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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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城的城楼上,将士披坚执锐,旌旗临风招展飞扬。
冷寿全副披挂,伫立在自己的“澜”字大旗下,正对跪伏身前的一群侍卫大发雷霆。
发怒的理由自然跟目前十方城内最重要的人──烈帝冷玄脱不了关系。
“让你们跟著皇上出城巡查西岐敌情,你们竟然把皇上跟丢了!虽然我军如今和西岐尚在休战,可万一西岐敌军也派人出城打探,皇上落了单,碰到敌军怎麽办?”
不用冷寿咆哮,侍卫门也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个个垂下头,没人敢跟正在气头上的冷寿说,其实是他们走到树林附近时,皇帝陛下随身的彩蝶飞到林子那端盘旋不去,皇帝便勒令他们回城,违者斩。
只是看眼下情形,皇帝如果再不出现,他们一样会被澜王砍了脑袋。
“王爷,皇上回来了!”平副将一直站在城楼最外处张望,这时突然欢声大叫起来。
众人都冲到平副将身边,看到冷玄的白马载著人疾似流星向城墙奔来,後面还跟著匹无人骑坐的骏马,不约而同放在了心头大石,却又很快悬到了嗓子眼。
冷玄身後那人,穿著西岐兵士的装束。
冷寿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带了风云十三骑和众多侍卫冲下城楼,大开城门,率众严阵以待。
白马脚力惊人,转眼已奔到城门下。
见众人如临大敌,雷海城冷笑一声,扶著冷玄下了马,朝众人中间的冷寿走去。
“雷海城?皇上他出了什麽事?”雷海城脸上还是昨天那副乔装打扮,冷寿毫不费力将他认出,想不通这两人怎麽会一起回来,更见冷玄负伤,不由惊疑不定。
“我受了点小伤,是雷海城救了我。”
冷玄声音虚弱,神智还很清醒,“寿皇叔,吩咐这里所有人,不得将我受伤的消息张扬出去,违者以扰乱军心处斩。”
“这个当然。”冷寿上去扶住冷玄,对雷海城怀疑地连看几眼,著实不太相信雷海城会去救冷玄。
人送到,剩下的就不关他的事了。雷海城转身欲行,可衣袖一紧。
冷玄那使不出什麽力气的右手,抓住了他袖子。
雷海城挑高眉。他可以轻易甩开冷玄的手,但冷玄比纸更白的脸让他陡然间有一点点的踌躇──
毕竟,冷玄刚才救了他……
手的主人也没有说片言只语,只是定定看著雷海城。直至自己下一刻昏厥,他的手,仍抓著雷海城的衣袖。
冷玄臂膀上那一刀仅是皮肉伤,军医清理过伤口,敷上金创药膏止了血,并无大碍。然而蜈蚣毒却令几个经验丰富的大夫都一筹莫展,试过好几样解毒剂,冷玄仍然未醒。
眼看榻上冷玄印堂间的青气越来越深,冷寿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将军医们赶出房,瞪视站在房门口袖手旁观的雷海城。
“皇上怎会受伤的?雷海城,你又怎麽会遇到他?”
“你怀疑我?”雷海城嗤笑道:“我若想要他的命,何必送他回来医治?”
冷寿语塞。
雷海城走到榻边,俯视冷玄。
男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脸庞几乎跟白绸缎枕头同样颜色。眉宇间的青气正逐渐地扩散著……
再得不到及时救治,冷玄会毒发身亡吧?
目光冷冷地望了半晌,雷海城旋身向门外走去。“叫大夫尽量延缓毒性,必要时给他放点血。”
“你去哪里?”冷寿惊问。
雷海城回头,双眼黑而幽深,流淌著些许冷寿无法看懂的复杂神色。
“找能救他的人。”
不想欠冷玄的人情。仅此而已……
他骑著马,在落日下飞驰。
暗红的霞光从天边狂烈地燃烧开来,将雷海城身後的十方城勾勒出鲜亮轮廓。长草逐风,狼烟冲云,景色荒凉而大气。
夜幕笼罩边疆大地时,坎离城再次进入他的眼帘。
像昨夜那样潜入,轻车熟路地找去守将府,辨明了湛飞阳住所的方位,雷海城借著夜色掩护小心潜行。
跃落湛飞阳卧室所在的院落,他看到屋里点著蜡烛,窗纸上映出个魁梧高大的身影,正在来回走动。
雷海城定了心,在湛飞阳马匹上做手脚的人看来还没有向湛飞阳进一步下手。
走道上传来脚步声,一人匆匆自院外进来,碧绿的眼睛在夜色里濯濯发亮。
来得正好!雷海城霍然从藏身的大树後跃出,没等绿郎回过头,他一手已紧紧扣住绿郎两条胳膊,扭转背後。
锋利冰冷的刀锋横过咽喉,将少年所有未出口的惊叫都吓回腹中。

“想不到我又回来了吧?”他低声冷笑,推著绿郎走去卧室前,轻起一脚,踢开了虚掩的房门。
正背负著双手在屋里走动的男人警觉地转身,乍愣後,褐棕色的眸子里惊喜交加。“海城,你怎麽又来了?你……抓著绿郎干什麽?”
“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这麽快又来看你,呵!”雷海城脸上露出微笑,手底却用力一拧。
“喀嚓”两响,绿郎双肘关节顿时脱了臼。
将痛得满脸扭曲的少年往屋里一推,雷海成才施施然收回匕首,顺手关上了房门。
看到湛飞阳向绿郎走去,他疾声喝止。“别靠近他!”
“究竟出了什麽事?”见雷海城表情严肃,湛飞阳知道必有蹊跷,停下了脚步。
“问他吧!为什麽要在你的坐骑上放毒蛇、蜈蚣蝎子的?害我差点没命!”雷海城虽然是说给湛飞阳听的,眼睛却始终牢盯绿郎,只见绿郎浑身一颤,原本就雪白的脸变得更白了。
湛飞阳大惊失色道:“那你有没有被咬伤?”抓住雷海城上下打量。
雷海城在心底翻个白眼,“不用看了,我没事,真中了毒,还能站在你面前吗?”低头对绿郎冷冷道:“你那条蜈蚣把旁人给咬了。想活命,就把蜈蚣的解药拿出来。”
“绿郎,是谁指使你的?”湛飞阳也瞪著少年,他身材高大,阴沈了脸越发威严逼人。
绿郎在两人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只觉自己成了掉进虎笼的肉饵,根本没胆量抵赖,使劲咽著口水,战战兢兢道:“主人,我没恶意,只是想保护你。每次主人外出,我都会在马上放些毒物,主人穿的衣服我也都用克制毒物的药材熏过,它们绝不会爬出来咬伤主人,除非主人以外的人太接近马匹才会惊动毒物……”
湛飞阳气黑了脸,“混帐!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还有,你哪里来的毒蛇毒虫?”
绿郎见他发怒,害怕地往後一缩,不敢吱声。
雷海城原本以为绿郎意图谋害湛飞阳,不料居然是这个答案,他甚是意外,但一时间也找不出绿郎破绽。
倘若绿郎真的有心害湛飞阳,那两人赛马时,毒物早就将湛飞阳咬死好几遍了,不会换他骑马时才发难。再想想以这小鬼强烈的嫉妒心,在湛飞阳马上做点手脚不许旁人接近也不是没可能。
唯一的疑虑,跟湛飞阳一样──绿郎一个小小奴仆,从哪里学来这等役毒本领?
不过现在不是逼供的时候,他一把扯过绿郎,向湛飞阳道:“人我先要带走,等他救醒中毒之人,我会放他回来。到时,你再仔细问吧!”
绿郎瞪大了碧眼,怒道:“解药就在我袖子里,黄色瓶子那个就是。你拿去好了,我不要离开主人!”
雷海城在绿郎两边袖子内兜里找了找,果然掏出不少小瓶小盒,其中确实有个黄色的木瓶。他往自己怀里一揣,才淡然道:“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骗我?毒解了,我自然会放你。”
“我不要跟别人走,主人──”绿郎看见湛飞阳没动静,不禁大叫起来,被雷海城一记手刀斫中颈後,立时晕倒。
湛飞阳皱著眉头,叹口气,从腰带上摘了块玉佩递给雷海城,“你这样带著他出城不方便,拿我的玉佩走,应当不会有人拦你。海城,这孩子虽然古怪,对我向来还算忠心,你手下留情。”
“只要他不捣鬼,我一定保证他平安归来。”
雷海城接过玉佩,忍不住微笑。“放心,我不会伤了你的心肝宝贝。”
他夹起绿郎,快步离去。
湛飞阳两道浓眉依然深锁,走在门口,凝望雷海城背影消失在院外。
烛光从他身後照来,将他面目笼进阴影之中。
寂静的卧室里,突然发出阵响声。紧挨大床摆放的大书柜缓慢向旁移开。一个影子慢慢浮现地面,从屋里走出,站到了湛飞阳的影子边。
“你不是说过会亲自取雷海城性命麽?居然还给他玉佩放行?”
影子的主人有著十分清朗的声音,甚至质问的同时还带著几分轻笑,然而湛飞阳的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莫非你还舍不得?!”男人稍微提高了音量,笑声里杀机毕露。
湛飞阳扶著门框,目光仍停驻在雷海城刚才消失的方向,尽管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手指狠狠地在门框上抓紧又放松,最终毫无起伏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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