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7月的太阳，毫不吝啬它的热情，把一团火一股脑儿地倾泄在广茅的大地上。
在和平县县委小礼堂里，彩旗飘扬，主席台前挂着大红的条幅，上面写着：“第一批下派到村干部欢送大会”的字样。到会的领导有县委胡佳军书记，县长程宏及县四大班子的主要负责人。参加会议的有下派干部所在单位及受派单位的主要负责人及全体下派干部。
会场的前排坐着全体下派干部，每个人身上披着彩带，胸前佩着大红花。
会议的气氛十分热烈，县委胡书记亲自作动员报告，他强调了“三农”工作的重要性和中央的重视程度，十分赞许这次省委的决策，要求各级各部门和选派干部要按照“五句话”的要求，强力推进选派工作。加强组织、发展经济、富裕农民、维护稳定、锻炼干部，是省委确定的选派工作总目标、总要求。“五句话”的核心内容有两个，一个是加强组织，一个是加快发展。这两者相互促进、互为因果。越是贫困落后的地方，越要增强党组织的凝聚力、战斗力和创造力，越要充分发挥党员、干部的先锋模范作用和骨干带头作用，越要凝心聚力加快发展。首先，要理清发展思路，针对群众生产生活中存在的困难和制约村级经济发展的因素，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逐项去抓好落实。其次，要尊重民意、调动民智、集中民力，充分挖掘农民群众的潜力，克服等、靠、要的思想，自力更生，奋发图强，齐心协力谋发展。选派工作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各部门、各方面的大力支持。各有关部门和选派单位要站在关注农村、支持农业、关心农民的高度，把支持选派村工作当作份内的事来抓，当作“反哺”农民的具体措施来落实，尽最大努力多为选派村办实事、办好事。最后他预祝全体下派干部在今后的工作中，大有作为，圆满完成任务。县长随后作了简要的会议总结，希望选派干部要加强学习，勤奋工作，经受磨练。尤其是面对着全新的环境、全新的工作内容和全新的工作要求，一定要注意向书本学习，向实践学习，向村干部学习，向农民群众学习，自觉置身于乡镇党委、政府的领导之下，自觉置身于广大群众的监督之中，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接着他对下派工作进行了具体布署。
接下来就是盛大的欢送仪式，全体下派干部列队从礼堂走出，来到县委大门前的广场上，县领导列队站在广场上，与下派干部一一握手送别，电视台的摄相机在捕捉着每一个镜头。
广场上围观的群众也鼓起掌来。我佩着大红花，手里还拎着一大包行李，行进在队列中。我的心中感到无比的自豪，这一刻是我人生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风光，我甚至埋怨镜头给我的太少了。
和各位县领导一一握过手后，就上了下派所在地乡政府的来接我的面包车。乡党委陈安邦书记已经在副驾驶位置上恭候了，在车里已坐了两位下派书记，还有一位方书记正在接受电视台采访，他激昂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我们一定不忘领导的嘱托，扎根山区，情系百姓，利用三年的时间，彻底改变山村的贫困面貌，让组织上放心，让领导和群众满意…”
方书记是农业局下派的，是一个长期在农业战线上工作多年的同志，这次他是满怀信心，稳操胜劵。据说是他自己要求下派的。他讲完一上车，李书记大手一挥，“出发”。面包车离开我熟悉的市区，向大别山里驶去。
车行1小时，就到了乡政府。乡政府是一个四层的楼房，门前是一块很大的场地，车子刚在空地上停稳，我们走下车来的时候，楼房的每个层的过道上许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们看，几个人还在嘀咕着什么。这种场面在我不算什么，我也下乡陪领导检查过工作，乡下的人喜欢看热闹，一听说什么地方来人啦，总要出来看看，对人对车评头论足一番。
我舒了一下腰，开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在办公大楼的中间，挂着一溜儿牌子，有“中国**高山乡委员会”、“中国**和平县高山乡纪律检查委员会”、“和平县高山乡人民武装部”白底红字牌子及“和平县高山乡人民政府”、“和平县高山乡人大主席团”等白底黑字牌子等，在烈日的炙烤下，泛着白花花的光，显得特别耀眼。李书记一挥手，上楼到会议室开会。
在会议室，我们鱼贯进入的时候，掌声四起，里面已经布置好了，会议室前也布置了横幅“热烈欢迎下派书记到村任职”。小小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李书记在主席台正中位置上就座后，全场静了下来。我仔细地打量着主席台前的每个牌子，想将每个人的特征与他们的名字对应起来。
这时坐在李书记旁边的一个中等个子模样的人站了起来，他拿起话筒，声音高亢地说道：“我代表高山乡党委、政府对各位下派书记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接着他介绍了一乡情。高山乡是位于和平县西北的全山区乡，距离县城二十公里，共辖四个乡镇，全乡人口七千余人，是一个交通僻塞、人口稀少、经济落后、发展缓慢地山区小乡。这个说话的人叫高玉虎，我是看他前面的牌子知道这个名字的。很快他就介绍了党委和政府的组**员及二级机构的负责人，原来他是乡长。
高乡长请我们各位下派书记作一下自我介绍，并给我们介绍了来参会的各个受派村的书记。最后他语气激昂地说：“希望各位书记珍惜这次下派机遇，大胆工作，励精图治，早日做出成绩，我代表党委和政府也表个态，全力支持大家的工作。最后请李书记发言，以李书记说的为准，大家欢迎。”掌声响起来，既是对高乡长讲话的褒扬，又是对李书记讲话的欢迎。
李书记十分肯定了高乡长的讲话，他要求下派书记正确处理好工作与家庭、与生活的关系，要学会十个指头弹钢琴，抓住重点，突出中心，分清轻重缓急，搞好工作的同时，又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最后他也预祝下派工作取得圆满成功。
这次下派到高山乡的共有四位，他们分别是方磊，今年39岁，下派到东岭村；胡大海，今年42岁，下派到西岭村；陈昊，今年37岁，下派到岭下村；张云民，也就是我，今年28岁，下派到高岭村。高山乡在下派之前共有十一个小村，高玉虎调来当乡长时，进行了调整，将十一个小村合并成四个大村。除了胡大海是本乡土管所下派的外，其余的都来自县直单位。方磊来自县农业局，陈昊来自县林业局，我来自县政法委。在会后，我们彼此交换着联系方式，表示要互相帮助。但大家自那一刻相识时起，也就埋下了彼此赛一赛的念头，农业我是外行，虽然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但农村工作是不好做的，尤其在当前的形势下。我在四个下派干部中是最小的，年轻是资本，年轻输得起，至少那一刻我是这么想的。
中餐乡政府已作了安排，在食堂就餐。就餐的时间一到，食堂的师傅就按响电铃，一阵铃声响过后，人们三三两两的从办公室、从房间里出来，有的手上拿着搪瓷缸，有的手上拿着瓷盆，有的则直奔厨房，拿起碗筷，用开水涮涮，拿到师傅那打饭打菜，一份2元钱，有用钱支付的，有用菜饭票的，熙熙攘攘的一窝蜂来，很快便各自散去，有的端着饭菜到大厅里就座，有的干脆拿到了办公室或房间。吃饭的时候最是热闹了，大家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边吃边聊，十分惬意。
我们是第一次来，乡政府的书记、乡长和班子成员陪我们到包间就座，据说这个包间是乡里来贵客的时候才用的，里面装了个空调。菜肴非常丰盛，领导殷勤地劝酒，我不胜酒力，加上第一次，所以喝了一瓶啤酒就推托不行了，哪知他们又真诚地相劝，李书记和高乡长又站起来敬，称高山乡的发展需要我们出力，这样不知不觉地我又加了一瓶。
酒足饭饱。下午的活动安排是进村认认门脸儿。
二
面包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蜿蜒前行，一座座山峰迎面而来，又迅速地退后。公路上泛着白光，柏油被太阳烤化了，车轮轧在上面发出粘粘的撕扯声。
车子空调不太好，像个闷罐一样。我索性打开车窗，一股热浪向我袭来。车内还有分管高岭村的副乡长朱红宝和人大主席琚天乐。他们一路没话找话地拉着话，我的心早已飞向远方，飞向那陌生而又急于相见的小山村。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拐过一个急弯，小心翼翼地过了一座小石桥，转进一个小村庄。车子在一幢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朱乡长打开车门，冲小楼方向喊了一声：“张书记到了”。顿时，鞭炮声噼哩叭啦地响了起来，楼前烟雾弥漫开来，我们就穿过烟雾，进入门内。我鼻子一酸，仿佛觉得自己是一个新娘子，嫁到这里来了。未来我要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在这里成家立业。
鞭炮声响完，接着又响起了掌声。我一看屋内，五六个人站成一排，向我注视着，我没有时间注意他们的表情，只好一一地握着手，每握一个人的手，他们都要说一声“欢迎”。迎接的仪式完毕，朱乡长招呼我们坐下，然后向我一一介绍村两委的成员：书记兼主任高德标，支部委员张鹏，村委会委员钱有财，妇联主任李月英，文书唐松。朱乡长解释说这个村是新成立的，系由高沟和岭头村合并而成，所以干部也是搭配不久的，成立后进行了书记推选，高德标同志任书记。因为明年是村委会换届年，所以村委会主任暂由高德标同志兼任，等明年选举之后再行任命。
朱乡长然后介绍了我的情况，称我是大学生，文化水平高，在市直单位是优秀青年党员干部，这次是根据省委组织部的安排，在全省范围内选派三千名优秀青年干部到村任书记或第一书记。张云民同志到高岭村任第一书记职，组织上对他寄予厚望，希望村两委要全力支持他的工作，使高岭人民早日摆脱贫困步入小康。接着，朱乡长要高书记介绍一下高岭村的情况。
高书记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在他说话的当口，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这是一个年龄在五十开外的小老头，长长的脸庞略显廋削，虽然没有留小胡子，但足以让人感觉十分的精明，就像古代小说中的师爷面相。我隐隐地感觉到这个人不简单，来之前在乡政府就有人告诉我，这个高书记是高山乡最出色的村书记，脑子活，点子多，乡党委和政府有时都顺着他，哄着他做工作。
我掏出一个笔记本，听他介绍村里的情况。高岭村是高山乡最西面的一个村，距离乡政府25公里。全村下分十四个村民组，380余户，共有人口1800人，共有水田六百亩，山场28000亩。高岭村共有茶园面积六百亩，干茶产量占到全乡的三分之一强。全村农民的收入来源主要是茶叶。村集体经济薄弱，集体有茶园一百二十亩，已承包给县名优茶开发公司，加上提供的产房和机械，每年只有12000元收入。最后，他强调由于做村部楼房及修路，目前村集体已负债5万余元。
高书记接着代表村两委表了态，他说：“张书记到高岭村工作，是高岭人民的光荣，我们村两委全力支持张书记工作。我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张书记来了，我肩上的担子也就轻多了。”听着这话，我感觉他们是真诚的，因为我来，上面是给了四万元的村集体发展资金和每年五千元的办公经费，我不拿村里一分钱工资，无偿地给村里干三年，带领群众脱贫致富。
朱乡长暗示我也说两句。我平时不大在公开场合说话，一紧张有点吭吭哧哧的说不顺溜，大致的意思是组织上安排我来，是帮助大家工作的，因为第一次到农村来工作，我愿意当个小学生，向大家学习，向农民朋友们学习。我希望村两委要团结一心，共同开辟高岭发展的康庄大道。说完大家鼓起掌来，我一阵脸红。
仪式结束了，我把行李拿下来，要准备住下来。高书记说：“张书记，虽然这个村部做了一年多了，但里面设施什么都没有，前不久我们刚搞了封闭和吊项，粉刷了墙壁。你干脆把行李先搁这里，回去等我消息，我们给您买好床铺和办公桌，然后您再来上班。”我一看村部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吃饭、洗澡、睡觉那也是大事呀，还是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吧。
我又上了来时的汽车。这时不少群众都围过来，一些人叽叽喳喳地：“看，那个穿白衬衫的就是张书记。”“他那么年轻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知他能不能行呀？”“张书记来，听说是带资金来呢，希望他来真给我们办点事。”…
车子发动的时候，一个人跑了过来，是支部委员张鹏。他边上车边说：“我看车子坐得下，正好顺路载我一段。”这个张鹏就坐在我身边，身材魁梧，方面大耳，眉宇间露出一股英武之气，给我一种亲切感。“张书记您好，我也姓张，我们是宗家呀，今后还靠您多关照。”他找我要了联系方式，手机号码和家里电话号码。他把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写成一个小纸片递给我。我问他有没有手机，他笑了笑摇头，我这才意识到这是贫困村呀，不可能每个干部都有手机的。
车子顺着来时的路风驰电掣而去。我回首环顾，只见一抹夕阳的余辉穿过山峰的缝隙，向车窗这边闪耀。西天彩霞满天。
三
我的思绪很纷乱。我成了“张书记”，怎么这么别扭呀？小时候，父母喊我“民民”，邻居喊我“张伢子”，工作以后，同事喊我“小张”，当事人喊我张法官。现在我成了“张书记”，一下子成了官，虽然只是个村官，但也是一千多号人的带头人。
我是不愿意下派的。最早是通过皖江日报知道消息的，那还是一个月前，皖江日报头版发布省委组织部关于在全省选派三千名优秀年轻干部到村任职的通知，是皖江省委根据中央关于农村工作的发展形势作出的一项战略决策，要求各地精心组织，务必在一个月内选拔培训到位。报纸上还登载了下派干部的条件要求和相关待遇。
党报每个单位都订有多份，当天印发下来，当时消息就满天飞。我们单位很少有人谈及。因为法院是一个业务单位，这么多年下派法院没有安排过。只是有时政府拆迁或计划生育搞专项行动时，才安排人参加。县里每年都有人下派，许多市直单位干部下到乡镇当个乡长或镇长助理，解决副科级，过了一、二年，回来后找人就能进班子。再说这等好事也轮不到法院，你不花钱找人谁给你解决，所以有许多的老副庭长快到五十岁了，工龄三十多年了，连个副科级都不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工作再出色，领导不说，组织上发现不了或根本就不想发现，到死时讣告上带上一句，该同志立场坚定，曾经在工作岗位上做出突出成绩。这就算盖棺论定了，人都死了，谁跟你计较呀，说点好话做个顺手人情谁不做呀。
组织部设了报名点，许多人前去报名，据说有的过了四十岁还找人走后门要下派。我们单位风平浪静，上下班的节奏还是那么缓慢而迟钝，人们不苟言笑，这几年单位的福利很差，大家的工作热情很低，图不了钱就图个闲。有的人干脆隔三差五的上下班，也没有人去问。日子久了，大家心知肚明，见怪不怪了。
突然有一天，我接到通知，说是安排我下派。我感动很惊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匆忙跑到政工科长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汪科长与我是老乡，平时私交还好，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原来是我们王院长与县委领导出席市人大会议期间，县委胡书记接到这个通知，对王说：“你们单位多年没下派过干部了吧，这次安排你们单位一名。”领导一言九鼎，就这样，法院安排了一名。我说那也不能一下子就定我呀，您是知道的，我小孩子才一岁呀。汪科长用带有同情的语调回答了我。根据文件要求，法院符合条件的有7位同志，党组不好定，最后投票决定，你得了三票，是最多的，所以就定了你去，你还是准备准备吧。
我把下派的事跟庭长一说，他说党组定了后就知道了，虽说是舍不得，但组织上定了就没办法，他还关心地要我跟党组提一下要求，三年回来后安排一个位子。庭长还给我透露信息：历来被安排下乡或做什么事的都要提个要求，领导也作个承诺，最好是会议纪要的形式固定下来，即便换了人，也照样落实下去。按照他的指点，我去找了王院长。王院长一反平时的严肃，竟露出了一个笑脸，问：“派你下去知道了吧？”我说接到通知了。然后我吞吞吐吐地把庭长的指点经过自己的口表达了出来，心里紧张得不得了，我期盼领导能开恩，毕竟我是第一个，对一个有着这样家庭的人一点关照应该不算什么吧。正在我还在为自己的一番言语说到恰到好处、不卑不亢而沾沾自喜时，王院长发话了：“这是组织上的事，你只要努力做好工作就行了。”说得冠冕堂皇。在我，是碰了一个天大的钉子。
我闷闷不乐地回了家。妻子很关切，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父亲，她父亲大小也是个副科级领导，虽说现在不在位，但对于这件棘手的事应该会有处理经验的。老岳还是很关心我，他说据他了解，不少下派单位对下派干部的条件都很优惠，有的给双倍补助，有的承诺回来安排位子。然后他发表了他对我们王院长的评价，说那是个浪荡公子哥，整天只知道玩，晨练时一些老干部反映他晚上经常赌到天亮。这样的人什么经验水平都没有，怎么能当好领导呢。后来他居然赌气地叫我坚决不下去。
我思想斗争了几个晚上。终于费尽心机地写了两个报告，一个是给法院的，一个是给组织部的，内容都是要求不下派。我在报告详列了许多原因：父母身体不好，小孩年小无人照应，我是业务型人才等等，后来实在找不出来理由了，居然把党组的投票我没有超过半数应属无效拿来作理由…
第二天一早，我把报告交到王院长那。王院长扫了一眼，得知我是不愿下派后，大发雷霆，面目有些狰狞地说：“你不想下去，组织上也不能推着你下去，但你今后的政治生命也就没有了，提拔你沾不上边，马上我们单位要精简人员，你会因为不听组织上安排而首先被精简掉。”他既威胁又恐吓，搞得我一时一无所措。我跑到汪科长那，汪科长同情地说又挨克了吧，那种人不值得找，找有什么用？我把报告拿给他看，他笑了，说：“你怎么把投票也写上了？”我说那不行么。他开导我这是组织程序，又不是选举，这条是行不通的。
我是属牛的，脾气倔，一旦认准的理，那是十头牛拉不回来。法院不行，我跑组织部，凭什么我下派？把报告递上去，等着回音。
搁上这事，老婆也很着急，也想帮衬着做点什么。当她听我说法院不行，已跑到组织部时，大腿一拍，说：“我有个同事的父亲在组织部，听说是常务副部长，很有实权的，咱们找找他。”走到这步田地也就只好如此了。我和妻拎着礼物偷偷摸摸地拐进那个四合院，部长穿着睡衣出来了，称刚下乡回来，冲了个凉。然后要拿烟给我抽，我慌忙说我不会，他自顾自地从中华牌香烟盒中抽出一支，点上猛吸了一口，笑容可掬地问：“找我什么事？”我把来意说了一下，他满口答应。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对电话那头的那人说：“这点小事就不要过来了，咱们之间还搞那一套做什么？我现在在家，你真要来，那就见面聊吧。”我一听他家要来人，连忙告辞。部长夫人拉住我妻子的手，说都是同事，帮点忙是应该的，还拿什么东西来，快带回去，你爸爸在我小孩子进单位时不也关照过吗，都没有收我们的东西，这样不好。说时拿起东西要还给我们，我说还要部长帮忙，这条把烟的事不成敬意了。我和妻挣脱她的手，夺门而去。
很快，部长夫人就打电话过来，说组织部这次下派工作，社会反响不小，报名的人很多，但都不符合条件，要求是吃财政饭的。所以到现在只有28名合格，你的名单是单位推荐的，现在只多一个名额，但有一个高中老师死活不愿意下派，他父亲是山区乡里的老书记，一辈子在山区工作，儿子一提到山区就怕，如果他不去，名额就恰恰好，看来你必须下派了。后来她又劝解我，说年轻人下去锻炼锻炼有好处。最后她还嘱咐我说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们家老李。
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我在家里安心等待通知，一天我下楼准备出去办点事，在院子里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我一看是桂书记，原来我在山区法庭的时候，他还是一名副镇长，几年不见，他现在当上书记了。他弟弟与我住一个小区，他说他来看看弟弟，我连忙过去和他握手，他笑着说：“祝贺你呀，你马上要当书记了。”我递上一支烟给他，他称不会抽，我说：“还不会呀，不抽好。我想到您那，到时您好关照一下。”他笑笑说：“你在大山区没呆怕吗？不是我不要你去，我那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劝你还是趁早找人找个近点的地方，回家也方便些。”
他的话很有道理。我跑去找李部长，李部长说这事归一把手钱部长定，到时我可以替你说说话，但你必须自己把自己的想法亲自与钱部长说一下。我战战惊惊地走进钱部长办公室，正好我们王院长也在。我把我想下派到近点地方跟他一说，他说只要你同意下去，其他组织上会考虑的。王院长听说我愿意下去，自然也十分高兴，言语间也帮我说了几句好话。
后来我被分配至高山乡，虽然也是全山区乡，但与黄洼山区相比，算是比较近的，交通也方便多了。
就这样我下派了。
忽然一声“喇叭”响，把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张书记，到了。”司机提醒我，“朱乡长他们呢？”我问。“他刚才看你好像睡着了，以为你酒多了，就没有叫醒你，他嘱咐我一定要把您送到家，并说今天是政府安排车全程服务，明天您要和他一样搭车上班了。”我下了车，向司机道了声谢，向家走去。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安睡。我的心又飞向那遥远的小山村。我在那崎岖的山路上跋涉，像一个攀登者，向那最高的山峰进发。
我明白，从我踏上那片土地的第一步起，新的一页翻开了，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新的生活不可抗拒地到来，我生活的道路也像这崎岖的山路一样，将充满坎坷和曲折，困难和挑战将纷至沓来。
我无法回避，只有勇敢地去面对。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