落日原的战败,让他心情很不好,想要活动活动筋骨,看这胡人身体结实,又挎着刀,应该有两下子吧,或许能挨两下也没事,今天过过瘾。
召来正想站起来,只听见那个游侠说了一句:“叫你胡狗是看得起你,象你们这些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的杂种,不就是个畜生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冰冰的,看也没看那个胡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胡人看着召来不敢太放肆,但对这个游侠就不一样了,一听他的话,把手中的皮口袋往地上一扔,哐的一声,听起来很是沉重。小富不由得一惊,这胡人的力气这么大,看他提这口袋,一点不着力,怎么这口袋这么重,里面放的什么东西呀。
那胡人把皮口袋放下,唰的一声抽出刀,指向游侠,闪闪的寒光顿时让旁边的人心情一冷。
召来看见,皱了皱眉头,这几年胡人铸刀技术又有长进了,以前胡人能拿出这种好刀的可不多,这胡人究竟是什么人,随身居然带这么好的刀,另外这口袋也重得很,看大小,大概不仅是钱吧,黄金?还是精铁?
召来一面猜测这胡人的来历,一面看着那游侠的反应。只见那游侠低着眉,好象没有看见似的,又倒了一杯酒,口中叫道:“好酒,可惜有只畜生在旁边叫唤,叫人好生心烦。”
那胡人听了,嘴里哇的怪叫的一声,就冲了上去,刚冲上两步,又嗷的叫了一声,退了回来,把刀扔在地上,左手握住了右手腕,手指间渗出的鲜红的血。
那个游侠自在的喝酒,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召来心中却是暗惊。其他人的眼力不够,或者被胡人宽厚的身体挡住了视线,没有看出那个游侠出手,但召来却看见那个游侠的手拿起酒杯前只是一晃,长剑出鞘,刺中胡人的右腕后又入了鞘,只是那么一闪的功夫。他还看见,那游侠似乎还看了一眼自己。
好功夫,召来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觉得自己的肩上忽然重了很多,又觉得有些幸运。
那胡人被刺中的手腕,觉得自己的右手可能被废掉了,这个念头一上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如果不能用刀,自己回去后就是个废物,勇士是做不成了,族人对待废物是不会客气的,自己以前是如何对待那些老兵和受了伤不能再拿刀的人的,一幕幕突然之间便涌现了出来。他忽然之间后悔得很,自己出来前,大哥就和自己说过很多次,说汉人里面高手很多,不要太过嚣张,可自己一直没当回事,这下可好。
胡人的眼中充满了怨毒,却又不敢直接面对那个汉人,这杂种出手比自己狠,又快得离谱,自己都没看清他是什么时候出的剑,只看到他的手一动,自己的刀就掉地上了。自己倒是不怕死,鲜卑人没有怕死的懦夫,不象这些汉人,可自己要是死了,这次来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召来看着胡人在站在那儿发抖,也不说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的火气已经消了,也怕把事情搞大,便走上前去,对胡人伸出手说:“能让我看看吗?”
胡人愣了一下,见召来没有恶意,便松开了左手,把右腕伸到召来面前。
召来查看了一下,笑笑说:“没关系,你的手没有废,只是皮外伤,那位仁兄手下留情,没有挑断你的手筋,休息几天就好了。下次小心点,不要再惹事了。”
胡人一听自己的手没有废掉,满心的怨气顿时跑到了九霄云外。手没有废掉,自己回去后还是个好汉,只不过这件事不然让人知道,不然太丢人了。他满脸堆满了笑,对着召来连连点头,又对着游侠连连称谢,游侠倒有点诧然,愣了一下,也不理胡人,自顾自的喝酒去了。
胡人也不计较,掏出一块布,把自己的手腕包扎了一下,转身对小富说:“这位小兄弟,刚才真对不起,能否请你帮我找个位置,我吃点酒饭,马上就走。”
小富看着胡人,啼笑皆非,不过既然他不再闹事,没有把上门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于是便转头去看,却有些为难,楼上真的没地方了,再说,恐怕没人愿意和这个胡人坐在一起,找单独的地方可实在太难了,看来只有让他等等了。
小富正要说话,那吴明招呼了一声,“唉,伙计,让他坐到我这儿来吧,反正地方大,挤挤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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