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运与舞会(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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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上的感觉对于年轻的皇家海军军官们来说简直是最好的职业回报,尤其是年轻英俊的海军军官。约翰.贝里斯福三人很快就陷入了优雅的贵妇人和多情的小姐们的包围之中,她们热情让三人有些飘飘然。三人都心照不宣的将自己还略显简单短暂的海军职业生涯进行了适当的艺术加工,听得女士们一个个情绪高昂,她们单调的生活里正需要这种铁马金戈式的谎言来小小的刺激一下。
这时第一支舞曲已经结束,男士们优雅的将女士们送回到座位上,而他们要么借机继续与女士们攀谈,要么边畅快淋漓的喝上一杯,边静静的等待着下一支舞曲和下一个舞伴。
列昂内尔作为一个年近70的老人,明显被第一支舞曲耗尽了所有的**,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神色不振的站在大厅正中央,举着酒杯道:“尊敬的朋友们!感谢你们的光临,尤其是各位美丽而又可爱的夫人和小姐们,这个夜晚因你们而更加迷人。在此,我想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位尊贵的客人,一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客人,他就是日本国的北白川宫能久亲王。”
随着列昂内尔的介绍,日本驻英公使青木周藏陪着一人来到场地中间,这是个年近三十的青年人,身着笔挺的军装,面带沉稳的微笑,嘴唇上留着普鲁士式的短须。
“很感谢列昂内尔伯爵热情的邀请和慷慨的款待,也很荣幸在这个美丽的夜晚见到各位绅士和女士,你们让我感觉到了英伦的热情。”北百川宫能久亲王很优雅的说道。
青木周藏则在亲王身后带着永恒式的微笑看着所有人,包括那个面带惊讶的清国公使郭嵩焘。在一个月前从贝德宁口中隐讳的得知这次舞会的重要性后,他立刻向东京发去了电报,东京方面则迅速指示正在德国留学访问的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立刻赶到伦敦,负责相关事宜。应该说日本人的反应很迅速,他们从英国人不从寻常的举动中已经隐约的猜到了些什么。目前的日本犹如一艘正在加速启动的战舰,有野心勃勃的船长,有万众一心的水手,就差一个机会,一个让世界最强者默认其行为的机会。青木周藏很清楚英国需要什么,也很清楚日本需要什么,因此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郭嵩焘身上游移了一下。
郭嵩焘没有想到日本人会派出级别这么高的人来参加一个普通的舞会,难道那个英国第一顾问还会跟日本人进行一场类似的谈话?郭嵩焘的心里不由一阵莫名的烦躁。
其实也不能怪郭嵩焘心中烦躁,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整个中国也许仅李无忧能以世界格局的眼光审视外交策略,郭嵩焘虽是清朝外交第一人,但严格意义上说他并不具有一个优秀外交官所应具有的眼光和手段,但这不是他个人的错,而是整个国家的悲剧性必然。
北百川宫能久亲王继承了日本人不善言谈的传统,他简单的跟众人打了招呼后就在伯爵的陪同下带着青木周藏上了二楼,在那里正有一位贵客等着他们。
大人物的离场让舞会的氛围轻松了很多,第二支舞曲很快响起,一对对男女又欢快的转动起来。纳兰文雄和郭剑威依旧轻快而又熟练的显示着舞技,程松竹则无奈坐在座位上苦笑着,他实是不想再跳什么舞了。
“想不到文雄和剑威有如此本领,对西洋舞竟无师自通。”程松竹羡慕道。
“松竹兄切不可被表像所蒙蔽。你可没有见到他们二人平时在公使馆里练舞的情景。气得刘副公使常骂他们俩不成体统。”秋人凤在一旁不冷不热的说道,他对于男男女女搂在一起跳来跳去的舞蹈并无多少好感。
“文雄和剑威今天也算是为咱们增了面子,要不然一群老爷们傻坐在这那才尴尬呢。”思源倒不以为意。
“跳舞乃伶人所为,华而不实,非君子六艺。”秋人凤继续发表着自己的不满。
秋人凤的话让程松竹脸上一红,他刚才只是好奇,却是没有想那么多,有些紧张的看了看郭大人,却发现郭大人眉头紧锁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呢。
“秋公子的话我不能认同。医学也非君子六艺,难道也是华而不实之术?”乔小小轻声反驳道。
“那里,那里。乔小姐误会了。医学之用世所公认。在下说指君子六艺乃是泛指,当然包括医学。”秋人凤尴尬道,实际上他对于舞蹈并无太多认识,只是看着纳兰文雄和郭剑威把风头都抢去了略感忌妒而已。
无缺没有参与到众人的艺术讨论之中,他看了看正坐在自己身旁揉脚面的婉君,轻声笑道:“跳西洋舞感觉怎么样?”
婉君悄悄抬头看了看,趁众人不留意的当口,狠狠的对无缺的脚面来了一脚道:“就是这个感觉。”
无缺忍着疼没有叫出声来。自从俩人的关系被挑明后,婉君仿佛有了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顿悟,时不时的就作弄一下无缺,好像特意报复无缺的无情一般。这让无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感到无所适从,后来程松竹一脸苦笑的对无缺说:“小妹已经把你当成兄长一般的人了。”这话虽让无缺心中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但却化解了无缺心中对于婉君的愧疚之意,这让俩人相处也随意多了。
“来,我请你跳一曲,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舞蹈。”无缺是玻尔夫妇的高徒,自然对于欧洲的社交礼仪和舞蹈十分在行,他很优雅的站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右手伸向婉君,目光真诚而专注的望着婉君的眼睛,如果不是那一头的黑发,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个标准的英伦绅士。
所有人都被无缺的新形象搞的一愣,大家的目光一下都转向了婉君。婉君有些尴尬又有些紧张的把手交到无缺手中,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当无缺的手搂住她的腰滑进舞场时,婉君的脸如玫瑰一样红。
婉君的心随着舞曲起伏跳动,无缺的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好像这一切只是跳舞那么简单。
“找到玻尔老师所向你描绘的那个世界了吗?”婉君抬着头看着无缺的眼睛。

“好像找到了。”
“满意吗?”
“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无缺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婉君的回答也很干脆。
不得不承认,无缺的舞技确实比自己那个只会踩自己脚面的哥哥强多了。婉君很享受这种感觉,这是种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只需要跟着节奏走的感觉。一切都在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的掌握之中,向左向右或是原地旋转都让自己陶醉。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婉君轻声问道。
“什么?”
“讨女孩子的欢心。”婉君笑道。
“是吗?你开心了?”无缺很无辜的问道。
“讨厌!”婉君找了个机会狠踩了无缺一脚,让所有的旋律都颤抖了一下。
“盖特,我没有看错吧,那些留着猪尾巴的黄猴子居然在跳舞!”贝里斯福故作惊讶道,在跟小姐们调完情后,海军军官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舞场上了。
“是的,约翰。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跳的还很不错。”格莱斯顿早就注意到无缺等人了。
“而且他们的女人很有魅力,怎么说呢,一种神秘的东方魅力。”凯伯尔的注意力则在婉君和乔小小身上。
“神秘的东方魅力?华伦,你的想像力是不是太过丰富了?相信我,所谓的东方魅力都只是故作神秘而已。事实上,她们的内心跟刚才那些小姐没有什么分别,都需要海军军官的安慰。”贝里斯福略带暧昧的笑着,他可没有凯伯尔那般的诗情画意。
“约翰,你不了解中国人,更不了解中国女人。我在舰队实习时,曾碰到一个在远东服过役的军官。据他说,中国女人很保守,如果你用刚才那套甜言蜜语来跟她们交流的话,她们会认为你是个流氓。看到她们旁边的男士没有,我想到时你就会有麻烦了。”格莱斯顿小小的打击了一下贝里斯福。
“有麻烦?呵呵,盖特,我觉的你才是真正的不了解中国人。在过去30年中,我们跟他们打了二次战争。我相信就算我去跟那位女士搭讪,她身旁男士的反应也会跟他们的军队一样。要不我们打赌如何?1英镑。”贝里斯福也不待格莱斯顿和凯伯尔说话就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向乔小小等人走去。
“约翰,别乱说话。”格莱斯顿和凯伯尔知道贝里斯福那张嘴的威力等同于皇家海军的大口径舰炮。
“来自东方的小姐!我很冒昧的邀请你跳上一曲。”贝里斯福盛气凌人的出现在乔小小等人面前,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对不起。我不会跳舞。”乔小小已经能简单的用英语交流了。
“噢,这没有问题。我可以教您。我很乐意这么做。”贝里斯福继续说道。
“这位女士已经说不了。我想你可以走了。”程松竹看出贝里斯福有些不怀好意。
“你是谁!敢打断我和这位小姐的交谈!”贝里斯福大吼道,把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还没等程松竹说话,秋人凤在一旁道:“我们是大清国公使馆的...”
“去你的吧!”贝里斯福把杯中的酒一下全泼到秋人凤的脸上了,不知是酒的颜色还是气愤难当,秋人凤的脸已经变的通红了。
林思源看着好友受辱,一股巨大的愤怒直冲脑门,恍惚间挥起右拳向贝里斯福击去,贝里斯福哪里会把这个白白净净的胖子放在眼里,他的右拳后发先至。
思源被一下子打翻在地,挨了平生第一拳后,思源的思维突然清晰多了,面颊的疼痛让他有种解放的感觉,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眼镜,思源猛得嗥叫一声,有如获得自由的狮子,咆哮着向贝里斯福冲了过去。
不过可惜的是,获得新生的思源依旧是个行动不是很敏捷的胖子,贝里斯福向左一闪,思源如一面墙一样从他身旁倒过。
“哎哟!”刚刚跑过来想拉开贝里斯福的格莱斯顿很不幸被这面墙压倒了。思源将错就错对着格莱斯顿就是一拳,打人的感觉就是很爽,从被关在鹰旗营黑狱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抑郁就此一扫而空。
一场混战就此拉开,贝里斯福也碰到了对手,纳兰文雄看到乔小小受到贝里斯福的戏弄,立刻变的跟发了狂的斗犬一样跟贝里斯福扭打在一起。郭剑威则和凯伯尔捉对厮杀上,三对三倒也公平。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郭嵩焘十分生气,他指着无缺、松竹等人道:“快把他们拉开!”
六人的混战在眨眼间爆发,众人都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都文质彬彬的绅士们突然如野兽般厮打在一起。等到郭嵩焘说话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拥了上去将六人分开。
此时六人各个脸上挂花,看得出双方都下了狠手。
“下贱的黄猴子,我要跟你决斗!”贝里斯福对着纳兰文雄喊道。虽然这个时代的英国已经禁止了决斗,但就如吸烟有害健康一样,戒烟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尤其是对一个有着几百年好斗历史的国家来说更是这样。
“鼠辈,我等着你!”纳兰文雄顶着两个熊猫眼死死的盯着贝里斯福,论实力他并不是贝里斯福的对手,身高不如对手,体重不如对手,打架的经验更不如对手,但他的气势却最为狂傲,不为别的,乔小小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三天后的午夜,海德公园,我们等着你们。”贝里斯福低声发出了死亡的邀请,看着纳兰文雄的眼光就像看死人一样。
“不见不散。”纳兰文雄没有退缩,也无从退缩。
舞会不得不提前终止,所有人的心情都被这场斗殴所搞坏。伯爵的脸色十分难看,强忍着心中的火气低声向郭嵩焘公使表达了歉意。郭嵩焘公使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向伯爵也表示了歉意,不过他脸色难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直到他离开伯爵的庄园,也没有看到日本的亲王从楼上走下来,这只说明一件事,会谈的双方肯定找到了共同感兴趣的话题。问题是,这个话题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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