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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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天下纷乱,烽烟四起,群雄逐鹿,诸国争霸。几十年的战火铁蹄洗礼下,以东边的风陵、西边的西岐及中间的天靖三足鼎立,分庭抗礼。其余十多个小国邦弱民嬴,只能分别依附这三大国,称臣岁贡,仰其鼻息,以求生存。
三大国的当权者均是枭雄人物,野心勃勃,无不梦想开疆辟土,吞并其它两大强国,一统天下,成就帝王不世霸业。然三大国间兵力相仿彼此牵制,谁亦不敢轻举妄动,维持著微妙的平衡局面。多年来,尽管暗中波涛汹涌,表面仍风平浪静。
直至天靖七十四年,冷玄之父苍皇好大喜功,罔顾朝臣劝阻,一意孤行发兵攻打西岐,打破了三大国之间的平衡。
交战经年,苍皇病逝。众皇子夺位,朝中大乱,最终冷玄凭著铁血手腕镇压异己坐上皇位,但天靖朝廷元气已伤,不得已割西疆两城与西岐,停战休养。
与此同时,远离烽火纷飞的风陵却借此良机操兵练马,国力隐隐然凌驾天靖之上。根据天靖潜伏风陵的密探传报,风陵正图谋攻打天靖。
在这个危机破冰的时候,风陵派使臣出访天靖,用意非常耐人寻味……
恢弘华丽的大殿中,冷玄高踞主位,龙袍珠冠,蟒龙玉带缠腰,尽显皇气逼人。右手边的白玉台阶下,以太子明周为首,天靖朝臣按官职高低依次就坐案几後。
冷玄一手握杯,面色平和,还微带笑意,然而自宴会开始,各种猜测就在他头脑里盘旋。风陵使臣此行,是为刺探天靖虚实?以友好的假象麻痹天靖君臣?或是示威?……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刚经历过朝堂动荡的天靖,绝不宜贸然开战,而这也是天靖朝中有识之士的共识。
是以尽管殿上歌舞曼妙,天靖朝臣这边的气氛仍有些沈重压抑。
反观大殿另一侧的风陵使臣一行,神态却轻松得多。
一曲羽衣霓裳舞罢,千娇百媚的舞姬翩然退场,清脆的掌声从风陵使臣中响起。
“好曲,好舞,好佳人。”
为首的贵公子鼓著掌,身穿风陵贵族最喜爱的月白色服饰,面如冠玉,眉眼轻盈风流,双手举杯起身向冷玄遥敬。“冷陛下,传闻贵国专以美人名闻天下,符青凤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谨以杯酒谢过陛下款待之恩。”
他态度恭敬,神情语气间却十分轻佻,尤其说美人两字,一双桃花眼更微微挑起,流露出几分轻蔑,显是讥笑天靖只以美人出名,不足称道。
天靖的朝臣中不少人都面现薄怒。冷玄神色如常,淡然道:“符丞相过誉了。”暗中却心头一紧。风陵此次派出了四相之首的符青凤率众来访,看符青凤如此张扬,风陵摆明了是为挑衅而来。
符青凤坐回案後,扫视天靖群臣表情,兀自不紧不慢笑道:“冷陛下,小臣说的乃是真心话。想西岐今次得贵国相赠两百佳丽,豔福无边。敝国臣民都羡慕得紧。”
此言一出,天靖群臣尽皆色变。
为与西岐休战,天靖皇朝除了割让与西岐接壤的边境两座城池,还自民间征了两百名貌美处子当附礼才换来西岐退兵。说起来还是天靖国史上首次割地求和,朝中上下都引以为耻闭口不谈。符青凤却偏偏挑开了众人心里的伤疤。
一时间,自冷玄以下,众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却有一人满不在乎地笑道:“我朝多得是美人。符丞相若喜欢,小王我回头就在府里挑几名最上等的送给你,哈哈哈……”
说话的男子就坐在明周旁边,三十来岁,穿著红黑相间的锦缎华服,黑发高挽,束紫金王侯冠,面目俊美中透著股懒散颓废。
群臣认得他是苍皇最小的弟弟澜王冷寿,素来纵情声色犬马,不爱过问政事,但手握天靖三分之一兵权,举足轻重。苍皇众子争夺皇位时,都竞相拉拢冷寿,结果还是冷玄赢得他暗中支持,因而登基後大加封赏这皇叔,赐天子袍,供双俸禄,地位之尊崇,朝中无人出其右。
“那就先谢过澜王了。”符青凤一时也吃不准这澜王是真的尚未听懂他话里讥讽还是深藏不露,只得朝澜王拱手称谢。
澜王笑道:“好说好说。”
三言两语,倒把原先一触即发的尴尬气氛冲淡了。
符青凤挑衅未成,清了清喉咙道:“冷陛下,小臣今次奉命前来,还有件薄礼进献陛下。”
冷玄目光微凛。符青凤入城时,已献上了几大车的风陵特产作觐见礼,却是什麽特别的礼物要在此刻才拿出来。
符青凤微笑著拍了下手掌,一直坐在他身後的一名颀长男子立时起身出殿。
天靖群臣伸长了脖子,等著看那男子拿什麽礼物进来。不多时,突听一声惊天狂吼,震得殿上灯火微暗。乐师们都停下了手里丝竹。
众人面面相觑间,那颀长男子领著八名风陵侍从返回。八人肩头各挎著条碗口粗的铁链子,吃力地将一个硕大铁笼拖进殿里。
笼中,便是刚才巨吼的来源。
一头体态庞大的白虎全身虎毛倒竖,利爪张舞。眼睛大如铜铃,血红可怖,似要随时冲出笼外扑噬。
“吼──”又一声虎啸惊天动地。不少已呈僵硬状态的天靖朝臣被吓醒,文官们个个腿脚发软,连些武将也变了面色。

明周唬得浑身一颤,刚想叫,望了望冷玄,又勉强把惊呼压了下去。
冷玄目光阴沈,从自家臣子脸上一一掠过,十之**都是副惶恐模样,丢尽颜面。
符青凤拿起手边泥金扇,笑容可掬地指著白虎道:“此虎产自我风陵大行山,乃虎中之王,气盖万兽。我皇上月狩猎时,围捕七天七夜,终於擒获。听闻冷陛下也喜欢狩猎,特吩咐小臣带来献给陛下。”
对颀长男子使个眼色。“打开给冷陛下过目。”
没等众人反应,那颀长男子已“哗啦啦”抽掉了锁住笼门的铁链。白虎一声狂吼,快如闪电,窜出铁笼。
“护驾!快杀了白虎!”一个须发半白的武将大喝,拔刀而起,盖住了群臣惊慌失措的叫喊。
金殿走廊两侧侍立的侍卫如梦初醒,纷纷冲上前,手持长矛银铛,将白虎围在了殿中央,却谁也不敢接近白虎三丈之内。
一头白虎,百名侍卫,僵持不下。
众人屏息凝神,殿上静得连根针掉地也能听见,只听符青凤“豁啦”打开扇子,潇洒地摇了几下,轻笑道:“冷陛下,你的侍卫怎麽见了白虎怕成这样,连动都不敢动?”
“放肆!”最先起身的那武将卢长义,官拜天靖左军都统,正是冷玄的亲娘舅,瞪视符青凤,怒道:“你放出猛虎,究竟是何居心?”
符青凤仍在笑,却暗藏锋芒。“我皇费了不少心血,才为贵陛下准备了这份礼物。大人这麽说,是指责我皇麽?”
“你──”
“卢都统,你退下。”
冷玄终於发话,自己娘舅出身行伍,向来有勇无谋,若论逞口舌之利,哪是符青凤对手?况且白虎是风陵皇所赠,万万杀不得,否则正中符青凤之计,授了风陵把柄,让风陵有借口对天靖宣战。
这个暗亏,吃定了。
他遏制著怒气,沈声喝令侍卫将白虎赶回笼中。转头对符青凤道:“还请符丞相回国後转告风陵皇,他的礼物,本皇喜欢得很,日後必当好好回谢。”
“还是陛下明理,小臣定当转告。”
两人言来语去,针锋相对。突然白虎一声咆哮,紧跟著侍卫中有人爆出惨叫,惊心动魄。
原来就在两人说话当口,侍卫们逐渐缩小了包围,用兵刃指著白虎想将它逼回笼子。有个侍卫求功心切,离白虎稍近了些,长矛还没碰到白虎皮毛,白虎已被激怒,尾巴力甩,抽掉了长矛,随後扑到那已吓呆的侍卫身上,张口咬碎了他喉骨。
符青凤等人来天靖途中,将近都城的几天内,故意不给白虎喂食。白虎早已饿得凶性大发,尝到血肉味道更一发不可收拾,虎身微挫,又扑倒了两个离它最近的侍卫,尖利的虎爪扒开胸膛,嚼食起内脏。
在场的武将和一干侍卫虽有一身武艺,但几曾亲眼见过老虎吃人?都吓软了手脚。有几个文官更当场呕了起来。明周终究是孩子,叫了声父皇投进冷玄怀里,不敢再看。
连符青凤这边的人也露出些许畏惧,只有那颀长男子神色不变,径自走回座位上喝酒吃肉。
不消片刻,白虎已将几人内脏吃得一干二净,抬起沾满血肉碎沫的巨大头颅,冲著周围一阵狂吼,凶暴异常,似乎想物色下一个扑杀的猎物。
“这畜生也著实太凶狠了。”澜王仿佛也被面前的惨相震住,半天才呼出口长气。
天靖群臣的惊骇表情落在符青凤眼里,他嘴角终於扬起个得意笑容。与那颀长男子对望一眼,回头对天靖群臣皱眉道:“这白虎被勾起了兽性,倒是麻烦。此兽性格比同类更为残暴,一旦尝了血味,如不饱餐人肉,绝不罢休。当日捕捉它,敝国也损失了十数条勇士性命,才将它诱入陷阱擒获。”
像是印证他的话,白虎仰首又发出阵吼啸,将侍卫们吓得各自後退几步。
渗著血腥的恐惧弥漫开来,谁也不怀疑符青凤所言,都在想著如何才能擒住白虎归笼。十数条勇士性命……
“冷陛下,看来贵国竟无一人有敝国人的勇气,敢与白虎对峙啊,呵呵!”符青凤清笑著打破殿中死寂,面带不屑。
冷玄摸著怀里明周仍在微颤的身躯,抬头,冷冷望住符青凤,让符青凤不太自然地收了笑。
“我天靖皇朝素来开化,爱护臣民,岂会为了捕猎逼自己的臣子以身做饵?”冷玄淡淡地反驳了回去。
符青凤当然听出冷玄是在含沙射影,讽刺风陵国君野蛮凶暴,不爱惜臣子,他僵著脸正要回击,冷玄已寒声吩咐护卫,去天牢将在押人犯都提上金殿。
白虎势必要擒住,又不能让群臣和侍卫上去送死,就用天牢的死囚来喂饱白虎罢。
他心目中,那些待处决的死囚自然已算不得人。
略带嘲讽地看著众人听到他的命令後,或惊、或呆、或兴奋,冷玄命乐师重新奏起丝竹,自己举起了酒杯。
“今天是两国会晤的大好日子,众卿,别让头畜生坏了兴致。”
“皇上说的是。”在冷玄威严洪亮的声线下,天靖群臣的胆气也壮了起来,纷纷举杯敬酒。
丝竹靡靡,酒香飘溢。白玉石砖上,肠穿肚烂的尸体还流淌著暗黑色的血,合著白虎咆哮,烛影摇红。一切,荒诞诡异不似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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