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出书店时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仿佛这里将在不久后成为一片泽国。照原路返回浴场的时候他始终望着自己的左边，而我则看着右边。那感觉就好像我们是从同一个细胞中分裂出来的“双生人”一样，有那么多相似之处，可又不可能重新合为一体。
与我们相比，那两个女人的相处就融洽的多，他们靠在浴场的屋檐下大声谈笑。洗过澡后这两个女人更加容光焕发。在幽幽灯光的映照下越发美丽。羽华像在大谈她的恋爱经历，而在一旁的织颖则默默倾听着，不时发出赞叹的笑声。
“去哪里了，这么慢。”刚一碰面那两个女人即抱怨道，“等得头发都湿了。”
“不本来就湿的。”
我注意到公主少有的将头发扎成一束，这样看上去她就显得更瘦了，就好像此刻随雨飘荡的树枝一般，用不了多久就会应声折断。
来到缆车站时竟有几十个人在站台等车，而一旁挂着的车厢却丝毫未动。一打听才知道，由于大雨的关系，出于安全考虑缆车暂停运营，什么时候恢复还不知道。这一消息对于我这个明晨五点即要成为背夫的可怜人来说是灾难性的。
没办法，我们只好同其他人一样靠在站台的护栏前等待雨势变小。虽然人不少，可周围却很安静，即便有人交谈也是尽可能的压着声音，仿佛都在害怕打破这一宁静似的。远远的漆黑山林深邃而悠长，试想，若就此一跃而下，你大概连一个黑点也不是吧。
实在没事可干我就时不时拉拉公主的马尾辫，她好几次都气愤地瞪着我，却又无可奈何。至于一旁的方羽华和林贞胜，他们就显得平静的多，羽华无声的贴在男友的怀中，如同一只在外面玩累了的猫般轻轻合上双眼。
虽然身旁有着织颖，可我还是会感觉到些许孤独。我觉得在静静等待缆车运行的时间内有什么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在慢慢流失。我也再无心去拉公主的头发了，转过身继续眺望夜雨中的山林。
“怎么了？不舒服吗？”织颖用只传入我耳中的声音说。
“没有。”我摇摇头，背对着她回应。
“那怎么看上去这么奇怪？”
“奇怪？我有吗？”
“你有。”织颖走到我身边，同我眺望同一片黑暗，继续说：“是不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以前的事了？”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心情低落起来。”
“你那样子不是心情低落，是悲凉。”
“悲凉？”
“是悲凉，不会错的。因为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感觉，所以我清楚。”
“你也有过？”我越听越糊涂。
“就是他死了之后……我几乎每天都会产生这种感觉。”
“……”我沉默片刻，接着说，“对不起，我并不想让你在这时候讲这些。”
“没事。是我自己要提得，我们不是说好的嘛，要正视现实，无论过去多痛苦。”
“是啊，我们说过。”
“所以，你刚才那样子绝对是失去最珍贵的东西之后才会有的神情。那么，告诉我，你失去了什么呢？显然，不是我吧。”
她的话音比雨声稍大一些，并且在这话语中还藏有肉眼看不见的利刃深深扎进我的心。
“我也不知道啊，真不知道，没骗你。只不过刚才那会儿心情一下就低落起来，可却找不到原因。”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公主微笑起来，“不过以后如果想起了过去的事，不管那些事是好是坏，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好，我答应你，如果想起什么，不管那事是好是坏都第一时间告诉你。”
“发誓。”
“我发誓。”我向着远处黑暗的天空起誓。
我的誓言沿着雨落下的路径，前往世界另一端。它的速度虽然比光还要快，可最终或许也无法到达终点。有几个等得腻烦的人离开了站台，用仇视的眼神仰望天空。方羽华已然睡去，抱着她的林贞胜露出无比幸福的表情，大有在这等上一天一夜也无所谓的架势。至于织颖，则一直追着我刚才的誓言一路而去，但在她眼神中所透露的，又不完全是信任。
…………
大雨初歇的景色依旧是那么迷人，虽然是晚上，也看不见挂满水珠的五彩缤纷的树丫，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新生的气味，好像地球在经过这场雨后返老还童了几亿年一样。方羽华睡眼惺忪的靠着林贞胜，他们贴的是如此之近，就连上车时也未曾分开。
缆车静静的驶过新生的山林，雨停之后气温骤然下降，我脱下外套为织颖披上，可那绝非我的本意，我的本意是想让她像方羽华那样投入我的怀中。
有几只从更北方飞来的鸟掠过缆车的玻璃窗，它们通体洁白，在黑暗中隐隐发光。林贞胜和我同时向那些鸟望去，直到再也望不见了才转过头。
与他眼神的交汇，说实话，让我感到有些不安，好像我曾做过（或者即将要做）什么非常伤害他的事似的。在注意到我的这一表情后，林贞胜朝我耸耸肩，随后将那顶阴阳怪气的绒线帽压得更低了。
不久后，我们在木屋前告别，并约定明早五点在这里集合。我没有表态，只说自己真的患有如果不睡九小时就会死的病。而织颖却说毫无问题。随后我看着方羽华和她男友进入木屋，我同往常数次一样，觉得怅然所失。
进屋后织颖正蹲在壁炉前生火，她的身体看上去是这般憔悴与娇小，就连她手上捧着的干柴都要比她“强壮”许多。看不下去的我走到她的身边帮忙，但结果只是越帮越忙。火好歹升好之后，屋内一下暖和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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