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死亡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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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的一生中有90%的人是注定与你擦肩而过的,而在剩余的10%中又有9%的人与你相聚片刻后就不会再相见。只有那仅仅1%的人,是会陪你一生的人,无论他(她)是在你身边,还是在你心中。

我相信羽华就是这1%中的一个,当然卓磊也是。但偏偏这两个人又都死在我的手中。有那么段时间,我怕极了,仿佛原本应属于全世界的恐惧如今重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恐惧如同在我心中深深扎根般伸展其肉眼看不见的触角,将我那颗本就脆弱不堪的心搅得粉碎。

我感觉到身边有风刮来,那种强风即便是在珠峰顶端也感觉不到。我的身躯被这风吹得不停摇晃。感觉就好像是一片落叶在空中飘荡一样。我努力睁开眼,可什么也看不见,但我的确是睁开了眼睛,不知何时起我坠入睁眼与闭眼都一样的漆黑境地。

黑暗中仿佛有哭泣声传来,起先我还以为是风造成了那种哭声,但其实不是,的的确确是有什么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低泣。那哭声是如此的漫不经心,仿佛并不是为哭而哭似的。伴随着这种哭泣,我开始思考自己真的死了吗?还是这仅仅是一场让人悲痛的噩梦?

然而,显然不是什么噩梦,那是真实的,是真是的声音,真实地感觉。羽华在船甲上被她的父亲杀害是真实的,我在她的葬礼上弹奏《月光》是真实的。卓磊倒在一片血泊中也是真实的。这么一想,刚平息不久的恐惧感又卷土重来,恐惧压迫着我的思绪,令我开始回忆过去,回忆我走过的一生。

我的人生已然不能用失败来形容,但除了失败以外我又找不到其他的更适合的词语。我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人会拥有比我更糟糕的一生,即便是关在动物园的长颈鹿,恐怕死后也不会像我这么悲惨。

我的一生如我现在正不停坠落的躯体一样,我盼望着终点的到来,可又害怕到达终点。这种不停坠落的感觉的确不好受,好像过山车从最高处俯冲而下一样,但不同的是,过山车总有偃旗息鼓的一天,而我却没有。

如果可以重来,我还会选择这条用失败来形容也显苍白的人生吗?如果可以重来我还会义无反顾地从高中开始就帮未婚妻营救她爸爸吗?如果可以重来我还会将懦弱的自己展现于卓磊面前,最终导致他被我杀害吗?如果可以重来……多么可笑的一句话,是世界上最不应该存在的一句话。

忽然间,我想配合此时的心情落下几滴泪来,然而掉眼泪可不像睁眼闭眼那么随心所欲。人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如同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一样。我们不能支配自己爱上谁、痛恨谁,更不能说忘记就忘记谁。感情就如同在抽奖箱中摸彩卷一样,捉摸不定。

“就知道你会来。”不知从哪儿传来说话声。

“卓磊?!”我睁开眼环顾四周,然而周围依旧一片漆黑。

“瞎看什么啊,这里,在这里。”说着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接着说,“这里还真刺眼啊。”

“刺眼?我可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看不见?那知道我是谁吗?”

“废话,光听呼吸我就知道你是谁。”

“厉害,想不到你还有这等绝技。”

“现在你还有心开玩笑啊。”我说,“这里是哪儿?”

“重来一次的地方。”卓磊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刚才你不是在拼命祈求想重来一次吗?”

“有吗?”我反问道。

“非常强烈。”

“可我记得的是,我从七楼跳下去,跳下去之后就到了这里,你也是吗?”

“我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死法。当然,死之后去的地方也不一样。有的上了地狱,有的下了天堂。因人而异”

“那我们是去哪儿?”

“回去。”他松开抓着我的手,转而拍拍肩膀继续说:“不是很想重来吗?那就重来好了。”


“说得轻松。”我抬起头,可不管哪儿都是一片漆黑,“我倒是觉得现在更像做梦,在做一场死亡之梦。一会儿就会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全身瘫痪,下半辈子都只能靠别人服侍。”

“真这么想?”卓磊像话中有话的说,“真的觉得自己会变成植物人,在医院住一辈子?”

我沉默起来,身边的风似乎有所减弱,又或者是我渐渐的适应了。我想象自己将在床上躺着过完后半身,但不成功,大脑形不成具体的影像。可我清楚一点,我决不希望自己这样,没有人会希望。于是我问卓磊:“那你希望我怎么想?”

“去和自己做一场战斗吧。”他用充满希望的口吻说,“阻止你最不愿看见的事发生。”

“等等,什么意思?我完全糊涂了,你在说什么啊?”

“让我这样说吧,如果你能回到过去,你回去改变自己想改变的事吗?”

“废话。”

“就是说你会去阻止羽华把她的父亲救出来?”

“绝对会。”

“可我觉得你办不到。”

“……”渐渐的我感到和我说话的并不是卓磊。

“换个角度来问你。”那人说,“你有信心与把握将自己爱的人,从‘自己’手上抢过来吗?也就是说你有信心战胜自己吗?”

“说明白点。”既然认定了在说话的人已不是卓磊,我也没必要客气了。

“回到过去,你要面对的是一对恩爱的情侣,他们两个深深相爱,其中一个是方羽华,而另一个就是过去的你。你要做的是破坏那两个人的关系,从而把方羽华从过去的自己手中给夺过来,只有这样,你才能阻止你想阻止的事,明白吗?”

我摇摇头表示无法明白,这个死亡之梦越来越令我感到不安,特别是“眼前”这个用卓磊的声音来和我对话的人。

“不明白的话以后或许会明白。现在明白不了的人现在再怎么解释也明白不了。”那人说,“那么,你愿意为了心爱的人,而牺牲对她的爱吗?”

见我一连苦闷的思索着,那人像是不耐烦地又伸手搭上我的肩膀,开口说:“就是说假设……仅仅是假设……你真的打败了过去的自己,将爱人从‘过去的自己’的手中夺了过来,那么一来,由于过去被改变,未来得你,也就势必会失去对那个人的爱。你愿意为了拯救心爱之人的生命,而放弃自己对她的爱吗?”

我说我不愿意,爱比生命重要。无论它是在谁的心中。见我这么回应,那人露出惊讶的感叹,随后他就像被风吹散的沙子一样,呼的一下从我身边飘过。当我想要伸手抓住他时,我感到头像裂开似的疼。那种疼痛就和前几次我失去记忆时一模一样。随着这剧烈的疼痛,我往昔的记忆好像都从这条裂缝中拥挤而出。记忆四散在漆黑的四周,渐渐点亮我的绝望。

那是我这一生的记忆,它们组成一块块小的围墙,围绕在我周围。虽然我清楚这是我的记忆,可当我看起他们时,却又是如此的陌生。仿佛记忆只要一离开大脑就不再属于我的了一样。

隐隐的我听见有人在重复刚才那人的话,要我牺牲自己的爱,去拯救自己最爱的人;要我离开这里,重新开启一段比原先更为失败的人生;要我与自己抢夺,千方百计地破坏那一对在我心中最最相爱的恋人。

忽然间,我感到坠落停止了,但我却并未感到自己落到了尽头。我觉得自己像是悬浮在什么地方了,悬浮在一处无人知晓更无人关心的世界角落。身边传来嘈杂的呼唤声,各种不同的声音喊着各种不同的名字。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救护车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我感到自己像被当作了货物般抬起,不久后又被重重的扔在了哪儿,我感到是有什么梦就要破灭了,有一场与现实比起来远为幸福的梦即将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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