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农历小年之前，一股寒流来了，和平县下了第一场雪。
雪，在古人的诗词里，是描写得多的。可是，同样的题材，在他们的笔下，却各有千秋。谢安曾经问他的儿女：“白雪纷纷何所似？”子朗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女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李自成的却是这样：“飞飞飞，有如天上撒石灰。”现代诗人郭子雄，他又这样写着“冬日的雪掉落下来，像一床棉被把我掩盖。”都是就白生意，但各有工拙。然而，缪雪壮诗云：“掩廉半树带花落，吹烛一窗如月明。”章智十诗云：“伏枕旅人惊看月，扫阶童子学为山。”他俩却使之与月发生联想，与“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有异曲同工之妙，可称咏雪佳句。
不会作诗的我，目睹这山乡壮丽的雪景，也附庸风雅地做了一首小诗：“寒风吹起号角/雪兵冲锋陷阵/一夜攻城掠地/万物树起白旗山峦裹起纱巾/田野盖上厚絮/到处玉树琼枝/一派雪国风光饥鸟天空低旋/走兽避居洞窟/农人围着炉火/畅想来年美景”
正当我沉浸在美景和诗意中时，物价局潘局长的电话打了过来，“张书记吧，山区雪大不大？我们进村能行吗？”“不算大，已停了，您来吧，正好一览山中雪景。”我让唐松准备一个火盆，将炭火烧旺，一边到农家买了一点干山菜，请唐松的老婆帮李月英准备中饭。一个多小时后，潘局长一行五人抵达高岭村村部，这五人都是物价局的班子成员，他们是根据县委县政府关于扶贫工作的要求，副科级以上干部必须确立贫困联系户，实行一对一帮扶。因此这五人在高岭村结有“穷亲”，他们这次来就是落实规定，上“对子户”家探望，送去一定的慰问金，并帮忙解决家中实际困难。
我陪潘局长一行深入到这五户家中，这五户并不是村里的特困户。以前上面要求领导联系困难户的时候，村里都把最困难的农户报上去，让领导看了同情，支援钱给他糊口度命。我来了后仔细地阅读了文件，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这些没有能力发展的特困户应该由村里负责供养起来，让领导扶持那些目前困难但通过扶持能够迅速发展改变面貌的困难户，这样有助于减少困难面。如果还走过去的老路，年年帮扶年年照旧，不仅领导没信心，受资助的困难户也养成了依赖的思想。”村两委一致同意我的意见，所以今年的困难户进行了调整。帮扶单位的领导也很满意。如一户叫做李宗成的农户，与潘局长结对后，他的辍学的女儿今年复读考取了大学；还有王坤家靠种植香菇生活，因害怕没有销路，一直不敢扩大规模，今年与黄局长结对后，黄局长给他联系了一家公司，让他提供香菇给该公司发福利，王坤今年收入一下子提高七八千，比往年翻了一番还多；农户胡海家的茶叶质量好，可守着好茶卖不出去，今年与李局长结上对子后，他把实际困难多向李局长汇报，李局长也经常带人来买，一买就买几十斤，不仅他家的茶叶销光了，还带动销售了其他农户的茶叶…有一句话叫“扶贫先扶智”，说得真是太好了，烂泥扶不上墙壁，如果不扶持能力先发展，就不能先进带后进，实现共同致富。
潘局长一行给每户发了200元的过年费，说：“过年之前来看望大家，给大家拜个早年了，这是一点小心意，过年添点酒菜。另外我听张书记说今年村里发展了茶苗，明年你们几户的茶苗钱由我们出，钱我们给村里，希望你们多种点茶，加快发展。”给每户200元的意见是我提出来的，起初潘局长他们打算一户给400元，我对潘局长说：“你们一把给400元，钱给再多也被他们花了，这钱要用在刀刃上，现在村里正在发展优质无性扦插茶苗，不如只给200元，余下的200元我们明年发给他们茶苗，让他们发展茶园，这样效果要好些。”潘局长及几位局长都说我这建议好，采纳了我的建议。
我们冒着严寒，踏着积雪，回到了村部。围着火盆，几位领导玩起了扑克，李局长找到我，将一万元钱交给我，说潘局长对我的工作十分满意，往年年底来只给5000元，今年给10000元，你张书记面子不小啊。另外，我们送给农户的2000元，1000元已经发给农户了，另外1000元交给村里，明年按市场价发给他们茶苗就行了。然后他让我给他们开一个12000元的收据，我知道他们那2000元也在单位报销了。
送走了潘局长一行，县农机局的刘局长也打电话说第二天要到村里来。还有几个县直单位的副科级干部的联系户也在我们村，我想一并通知他们一起来，这样接待也好些，于是一一给他们打了电话。县能源办的王主任非常爽快，他在电话里说：“我正要联系你们呢，作为一名党员，对山区贫困农民尽点扶贫救助义务是应该的，我们是个穷单位，也没有车，到山里去一趟不容易，所以一直没去，你不怪我们吧？另外，我想打听一下，到山里有没有车？方便不方便？我还想联系其他同志一起去，看他们有没有车，反正明天我一定去。”而县民族宗教局的副局长洪诚却在电话那头很不高兴：“什么？我什么时候在你们村有联系户？这扶贫办搞什么名堂？我不知道。再说我也没有看到文件，就是有文件我也不去。我一个穷单位连工资都发不齐，哪有钱扶贫呀，我还要人家来扶我呢。”洪诚的电话让我不快，我放下电话，正要打给县行政执法局城管队的黄兵队长，这时电话响了，我一接是能源办王主任的：“张书记，我刚才与黄兵通了电话，他好像不大情愿似的。你再打电话邀请一下。”“如果真不情愿就算了，这扶贫是自觉自愿的事，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不勉强的。”我又拨通了黄兵的电话：“您好，我是高岭村的下派书记张云民，想请您明天到村里指导一下工作。”“不行，我明天有事，刚才能源办的王主任打过电话了，我明天确实有事。”我只好说改日再请了，然后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雪后初晴，气温回升得很快，大片的积雪融化了。多年来受暖冬气候的影响，雪落得快，化得也快，江南地区的雪景只是昙花一现。就是在山区，积雪也保存不了两三天。我感到怅然若失，记得小时候，大约是在80年代初，有一年冬天，天气异常地寒冷，大雪下了三四天，田野里铺上了厚厚地一层。饥饿的鸟儿在天空中盘旋着，寻觅着食物。我和邻家的几个小孩子，学着捕鸟。我用稻草做成一个窝，窝底放几个带活套的泥龙线，线的一端连在一个木桩上，把木桩固定在田梗上，在窝里撒一把稻籽，然后我们社屋的后面远远地看着。看到一群鸟飞过来，我们心里就祈祷，希望这些鸟儿发现我的小窝，然而一拨鸟儿飞走了，我们只好再继续等待。接着又一拨鸟儿飞来了，它们飞到我布置的小窝旁，有几只飞上窝边四处张望，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几只鸟儿琢起食来，有的用头在里面摆动，这就上了我的圈套，几只鸟儿被尼龙线套住了脖子，不停地扑楞着。我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三只，还有两只因尼龙线松开而挣脱了。这三只鹧鸪自然成了我们的美餐。然后我们鲁迅先生小说《少年闰土》中方法，用一个鸡罩放在院中的空地上，也抓了几只麻雀。童年的回忆温暖着我的记忆，我多么盼望有一场大雪啊！这世界也该好好地洗涮一下了。
刘局长一行来了，这次只有孟副局长一人陪同，还有一位副局长据说是生病了，正在合肥住院。过了一会，王主任也到了。大家坐了一会，我请示刘局长是否到农户家去，他说：“今天正在化雪，路上泥水多滑溜，还是请村里日后代劳吧。然后他提议打牌，我安排人陪他。能源办的王主任却要到农户家去，我要陪他，他阻止我说：“你今天的事多，我不劳驾你了，你陪刘局长吧。”“他们我已经安排好了，您第一次来，我今天一定要陪你。”王主任的联系户是刘二家，刘二的老婆因车祸去世后，他两个孩子上学，家中经济困难，但刘二是个肯干的人，他在城区干三轮摩托车，起早歇晚地干，一个很壮的年轻人廋得不成样子。我提议安排刘二作为帮扶户的时候，钱有财还坚决反对呢？他说刘二不听话，对与村里作对的人就是永远不给他好处。最后我说服了钱有财。我和王主任来到刘二家，刘二不在家，他的岳父母在家，王主任留下800元，并说：“今天是第一次来，我看看你们，这点钱算是一点心意。今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只管开口。我把电话号码也留给你们，今后多保持联系。”我们走出刘二家的时候，老两口目送我们很远。
吃过午饭，刘局长和孟局长把我喊到跟前，刘局长一边剔牙一边说：“张书记，我们农机局是全市最差的单位，我们的办公经费都不能保障。我们比不上物价局呀，这次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5000元，你们收下，那几户的帮扶资金也在这之内，至于怎么使用你们自己掌握吧。”虽然钱不是我预料的那么多，但总是人家一番心意，我向二位局长表达了谢意。孟副局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年确实有困难，明年再说吧。”然后他们起身告辞，王主任搭他们的车一道走了。
送走他们，张鹏一肚子地不高兴，气冲冲地说：“这个孟局长，他不说给一万么？我看他不叫孟仁叫‘瞞人’，往年在年底他们还送2000元来送温暖呢，现在一算只多了3000元，加上我们花的1000元东西，只能纯得2000元，可这2000元花了我们多大精力呀，我们居然还找了胡书记。要是知道只给2000元，我才不白费那劳什子力气呢。”
事已至此，抱怨也没有用。人家是个穷单位，胡书记的批示也只多了两千元，我们算是尽力了。张鹏有些气愤地说：“明年帮扶单位调整，我们找人一定要将农机局换掉。”“到时再说吧，做好眼前的事要紧。”张鹏的话激起了我的同感：是啊，有机会我一定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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