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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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重的镣铐拖过斜长地道,停在牢门前。狱卒开了门,侍卫像扔木偶般,将雷海城用力往里一丢。
身体撞上坚硬的石墙,几乎散了架。切入神经的尖锐痛楚令雷海城逐渐凝聚起意识,咬紧唇,靠墙慢慢坐在散发霉味的草堆上。
多处伤口还在渗血,闻著飘到鼻端的血腥气,雷海城知道自己还活著。最後昏厥前那一幕幕情形在脑海里闪过。他喘著气,低声笑了起来──
身经各类特种训练,意志坚韧如他,竟然也要靠自我催眠,半封闭起自己的意识才熬过了那几天几夜。
在被狼犬奸辱的时候,他真的有了再度咬舌自尽的念头。可那时,他看到冷玄正用满含鄙夷讥诮的目光不屑地瞅著他。
即使死,也要先杀了冷玄!
他突然觉得,他的灵魂来这里,才不是因为那个女孩的诅咒,而是为了杀冷玄!
不错,刺杀皇帝,改变这个时代的历史,才比较符合穿越剧情吧。如果他是编剧,也会这样写剧本。如果命运没有替他做这安排,那就由他自己来决定。
从此刻起,他再也不信什麽因果报应。一念之仁救了明周,却换来噩梦般的凌辱。什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全是狗屁!
“我命由我不由天!呵……”他笑得咳出血丝。
“疯子,进了死牢还笑得出来!”送饭的看守嘀咕著,将一盆米饭从牢门下面的小孔递了进来。
原来蜷缩在阴暗墙角里的十几个囚犯全都冲了上去,用手争抢著盆里米饭,拼命往嘴里塞,像极饥饿的狼群。
雷海城好几天水米未进,早饿得饥肠辘辘,可惜走不动,只能眼睁睁看著那盆饭很快被人分光,无奈地咽著口水。
“吃吧!”铁链声响,一只黝黑粗大的手掌捧著些米饭,蓦然伸到他嘴边。
雷海城愕然望著面前的男人。按他目测,男人至少比他高出一个头,身材魁梧,脸廓线条极深,虽然囚衣褴褛,头发蓬松胡子邋遢,仍有种令人敬畏不已的气势,仿佛头被囚的雄狮,散发著无形威严。
这样的人,怎麽看,都应该是个沙场点兵叱吒风云的狠角色,为何身陷囹圄?
见雷海城出神,男人低沈地笑了笑,“这里一天才给一顿饭,你不吃,就得饿到明天这时候。”
难怪那些囚犯见到饭,个个像饿鬼出闸。
对男人褐棕色的眸子审视了几秒,确定那里除了带点调侃的友善外并无恶意,雷海城虚弱地用手抄起男人掌心的饭,狼吞虎咽,一口吃急了噎住喉咙,猛咳。
男人递过水碗,喂雷海城喝了大半碗水,等他缓过气,才又笑笑。“慢点吃,噎死了不划算。”
“谢谢!”雷海城靠著墙喘息。
那些囚犯吃完了,都陆续躺回原来的地方。有一个打量雷海城片刻後,露出淫猥笑容。
“大个子,你今天怎麽这麽好心,照顾起人来了?不过,这新来的小子长得是不错,尤其是脸,够标致,嘿嘿。小子,要不要陪哥哥们乐一乐?”
妈的!要不是浑身伤痛,雷海城绝对会跳起来,一拳将这满嘴黄段子的家夥打进墙壁里。
“快刀王,你的皮又痒了,是不是?”男人轻描淡写地捏起拳头,发出轻微爆裂声,那人顿时噤若寒蝉,其余人也不敢吭声。
看来牢里的人都在这魁梧男人手底吃过苦头。雷海城决定跟这监狱大佬打好关系──在能自行走动前,他还需要这男人帮他抢饭。
这算不算靠男人吃饭呢?雷海城苦笑,仰头望著他。“我叫雷海城,请问阁下怎麽称呼?”
男人目中精光微闪。“齐大。”
还齐天大圣呢!起假名也不要起得这麽敷衍好不好?雷海城暗中翻个白眼,但还是笑著点了点头。“原来是齐大哥,久仰久仰。”
自从来到这个鬼朝代,他还没真正试过如何跟这里的人正常沟通。想著电视和小说里古人结交寒暄,都会说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酸不溜秋的客套话,也不知道是否适用於这个时空。
“啊?”听到少年对自己随口起的名字说久仰,齐大一愣後大笑,“好说好说,哈哈哈……小兄弟,你很有意思。早点睡吧。”拍了拍雷海城肩膀,含笑走到一边倚墙而睡。
那一掌正拍到雷海城肩头刀伤,他痛得倒抽一口凉气,但知道齐大是无心之过,也就没出声。见众人都各自闭上了眼睛,他勉强将身体调整到一个还算舒适的姿势,强迫自己入睡。
几个昼夜没能合眼,他体力已接近崩溃,很快就陷入梦乡。
睡到半夜,身上各处伤口传来的疼痛越来越明显,雷海城痛醒了。
这次受刑後,他只是被简单地泼了几盆水,冲去身上血污,根本没有上药。一阵阵刺痛不断袭来,特别是後面被过度肆虐的地方,仿佛有无数根蘸了辣椒水的尖针在扎,灼烧的剧痛。
“……嗯……”低碎呻吟从雷海城嘴里逸出。他已经尽量压抑住声音,可睡在对面的齐大眼光一亮,走了过来。
“你发烧了。”粗大的手掌摸上雷海城布满冷汗的额头,烫得惊人。齐大皱眉,忽然去扯雷海城的囚衣。

“干什麽?”雷海城大惊。一挣扎没能推开齐大的手,反而牵动了周身伤口,痛得直喘气。
齐大将雷海城的囚衣褪到腰间,笑看雷海城眼中怒色。“帮你看看伤口而已,放心,我对男人没兴趣。”
雷海城以前在学校军营跟男同学一起冲凉也从来没觉得别扭,可自从受了侍卫们的凌虐,他对来自同性的碰触变得特别警觉起来。见齐大褐棕色的瞳孔里漾起调侃,他有些讪讪地转过了头,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
借著牢门外的火把,齐大看清了雷海城身上各种新旧伤痕,不禁震惊。喃喃道:“天靖人果然阴狠毒辣,想得出这麽多刑罚。”两根长指按住雷海城胸口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用力压──
“唔!”雷海城痛白了嘴唇。
“不把脓血挤出来,伤势永远好不了。”
齐大冷静地把手移向另一处伤口。掠过雷海城**上明显的牙印,手停了一停,联想到雷海城下身衣服上都是血迹,有点了然,怜悯地看向雷海城,叹口气,没说什麽。
雷海城双手紧揪著身下稻草,等齐大帮他处理完了上身伤口,两人都已出了身大汗。
“你下面……”齐大顺著雷海城腰肢往下探,上身那麽多伤,下面也铁定好不到哪里去。
雷海城一惊,抓住齐大已伸进他裤腰的手。“不用了,我自己来。”开玩笑!要他清醒著向人展示被男人蹂躏的痕迹,简直是奇耻大辱。
齐大缩回手,却说了一句。“你喜欢自己弄?”
放屁!雷海城几乎就要挥拳而上,但想想自己现在根本不是齐大对手,只好忍住动手的冲动,用沈黑眼眸警告著对方。
“你的眼神很特别……”齐大凝望他。明明还是个纤长瘦弱的少年,目光却蕴含著完全超乎年龄阅历的强悍、坚忍和隐藏得很深,几乎难以被人察觉的杀气……就是这双眼睛,让他嗅到了同类的气息,破天荒地主动去接近个陌生少年。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你想活著逃出去,就得先把伤养好。”他微笑著替雷海城拉上囚衣,往雷海城身边一坐,不再言语。
雷海城动容,这个齐大,相识不过几个时辰,竟然已将他的内心看透!
幸好,齐大不是他的敌人。
松木火把劈啪轻响。听到齐大半晌後发出均匀鼻息,雷海城精神也终於松懈下来,被睡梦召了去。
这里虽然叫天牢,其实深处地下,阴森潮湿,暗无天日。只有从送饭的次数中,雷海城推算出他已经被关了四天。
伤口基本已停止流血,雷海城坚持不让齐大碰他下身的伤口,自己咬著牙草草挤了脓血,但终究够不著那内里深处,高烧持续不退。
齐大瞧得心焦,无奈手头无药,也帮不上忙,只能撕了幅衣服蘸水帮雷海城敷下额头降温。
那快刀王等人未见过齐大对人如此热心,雷海城又生得俊俏,不免越发往邪路上想,忌惮齐大的拳头不敢当面调笑,只在暗地里挤眉弄眼。雷海城清醒时全看在眼里,心想等筋骨好些定要将这帮龌龊家夥饱揍一顿。
“现在最要紧是尽快养好伤,出了天牢海阔天空。”齐大似乎看出雷海城心心里想什麽,在给雷海城喂饭的时候低声劝告。
这几天下来,雷海城也大概知道了牢友身份。快刀王是天靖边界一响马头子,劫了属国贡品被弟兄出卖送了进来。另外的人有朝有野,有些同太子叛党余孽有牵连,或被指犯了私通敌国的大罪。只有齐大是数个月前新来的,听说是来宫中偷盗,结果失手被擒进了天牢,等过完年後一并问斩。
雷海城根本不信,就凭齐大的气势,也不像个梁上君子。他也旁敲侧击试探过,却探不出半点口风。此刻盯著齐大好一阵,突然问:“你到底是什麽人?”
齐大还是那个略带调侃的笑容。“等出了天牢你自然知道。”
你够拽!雷海城看齐大笑得笃定,似乎对出狱稳操胜券,心里实在好奇,但知道再问也是枉然,闭上了嘴。
众人还在咽著饭,牢外火光耀眼,涌进来不少侍卫,吆喝著叫看守开了牢门,将囚犯都拖了出来,引起一阵惊嚷骚动。
“要带我们去哪里?”
“不是要拖去处决吧?……”
“别吵!谁再罗嗦就割了他舌头。”侍卫头领拿著连鞘腰刀狠狠抽了几个人,压下了喧闹,指挥手下押著囚犯,鱼贯向通往地面的地道走去。
雷海城低著头走在囚犯队伍里,看了眼紧跟身後的齐大,对方也正好望向他,彼此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
出了天牢,众人被押著穿过宫中回廊,继续向前走。不明的恐怖越来越浓重,积压在众人胸口。
夜色浓黑,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殿巍峨矗立,在视线中逐渐放大。风里依稀飘来觥筹交错的喧哗,丝竹悠扬,鼓乐动天,华靡得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雷海城突然想起,今天是风陵国使臣到访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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