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之伤痕by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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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又传来了婴儿大声的哭闹,原来一听到这种声音就会抓狂的我,此刻的心情,却是无比的怜悯与悲痛,一个一出生便失去了父母的孩子,该如何继续他今后的人生?
那夜,最先离开的是乔治源,因为我们谁都没有料到,那些黑衣人的武器会带毒,宋肖云因过度的悲痛一度昏厥,我们担心有人会继续来袭,带着肖云匆匆离开。在一个漆黑的山洞中,肖云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生下了她和乔治源的孩子,然后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乔剑清和周美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却是异常的镇定与坚强,尤其是周美君,在孩子出世后,便像获得了无穷的力量一般,照顾苍老体弱的婆婆,照顾尚在襁褓之中的孙子,甚至是照顾我和封奕,每一样,她都做得很好,或许她也是在用不停的忙碌,来掩饰自己伤痛的心吧。
我们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找到了住处,因为乔治源夫妇的死而自责不已的封奕,放了信鸽要求裴靳追查凶手的来历,原以为可以远离一切,却没想到坠入了另一个深渊,为什么我们总要经历这样的波折,为什么还要连累那些无辜的人,我们到底有什么错?
孩子的啼哭声不断,封奕紧紧地锁着眉头,我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抚着他的眉间,想要抚平那里的皱褶,他抓住了我的手,牢牢地握在手里,仿佛担心我也会从此消失一样。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那孩子不会一生下来就失去了双亲。”
“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想置你于死地的人。”
“若我当时回都请罪,或许也就不会是这种结果了。”
“你觉得是皇上派人来杀你的吗?”一直觉得,这次的事,是兰妃所为。那么恨封奕,那么想封奕死的,除了她,还会有谁,皇上昏庸如此,又怎会这般惦念封奕生死?
“我知道你想的是谁,但我相信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明里暗里的,我也曾提过我的想法,每次他都沉默以对,未料这次他竟为兰妃辩解,是,他是比我了解兰妃,但他了解的,不过是从前的兰妃,如今的兰妃,是那样阴险凶恶的女人,他又何曾看到?
“你怎么知道一定不是她?她亲口说过想你死的,若真是皇上,只会抓你回都,怎么可能下此毒手?”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可是他的眼神,却让我那样失望,显然,他并不认同我的话,他到底还在相信兰妃什么?
我赌气走出了房间,本想去隔壁看看那个可怜的孩子,却在院子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正好出现在院门口,满脸的疲惫,却是帅气如昨,他穿着农家的粗布衣,却依然掩不住他身上的光芒,裴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原以为,他不过只和封奕书信相通,却未料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从玉城赶来,是他查到了什么消息吗,还是……
裴靳的出现让我始料未及,他带着淡淡笑意的眼中满含思念与担忧,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他仿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看到他,我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倒是他,大方地走向了我,笑道:“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他的一步步靠近,让我的心狂跳了起来,有不安,亦有自责,不见,便可忘记,如今相见,一些东西,却再无力掩藏。
“封奕在吗?”
“在房里。”
裴靳朝我身后看了看,脸色一黯。院子里只有两个房间,这些天来,我一直和封奕同睡一房,确切的说是同睡一床的,只是,什么都未发生过,如今的心情,已经成了我和封奕彼此的负担。
“你们,还好吧?”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在极力压抑着某种痛楚,我太了解他了,以至于看得到他的痛苦,同时也给自己徒增了一份悲哀。
“嗯,还好。”可是,一切已经注定了,对于封奕,我不会放手,也许这是一种莫名的执著,但我没有后悔,所以,我只能放弃裴靳。“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此刻,或许这些比儿女情长来得重要许多。
“那些人的来历很难查,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们不是朝廷所派。”
“所以,不可能是兰妃吗?”我依旧不愿相信我的直觉有误。
“不是。”裴靳很肯定,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封奕的相信是正确的,这一刻,我是嫉妒的。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封奕走了出来,三人站成了一个三角,多奇怪的形状。裴靳笑着给封奕来了个熊抱,还一边说着:“你没事就好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君夫人交待了。”
封奕放开了裴靳,问道:“母亲,还好吗?”
“听到你失踪,皇上气得差点就要抄你全家了,还好君夫人有先皇的免死金牌,皇上也不能怎样,只是下令寻你回都,我也查过卓孝章那边,并无可疑。”那会是谁呢,谁还要这般加害封奕?
“现在朝廷的情况如何?”封奕依旧担心着国家的安危,即使是身处在如此偏僻隐秘的小镇。
“那皇帝老子想必是疯了,竟听信了付廷康那个老贼,主动提出与赤国联姻,还表示愿意做赤国的附属国。这会儿,恐怕付廷康快要带着祈音公主去赤国和亲了。”祈音公主,那个温文尔雅的美丽女子,她那天籁般的琴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未料她竟即将成为一场政治交易的牺牲品。
“什么?”封奕显得努不可遏,“这和卖国有什么区别,和亡国有什么差异?”
“可如果这一切能结束战争,还百姓一个和平的环境,又有何不妥,皇上如此昏庸无能,倒不如让赤国贤明的君主来治理国家,百姓或许能过上更幸福的日子呢。”其实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好,我不是青邑国人,自然无法理解封奕心中的耻辱,所以说出的这些话,换来的是封奕不可理喻的眼神。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亡国的忧患意识吗,你以为成了赤国的附属国,他们就会好好对待我们的子民吗?赤国一向排外,到时候,恐怕只有青国百姓受苦的份。你是保卫青邑国的军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封奕有些气愤,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许是吵到了刚刚安静下来的宝宝,那孩子回以了更响亮的哭声。
“我去看看孩子。”这样的争执,毫无意义,更何况裴靳就在一旁,这样的氛围,实在让人不想久留。
乔剑清的房间里,周美君正在努力哄着孩子入睡,乔剑清一大早便出去买吃的去了,婆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缝着一件小孩的衣服,她的视力不太好,每缝一针,都是那样的吃力。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心中不免郁闷。
我走近那个大声哭叫着的孩子,他的哭声撕心裂肺,失去了父母,又怎会快乐。周美君抬头看了看我道:“这孩子,老哭个不停,吵到你们了吧?”
“没有,没有。”这些天来,不太能面对乔家的人,若不是我们的到来,他们应该还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吧。我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哭喊的脸皱在了一起,有些丑,我轻轻地擦掉了他脸上的一滴泪水,他突然停止了哭泣,睁开眼看着我,小眼睛是那样明亮清澈,那一刻,不知为何,原来疲累不堪的心,竟仿若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是啊,对于生活,我从未绝望过,既然不曾绝望,就该更加勇敢地去面对生活中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
从房里出来,已经不见了裴靳,封奕正在院中独自舞剑,我走近他,问道:“裴靳呢?”
“他还有要事,不能在此久留。”裴靳竟连招呼都不打便离开了,让我不禁怀疑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也好,免得尴尬,只是,心里却开始想念,真的很痛恨,这样无谓的自己。
我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封奕却叫住了我:“易阳,我想……”
“你想回去?”我转过头,镇定地看着封奕,我对他的了解,远多于他对我的了解。
“易阳,我希望你能理解,如今皇上停了封家军的俸禄,我不能连累整个军队,有些事,我必须负责。”

“我知道了。”我还能说什么呢?“陪我去走走好吗?”安静的生活,即将结束,我只想伸手抓住这最后的快乐。
我们来到了小镇后面的一座小山丘,遍地五彩的野花,缀满了小小的山丘。“好美。”我感叹着,侧脸看封奕,却是一脸愁容,真的不知道,他这辈子到底有没有真正快乐过。我们曾经幻想的快乐未来,也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了,或许这就是跟在他身边的命运吧。
“易阳,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这次回都,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希望你能原谅我,还有,裴靳会照顾你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没有成亲,我们还没有实现那些梦想,我不准你有事。”封奕是个消极的人,可我又何尝不是,这些话,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封奕紧紧地搂住了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样的沉默,更加可怕。我们的心中,都已伤痕累累,我看不到明天。
第二天,我和封奕踏上了回都之路,我们都以为这是一条必死之路,却未料在即将到达玉城的时候,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赤国太子夏承殷逼位登基,拒绝和亲,御驾亲征企图灭青邑国。
夏承殷是子昱所爱之人,如今,子昱不知处境如何,她是放下爱人,启程回家了,还是随着赤国的新皇上出征了呢?心中,更希望她已回家,我是青国的兵,自然不想与她敌对。
青邑国上下一片混乱,连都城之中,都是人心惶惶,我和封奕暂时隐藏在一家客栈之中,知道我们行踪的,只有裴靳和范原,每次朝中有什么消息,都是范原和我们联系,我想,裴靳是在有意躲我吧。我以为他已经放下,原来那只是我为了让自己好过而一厢情愿的想法。
那天,我们终于进了城,封奕去面见圣上,我坐立不安地在客栈里等候消息。想要喝茶,却发现端着杯子的手在抖,想吃些东西,却发现连筷子都拿不稳,这一别,会是永远吗?他双唇的温度还残留在我的额头,此刻,我真的好后悔,我怎么能这样放手让他离开,我应该更任性地把他留在身边,即便他会恨我一辈子,但至少他还活着,万一……我无法想象。
突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封奕回来了,兴奋地去开门,看到的却是裴靳,我的失落全然表现在脸上,不加掩饰,他会了解我的感受的。
“封奕他……怎么样了?”我小心地问着,害怕听到让我崩溃的答案,却又更害怕等待的煎熬。
“尚在朝中。”
“那你……”
裴靳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我,我有些疑惑地接过了信,打开,娟秀的笔迹映入眼帘,却竟是我不认识的文字。我迷茫地看向裴靳:“能不能给我读一下,你们的文字,我不太会。”虽然平时会学,可那些繁复的文字,并非一朝一夕便能熟练掌握,更何况我从未将心思投入过这里。
裴靳颇有些无奈地拿过了信,用他那极有磁性的嗓音读起了那封信:“易阳,能容我如此称呼你吗?一别数月,不知可否无恙?犹记得初次见面,你是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年……”信是祈音公主写的,并不长,却让我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情谊,没想到,她竟钟情于我这个女人,有些意外,更加抱歉。而真正让我痛心疾首的,是最后那四个字:“祈音绝笔。”
“她……”我慌张地看着裴靳,他的眼里是一丝的哀怜。
“她死了,在前往青邑国的途中自杀了。”为什么,她要选择这样一条路,曾经如此温婉美丽的她,依然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却再也无法看到她从容优雅的微笑了,心中是无比的怅然。
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我已经压抑得太久。或许我外表的坚强骗了太多的人,知道我内心脆弱的只有子昱,可惜此刻,她不在我身边,甚至连封奕,都没有陪伴在我身边,我连个依靠的肩膀都没有。
我拿着信,低下了头,纸上的墨迹慢慢化开,一块白色的绢丝手帕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无语地接过,没有勇气抬头看他,不想让他看透我的脆弱。
“我走了。”他起身,准备离开。
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看他。
“放心吧,封奕不会有事的,如今敌军压近,国难当头,皇上不会轻易处死一个得力干将的。”他关门离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形单影只。
封奕果然又逃过了一关,并再次被任命为大将军,这一切,是拜战争所赐,我真不知该喜该忧,不过青邑国的形势极为不妙,在短短一个月内,赤国已经打下了青邑的半壁江山,这一次,青邑国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我随封奕来到了青莫城,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卡,若被赤军攻陷了这里,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一次,封奕有足够的守城军,然而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守住城,而是要将赤军赶出青邑,这又谈何容易?
赤国的夏承殷,是个可怕的人,他的野心,足以将我们吞噬,子昱爱上他,想必也是痛苦吧。
夜已深了,封奕在书房之中写着密报,我则站在他的身侧,为他磨墨,这样的场面,若出现在平淡的生活中该有多好?可惜,此刻他是大将军,我是第一队队长,我们之间,连亲昵都很难实现。
此刻,我们面临的,是又一场血腥的杀戮,从未想过,我的爱情会是这样波折。
封奕放好了密报,然后有些抱歉地看着我:“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好怀念那些躺在他怀中入睡的日子,温暖而踏实,可这一切,已经离我远去了。
“易阳。”封奕突然叫住了我:“我答应你,这一仗若能打退赤国,我便与你一同归隐,好吗?”当然好,可是……
“若再有战事呢?”我的耐心,早已被消磨殆尽,对简单生活的向往,我早已埋入了心底,现在只求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就好,即使只以这样尴尬的身份。
“我……会在你身边。”是个承诺也好,是个谎言也好,够了。
我淡淡一笑:“你也早点睡吧。”
打开房门出去时,几乎是撞在了一个人的胸前,抬头看,是裴靳,我的心有些狂乱,因为他离我太近。他似乎也是一愣,迅速后退一步道:“我找将军有事。”
我绕开裴靳,出了书房,这段时间,我们总是刻意逃避着对方,即便有些场合无法避免相见,我们也不会直视对方,刚刚的四目相对,又让我平静的心泛起了涟漪,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放不下?我真是个罪人,我真的好恨现在这个模棱两可的自己。
想心事的时候,我总是不注意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脚微扭了一下,借着月光,我看到了地上好像有个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那匹曾经挂在腰间许久的小木马,可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应该在子昱那里吗?或许只是相似而已吧,我这样想着,但它熟悉的触感,依然让我疑惑。
“啊,对不起,那是我的,刚刚不小心掉了。”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回头看,是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眼神锐利,透着几分神秘,一身深蓝色长袍衬出了他挺拔的身材。这样的深夜,这样的装扮,出现在这座“危城”之中,他对我来说,有些怪异。
“请问,这个,你是从何而得?”
他愣了一下,没有料到我会对这不起眼的小东西感兴趣。“这是我自己做的。”他微笑着,眉目之间的灵气,让我想到了福仔和秀花,那人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说出了三个字:“牛福生?”
我的声音很轻,但我知道他听到了,他的身体微微一怔,回头讶异地看着我,真没想到,苦苦寻找的人,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我面前,当初若不是他,我的命运也不会至此吧。
老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却只能接受,人难道真的如此无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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