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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静的身影一出现,于海洋的目光就被牢牢地抓住——一件浅紫色的低领毛衣,把她的锁骨恰到好处地暴露出来,柔媚又骨感。灰色及膝中裙配以高筒靴衬出的修长美腿,披着一件紫色长外套,素面朝天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于海洋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紫色的梦,一片从天边飘过来的紫色的云……
闻静绕过一张张桌子,向于海洋走过来,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人们的注目,令他分明地感到了人们对这个向他走来的女人的欣赏,这一点从在吧厅里穿梭服务的服务员小姐打量闻静的眼神也可以看得出来。
于海洋和闻静再次相对坐在了“孤独酒吧”。这里的一切没有什么变化,暧昧的灯光和淡雅的咖啡味道,浪漫如临海风。唯一变化的是两个人的心情。
经常光顾这个酒吧的,大都是一些具有相当层次和品位的高雅客人,而且几乎都是中年人。他们大部分都是单独一人默默地走进来,又默默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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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酒吧似乎从来没有满座的时候,也从没有见它冷清,总是恰到好处地拥着不多不少的客人,这似乎也是“孤独酒吧”的一种境界。似乎每个人都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生命中那份最佳感觉。因为,现代社会,最折磨人的身体与精神的东西,不是可怕的贫穷,也不是沉重的病痛,而是心灵的空虚与寂寞。而最容易感觉到空虚与寂寞的,往往又是心灵丰富的那一群人。可是,走在阳光下都市里的人,没有哪一个的脸上或者背上会刻有“寂寞”这两个字,寂寞是以一种非常隐匿的形式,折磨着衣着光鲜的那一群人。也许,这种潜伏不是长久的,只是偶尔地在某个时刻钻进人的身体,或轻或重地敲击着身与心的那扇虚掩着的门。可是,这个“偶尔”便足以让众多处于游离状态的灵魂无所适从。
“孤独酒吧”唯一的变化是新来了一个演奏萨克斯的乐手。他有着一种流浪艺人的风格,瘦削的高个,有着一张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孤独面孔——孤独到形成一种风格,一种特征。他的眼睛很大,眼眶很深,那眼光有一种幽灵的味道,晦黯阴深,却很犀利。一头自然卷发长过耳际,听说他只有四十岁,但看上去却不下五十岁。他的身上总是穿着一套褪了色的牛仔服,好象从来不曾变换过,就像一幅定格在“孤独酒吧”的独特画面,给人一种凝重苍凉的韵味。
演奏的时候,萨克斯乐手的目光从不看向吧厅内的客人,而是神思悠远地定格在窗外那幽深的天幕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那陶醉的神情就像是在自己心灵的一片天地里对自己吹奏似的,吹的是一种独有的心情,吹的是一种独特的风景……而他的这种演奏风格也恰好默契地衬托着“孤独酒吧”的意境。
于海洋点了两杯红酒,又为闻静点了很醇的一道咖啡——曼特宁,自己则要了红茶。他十分自在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的角落里。
见他如此随意,闻静也轻松起来,选了个自己喜欢的姿势斜靠在沙发上。于海洋神情专注地看着闻静,她正扭头看着窗外,一张侧脸轮廓清晰秀丽,美丽而知性。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于海洋对闻静有什么想法,只是规律而已。
美丽是女人在男人那里的通行证——所有男人,正派的和不正派的。
这时,闻静扭过脸来,对于海洋嫣然一笑,依然笑得那么内敛,那么舒适洁净。于海洋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也轻轻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却什么话也没说。
轻拂的微风,醉人的酒香,身边又有着这样一位美丽聪慧的女人作陪,无疑是人生一大快事。暗淡迷离的灯光下,他们像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似的,一边享受轻音乐带来的快乐,一边品尝咖啡的独特滋味,毫无顾忌地聊着。于海洋向闻静说起从情人节以后,由于一封匿名信,自己与老婆之间所发生的一些不愉快,以及目前两人的矛盾与处境。
闻静凝望着于海洋的眼睛,眼神变得很柔和,表现出了格外的耐心。静静地听完于海洋的叙述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要多与夫人沟通才对。不然的话,矛盾会越积越深的。”
“咳——!一言难尽哪!”于海洋放下手中的酒杯,脸色慢慢地阴暗下来。“两个人在一起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了,还怎么沟通啊?”
“真的与夫人闹得这么僵?到底有什么实质性的矛盾啊?”
于海洋尴尬地笑了笑没吭声。
闻静体谅地笑了笑说:“赶紧想办法,先把夫人请回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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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我还不想去请她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就这么拖着吧,看谁拖得过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多没劲啊?真是的……别以为谁离了谁就不能过,你不是美国,我也不是伊拉克,别想用这一套来要挟我……”
“哎——!你这样说话,可就没有风度了。”闻静看着于海洋脸上那激愤的表情,微笑着说。“男人嘛,就应该宽容大度一些,一个大男人,跟女人较什么真儿呢?女人图的是什么?不就图句好听的话吗?只要你把话说到了,什么事都会雨过天情的。再说,夫妻之间,说句软话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怎么?你是说——我还不够宽容?”
于海洋一下子激动起来。“我固然是要为老婆的多疑负一部分责任,但是,她的多疑已经到变态的地步,我怎么能容忍下去呢?真是欲哭无泪啊!”
“你也别太认真了,夫妻之间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原则问题呀?”闻静劝慰道。“女人都是要哄的,多说几句好话就过去了。”
“不行,闻静,你不了解情况,不是我不肯说软话……”
于海洋把头摇得想拨郎鼓一样。“这次的问题可不是说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原则问题:你说说看,凭什么我非要按照她的安排和设计去奋斗,凭什么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爱好?不能有自己的人生追求?”

“这你就要多理解了,她也是为了你们这个家呀。”
“可是,我们这个家不好吗?我们工作稳定,收入不薄,不愁吃不愁穿,女儿聪明乖巧,还……”
“于主任。”闻静摇着头笑着打断了于海洋的话:“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个人呐,有的时候还真是不太讲理啊……”
于海洋自嘲地笑了笑。“等以后我们交往得多了,你会慢慢发现,我的毛病还多着呢。”
闻静看着于海洋笑而不语。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于海洋问。
“不能说,怕你骄傲……”
闻静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于海洋脆弱的一面,这是她不曾想到的……
时光在美妙悠然的萨克斯乐曲声中悄然滑过,在浓浓的红酒中慢慢地消融……夜已经很深了,但“孤独酒吧”的夜是不眠之夜,成双成对的情侣依然在迷离的灯光中窃窃私语……在如此温情荡漾的融融气氛中,于海洋和闻静天南地北的聊着。从美国如今伊拉克到中超风波,从矿难频发到希望工程……谈读书,谈写作,谈男人女人,谈人性的善恶美丑,谈文化的复杂广博,海阔天空……
麻木不等于无欲,平淡不等于平和。谈着谈着,周围的世界仿佛渐渐离他们远去,谈着谈着,于海洋的手不知不觉捧住了闻静那双娇小玲珑的手。开始时,闻静的手像两只温顺的鸽子蜷缩在于海洋的手掌中,过了一会儿,她修长柔软的手指在于海洋的手掌里慢慢地展开,不可遏制地和他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它们相互揉搓,越缠越紧,死去活来……
于海洋的双眼仿佛被一股蒙眬的雾气笼罩住,眼前的闻静慢慢地幻化模糊……渐渐地,只剩下了她那似娇艳的花朵般的唇……于海洋的嘴鬼使神差地朝那娇艳的花朵衔去,近了,更近了……就象一个溺水的人,而心中那条奔腾的河流——名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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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一股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时候,猛然间,于海洋手中的鸽子奋力挣脱出来,倏地——飞走了,展现在他面前的是闻静那绯红的惊慌失措的脸。
于海洋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片刻之后,他又勇敢地抬起来,看着摆弄着咖啡杯的闻静,怔怔地说:“你好象有一种来自神秘地方的气质,谁要是走进你的内心,就一定不想再走出来了。”
闻静的脸倏地红了。“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求爱似的。”她无声地笑了笑说。
于海洋神色越加迷离,表情也是少有的温柔。
“过来,你靠近一点儿,我有话对你说。”
闻静没有丝毫犹豫,她轻轻地向前探过身去,眼睛注视着于海洋。
于海洋把嘴唇贴近闻静的耳边,象是情人之间的喃喃私语。“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感觉就……就很特别。”说完,他垂下眼帘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闻静知道自己的心有多么震撼,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惊讶,只是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微笑。她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却依然直直地盯着于海洋的眼睛。
“没关系,只要我的感觉正常就行了。”
面对于海洋这样的表白,闻静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但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个寂寞的男人原始的渴望罢了,与爱无关。作为记者,闻静采访过因为迷失于网络**而堕落的男人和女人,了解在网络上发生一场从虚拟到现实的风花雪月,其实是很容易的。可是,自己能够成为那样的一种人吗?想到这里,闻静的心神不禁有些荡漾,她下意识地低垂了头,柔亮的秀发遮住了她娇羞的脸庞。
幽蓝色的灯光下,一股浪漫的气息围绕在他们的周围,闻静的冷静矜持叫于海洋更加体会出这个女人的心怀,绝非普通。他有些尴尬地低下头,用嘴唇衔住酒杯嗞嗞有声地啜了一口红酒,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相视一笑。
于是,一切尴尬都在这一笑中自然地冰释雪融了。
闻静摇了摇头将散在脸前的头发甩开,清秀的脸上迅速映出两片“霞光”,红红的,艳艳的。
于海洋凝视着闻静的眼神里充满感激。
“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轻视我……我本来并没有想……”
闻静握住于海洋的一只手。“好了,你不用解释了……”她很想安慰于海洋几句,又一时找不出什么有分量的话,只好冲着于海洋谅解地笑了笑。
“我真诚希望你和夫人能够和好如初。”
“谢谢你,我会努力试试看的。”于海洋说。
闻静莞尔一笑。“不过,你也不要操之过急。感情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你越是急于求成,越是弄巧成拙。你可以适当地接受一段时间的冷处理,让双方都冷静地想一想,等到大家都想通了,自然也就和好了。”
这话听起来很深刻,于海洋望着闻静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夫妻俩能够无话不谈的,现在却发现,我跟你才可以无话不谈……”
“古人也有欲擒故纵的战略战术,你故意放弃她,淡化她,说不定,她还会反过来有求于你呢!”闻静接着又说。
闻静的开导,让于海洋从精神感觉轻松了不少。他想,自己不应该陷于家庭纠纷不能自拔了,万事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正的男人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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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潮水的气息使原本凉爽清新的空气变得潮湿腥涩。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心里同时想到——天,大概快要亮了吧。
东边的天际果真显出一抹鱼肚白。
天要亮了,所有因为黑暗而滋生出来的暧昧,都会象清晨的雾气一样,转眼消逝得无影无踪……仿佛突然感觉到了时间,就在耳边,呼呼地,如同大风一样呼啸而过,刮得两人心里一阵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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