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地点定好了，然而落实起来却又难上加难。
月上中天的时候，我和村两委的同志端坐在岭腰村民组的大晒场上，准备召集该村民组在横岗上有地的农户开会。“乡村四月闲人少”，虽然时令十月中旬，但也是农忙的季节，一些农户正忙着收中稻，还有的砍草煨茶棵，再有的收土芋和棉花，白天是找不到人的，只有在晚上人家归家后才能找得到。村民组长胡大牛已去挨户通知了，远处渐渐地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三三两两的，向着这晒场赶过来。
十月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月亮也分外的明亮。她像一轮圆盘似的明镜，高悬在天上，把清冷的光辉洒下来。晒场上的人们越来越多，也来了不少老人和孩子，孩子在嬉戏着，追逐着，笑声在晒场的上空飘荡，给寂静的山村带来了欢乐。许多老人都拉着我的手说：“以前大集体的时候经常开会，现在多年没有这样开过会了。我们今天是想听听上面有什么好政策，希望张书记带领老百姓致富。”这些可敬的老人，岁月在他的手上、脸上烙下了很深的印痕，受过很多的苦，但他们还是很乐观的，一位老人说：“过去那多苦呀，现在的日子算是在天堂上了，以前讲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都实现了。可日子好了我们还盼着更好呢。”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八点过半了，胡大牛向我报告说人已全部通知到了。我叫文书唐松点一下人数，只有一户没来，胡大牛说这户人在县里做生意，他家的工作胡可以作主。我宣布开会，讲明了这次到村民组开村民会议的目的，提出了明确要求。村民一听是发展茶园，兴趣很大，但听我说要钱，有的村民就有顾虑了。我说三年后你们的茶园就有收益了，到时你卖一两斤茶叶就可以还这个茶苗款了，再说我又不收利息，这是考虑你们村民组有这么大的成片发展的空间，才定在这的，现在许多地方想争是因为不够条件。村民们都愿意发展茶，积极性很高，第一次开村民小组的会，竟然很成功。
这次动员会很凑效。第二天就有农户扛着锄头、镐子和锒头上岗了，在自家的地里忙活开了。我让村里干部买来石灰，按山岗走向沿等高线打上石灰印，让农户在石灰印上开沟，这个沟的要求是宽40厘米，深80厘米。老党员光求实一贯是村里的表率，这次他又是第一个来开沟，虽然他年纪已经七十多岁了，但身板子还硬实。光老的地是大儿子的，大儿子在外地打工，不能回来，只有靠他了。我赶忙过去帮他挖，他笑笑说：“张书记，别看你年轻，但你没挖过山地，你挖不过我。”我不服气，抡起镐子就挥下去，只听镐子在坚硬的黄土粘层上发出咣咣地响，表面上只有一些齿印。光老笑了，“张书记，你这样是不行的，对付这种土层，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你看我，要这样。”只见他用二齿在土上打两个洞，然后见缝插针似地用锒头撬着挖，一挖一大块，进度也很快。我按照他的样子，干了起来，很快我身上就湿透了，手心里也火烧火燎起来，光老拉下我的锒头，不让我再挖，说我初次干这样的活，很容易手起泡的。
正当我干活的时候，一些村民也自觉地来到了各自的地头，干了起来。也有一部分没来，我让村干部去通知，接着又来了一些，村干部也加入帮忙的行列。“干部带头，群众加油”，我们第一天这样的引导，在群众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他们的热情高涨，工作的进度很快。“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古人的话不无道理，当我们第二天没有到场的时候，来的人明显少多了，第三天就更少了。我安排钱有财去现场督办，挨家挨户动员，不完成任务决不收兵。
钱有财的俏皮话多，时常编一些话来打诨。“张家大姐，李家哥哥，上头催得紧，小人莫奈何；工作压力大，帮忙帮忙啰；今天再不去，你就落后了；到时没茶苗，你可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别说我没说；再三催不动，等着来发落。”人们哈哈笑了起来，这话还真管用，一些人被他这么一鼓捣，还真去又干了起来。
乡政府朱乡长和督查组一行来村里督查，对高岭的进展比较满意，认为进度在全乡算最快的，要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完成。另外，他们还到地头，对有些农户的工作提出批评，指出不符合规范，我凑过去一看，还真不假，这些沟深不过40厘米，宽不过30厘米，自然不行。我让钱有财在不符合条件的地头插上小旗，让他通知这些农户来继续挖深挖宽。
这以后我又去做了大量的工作，一个地块一个地块的检查，终于完成了深沟吊槽任务。下一步的任务是让群众出具欠条发茶苗了，这个通知早早地发了下去，我怕有些农户不识字，不会打条据，又将条据印制好，一沓一沓的，在茶苗数、金额和签名栏上预留有空格，接着我让文书准备好盖有村民委员会公章的空白便签纸备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们来到胡大牛家，已经有一部分群众到了，我让钱有财报面积，根据面积乘以每亩3400棵茶苗，就是该农户的茶苗数；每株茶苗按乡政府的定价，为一角三分钱，张鹏负责填写茶苗数和金额，我负责指导农户签名并按手印，唐松负责给群众出具茶苗数的证明，这样的流水作业下来，一个下午，基本上将这项工作完成了。还有一两户出外打工了，就由钱有财负责通知他们回来办理。
根据乡里的布署，在茶苗栽植之前，还要施底肥，我们又通知农户在沟里施一些菜子饼肥，对不愿意施饼肥的农户或无钱购买饼肥的农户，也可以用家禽肥代替。做完这些工作，只等茶苗一到就可以栽种了。乡里也已经派人去岳西联系购买茶苗事宜，栽种也就在一两天的时间了。我安排张鹏和钱有财负责发放茶苗和指导栽种事项。
茶苗拉回来是星期六的晚上，乡里通知各村星期天清早去拉茶苗。我通知张鹏他们包了一辆农用车，拉了茶苗去岭腰村民组分发，我在乡里与朱乡长对数字结帐，稍后就去。哪知茶苗一到村民组，就有一户叫刘二的困难户，跑到车边要抢茶苗，钱有财不让，两人纠扯了起来，刘二还打了钱有财一拳，抢去了两捆茶苗，一捆一百棵。张鹏打电话告诉我，说这个人是个小混混，如果让他得逞了，后期的工作就没法做，也会有其他的群众来抢，他们现在围在车边，暂时不发，一是等我和乡里来人，二是让我最好通知派出所来人处理。我跟朱乡长简要汇报了此事，朱说这个事情还没考虑到，让我和派出所的程指导员赶快过去，如果事态进一步扩大，乡里马上派人增援。
我和程指导员上了派出所的警车，拉响警报向村里急驰而去，很快就到了事发地点。群众见我和派出所的同志来了，吵吵嚷嚷的场面一下静了下来。我大声对围观的群众说：“各位乡亲，打有条据的各户都有茶苗，我们是认条不认人，请大家排队领取，至于刘二，派出所会处理的。现在程指导员来了，谁不遵纪守法就依法处理。”农户听了我的话，自觉排起了长队，虽然有的农户嫌分发的茶苗比别人的差点，吵着要调换，我也做工作说都差不多，这是乡里统一调运的，是好坏搭配的，不允许调换，折腾了一上午，茶苗分发完毕，只有一户因刘二抢去了茶苗，少了二百棵，我让他等着，马上给他送过去。
我和程指导员来到刘二家，刘二的老爹开了门，我们说明了来意，老头说刘二不在家，知道派出所来人了，吓跑了，这200棵茶苗还有这，你们可以拿走。我让钱有财将这200棵茶苗交给那位少了数的农户。我留程指导员吃完中饭再走，他说所里还有事，说这事等刘二回来他们还来，一定要处罚他，杀鸡吓猴，杀一儆百。我说等我与刘二谈了后再汇报给他，如果他态度没有转变，不承认错误，就要处理到位，如果他改正错误，就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他也是穷怕了，前不久刚死了妻子，两个孩子又小，也不容易的。程指导员笑笑说：“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这件事你看着处理吧。”说完他告辞而去。
晚上，我和钱有财来到刘二家，刘二脸露惊慌之色，看到钱有财感到过意不去。我对刘二说：“刘二，你的家庭情况我清楚，你想发展茶园的想法是好的，可你不能使坏呀，你这么一闹，知道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吗？你如果好好做人的话，首先给钱有财同志赔礼道歉，然后我再视你的态度看怎么处理你。”刘二听了我的话，利用给钱有财递茶水的机会，轻声对钱有财说：“钱主任，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这样做，希望您大人大量，不计较我。”钱有财略显僵硬的表情慢慢放松了，说：“算了吧，我是看在张书记面上，是他同情你，不然我的意思是让派出所把你抓去，拘留你15天，罚你几百块。”刘二听钱有财这么一说，又转过来谢我。我说：“这要看你怎么做，你写一个检查交到村里，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另外，你妻子出车祸死亡，要不要村里出面与交警队联系赔偿事宜。”刘二说：“那好啊，我以前有点不务正业，村里干部对我的印象差，我也不敢提出来，现在你张书记主动帮我，我真是感激不尽了。”一个好人你把他往坏的地方一推，很可能学坏；一个坏人你把他往正道上一推，他也很可能学好。“人之初，性本善”，我对刘二挺有信心的。
村民们经过连续两天的努力，将分发的茶苗全部栽种下去了，我到现场去看了看，栽种得十分认真。唐松夸我说：“张书记这方法妙，要是以往，他们领回家，往田间地头栽下去，也不深挖凼，遇上旱年，成活率不到一半。这次他们想以后要掏钱的，加上实行深沟吊槽了，各方面都仔细多了，看这个情势，成活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不成问题。”“我还想百分之百呢，毕竟每棵茶苗都是花钱买的，即便明年是旱年，我们也要发动群众提水浇苗，抗旱保苗。”望着那一株株新茶苗，成排成行的，仿佛就是我的战士，我带的兵，它们给我莫大的憧憬，我的心莫名的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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