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周三下午杀了卓磊的，从他躺下的样子来看，当时他正忙着清洗菠菜或别的什么。而在他背上的多处伤口证明，我不止捅了他一刀。
看着卓磊无法闭起的双眼时，我真的感到现在是在做梦，我正在做一场让人无法愉快且心惊胆战的噩梦。但没关系，因为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醒来。没错！一定能醒来！当我从这个噩梦回到现实以后卓磊还在忙着为我准备午餐，甚至连羽华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超市返回。
为了不让这个噩梦再继续朝不好的方向发展，我开始强迫自己醒来。我先是用手猛击墙壁，直打到手指无法伸展开为止。但我并没有因此醒来。于是我用额头撞墙，撞得仍是刚才我击打的地方。没记下，我的额头就裂开了，头像被缓缓切开一样剧烈的疼痛，伴随着一阵阵耳鸣，我清楚，即使现在真是做梦我也不可能从中醒来。
此时，我才悲痛欲绝的拨打了急救电话，在等待急救车的时间中我不停呼喊着卓磊的名字，喊到我再也发不出丁点声音为止。
医生来后，对已然死亡的卓磊进行了简单的不像话的处理，紧接着便拨打电话报了警。
我关上卧室的门，将一切的嘈杂都阻隔在外。当我开始聆听宁静的声音时，我深深地感到万念俱灰。原来，这并非是梦，在梦里是感觉不到痛的。可现在我的手，我的头，乃至我的心都痛的厉害。
但这也不是现实，此时的空气中缺乏某种生活的真实感。这就如同用纸片做成的精美假花一样，就算工艺再精良做的再逼真，甚至是喷上香水，那也只不过是纸花而已。也许，纸花会开一年五年甚至十年之久，而鲜花只能在某一季绽放，但它却是真实的，是真正沁入到我的心中的。
我从床底取出鞋箱，小心翼翼的从中取出我这一生来所有的日记。我想一天天、一字一行的通读一遍。但我想，我恐怕已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随意取出一本，翻开一页后，那数年年的场景就像电影回放般清晰出现于眼前。
“有没有常常觉得自己其实是活在梦里的呢，贞胜？”华身穿连衣裙式泳衣，手抚池边的向我问道。我记得，那是某一年的暑假。
“只有孤独的人才会觉得自己是活在梦里的吧。因为孤独所以没有机会接触什么真实的东西。”我说。
“这么说贞胜你从来没有孤独过？”
“这怎么可能呢？”我的身体随着人造浪一起一伏，“只不过我有排遣的方法。所以不会孤独的太久。知道吗，孤独的一久，性质就变了。”
“排遣……说得是钢琴吗？”华问道。
“钢琴与你。”我补充一句。
原以为听我这么说华会高兴的笑起来，可她不仅没有笑反而变得更加忧愁。
“可我常常有‘生活在梦中’这种感觉啊。”她说，“从小到现在一直有。”
“病气。”
“哎？什么病气？”
“想太多。”我说，“不是真的有了什么病，而是有患病的阴霾在身边紧紧地缠绕，称之为病气。”
“可……怎么办呢？”华担心起来，“再这样下去，我会活不下去的。”
“啊？！没这么严重吧。”
“就是这么严重。”她肯定的说，“就好像现在，看着游泳池里这么多人，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甚至是看着你，我都会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其中缺乏了某种现实生活所必需的真实感。而这真实感……”
我没等她说完便吻了上去，我紧紧地抱着她。借住浮力华的双脚夹在我的腰上。我们在这间不起眼的游泳池内相吻。华的嘴唇上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对着她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她闭起眼睛用舌头舔了舔伤口。
“这下真实了吧。”我说。
“好多了。”她凶神恶煞的瞪着我，随后说，“只有痛，才能唤起人的生存意识啊。”
“真的很痛吗？”我问。
话音刚落，她便朝我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的确很痛，痛得让人掉下泪来。
“华，再游会儿吧。”我将她重又拉回游泳池中央，“我还是掌握不到要领。”
“你注定当不了两栖动物。”羽华奚落似的说。大约是觉得咬了我一口还不解气。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两栖动物。”
“来。”她伸出右手邀请我，“再游会儿吧。”
于是，在她的帮助下我学会了游泳，虽然是不那么潇洒的蛙泳。
读着读着，我发现日记本上的钢笔字模糊起来。原以为是楼上管道漏水滴下的水珠，可抬头一看，天花板完好无损。我这才注意到是自己的眼泪一个劲的在往下流。刚才剧烈的撞击头部，令我已然感觉不到自己是在流泪了。
忽然间，我很想在离开前弹上一首曲子，弹什么都好，真的什么都好。但我已不可能再走出这扇门，不可能再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从左至右的抚摸一遍琴键了。
于是我像《海上钢琴师》中的主人公在临死前那样，伸出双手五指，想象自己正准备弹奏一首曲子。几秒后，我的手指在平静的房间中舞动起来，不停落下的眼泪已然成了我的伴奏。渐渐的，我听出自己正在弹奏的是一首我最先学会的钢琴曲，名为《时光圈》。曲子很简单，合音不变，变得只是音阶。其间加上或长或短的停顿。不过这是首即便简单，也异常动听的曲子。
“有没有人想过，要用眼泪来做颜料，为这个世界画上绚烂的色彩；有没有人想过，要用悲伤来当解药，把那一份感情融化在沉沉的心海；有没有人想过，要用死亡来面对现实，将亘古不变的法则踏碎在声声的欢笑之中。”
在《时光圈》弹奏结束的同时，我从七楼的窗口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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