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心事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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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出洞外,那一派熟悉的景物映入螣蚀眼帘时,除过能让他想起袁螣纱的地方以外,这一切并不能勾起他哪怕一点点的情绪,亲切、温暖、想念、抑或是讨厌,统统没有,故乡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以前去过的地方而已,甚至连那样的分量也没有,似乎只是一片土地而已。
蛇游和紫翼就不同了,他们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对周围一切都感到非常好奇,他们刚下来时本来应该已经看到谷里的景物,可是当时早已经被累得七荤八素,连自己是男是女都记不清楚了,更不要说这周围的景色了。
这螣蛇谷地处深渊之中,热气积郁不散,草木动物受到了气候影响,往往与众不同,茂密的树木遮蔽了头顶蓝天,脚下所及尽是苔藓,光线十分暗淡,空气闷热潮湿,蛇游倒还好,他并不厌恶潮湿的感觉。紫翼就不同了,心中叫苦不迭的同时,暗暗为堕入此地,生活了二百年的袁承老祖叹了口气,想起螣蚀当初所说的“还算十分漂亮”,不禁怀疑起螣蚀的审美来。
再走一阵以后,林中的奇花异草多了起来,整个森林看在眼里是一片色彩斑斓,那些花草,有的身姿高挑,傲然不群,有的娇艳欲滴,遍布脚下,有的绕树而生,无限痴缠,将这森林装点成了人们想象以外的一种仙境,偶尔也会有小动物出现,长得也都与平日里所见的不大一样,但是都很好看,最普遍也是最可爱的一种,长得和白兔一般模样,却有松鼠般一把毛茸茸的大尾巴,尾巴上的毛也是纯白的,看上去像个毛球,可爱得很。紫翼刚想抓起一只抱在怀里去玩,却被螣蚀喝止,原来这小东西看起来可爱,却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在这片森林里,凶猛厉害的动物种类非常之多,这种兔子般的动物叫做“云舒兽”,云舒兽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大量生存,就是依靠着与众不同的实力。它们拥有很发达的后腿,能够非常迅速的行动,尾巴上的毛有剧毒,并且可以飞射出去,那些毛看起来好像软绵绵的,其实相当坚硬,云舒兽只要一甩尾,尾巴上的毒毛就能没根钉入树木之中,即使是大型的猛兽也不敢招惹它们,好在他们和兔子一样是素食主义者,否则,这片森林恐怕……
除了云舒兽,其实这里最厉害的就是噬血貂,噬血貂的敏捷程度甚至在云舒兽之上,其实昨天晚上螣蚀抓的那只噬血貂若不是饿久了,没有力气,螣蚀还真不容易抓到它,先前螣蚀之所以不叫醒紫翼一起来抓噬血貂,就是怕她关心则乱,不但抓不住噬血貂,反而着了这小东西的道。
噬血貂虽然贪婪,可是却分得清轻重缓急,它们咬在猎物脖子上吸血时,猎物往往会用身体的其他部位发疯的向噬血貂攻击,噬血貂就会立刻闪开,让猎物自己打伤自己的脖子,甚至是当场将脖子打断。那时,噬血貂便能慢慢的大快朵颐了。好在噬血貂不喜群居,就是同一家族,在子嗣成年后,也会自动脱离家庭。噬血貂若有同伴,通常只有异性伴侣一种可能。也是亏得如此,不然也一样会成为威胁整个森林生态的存在。
三人要找的锻骨花本来该是一种很好生长的花朵,但是却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就是不能沾血腥之气,哪怕是血液蒸发后的气体,也会让它枯死,本来这森林里遍地都是锻骨花,可是随着野兽之间的搏杀,锻骨花变得越来越少。其实螣蚀出谷已经有十七年了,这段说来不算漫长也决不短的时日过去,谁也不知道,锻骨花有没有绝种。
在森林里找了好几天,一朵锻骨花的影子也没有找到,万般无奈之下,螣蚀决定和蛇游二人一起到螣蛇族聚居的地方去找找看,也许会有人将锻骨花带回家中去养。这些天,森林里也常常会进来一些螣蛇族人,螣蚀与同族周旋以久,很轻松就躲开了那些人的视线,紫翼和蛇游身手不凡,要躲避也不在话下。可是若是到了聚居地,再要避免被发现,就不可能了。螣蚀虽然不愿如此,但是为了蛇游这朋友,他始终毫不犹豫。
到了螣蛇族的聚居之处,紫翼和蛇游又是一阵目瞪口呆。以往,任何地方都没有见过这里仿佛从地面一直高耸入云的建筑。原来螣蛇族的寿命很长,所以人口越来越多,但是他们很明白自然之中所有物种环环相生的道理,所以并不侵占更多的森林地盘,只是不断的加高建筑层数,当然,这也是仗着他们能够飞翔的优势,否则,这楼要爬起来,可不容易。
为了减少和族人直接碰面的可能性,螣蚀选择了夜晚才进入这聚居之地。夜里外出的人很少,三个人在努力之下,还是避过了大家的视线。先是在小镇中的户外搜查了几遍,可仍然没有见到一株锻骨花,若要入户寻找,就难免要惊动了螣蛇族人,三个人一时也没了头绪。天亮之前,三人无奈的退回了森林。螣蚀找了个地方让大家休息了几个时辰,紫翼在这段时间冥思苦想,始终是想不出办法来,唯一一个纵火引开螣蛇族人的办法被螣蚀和蛇游一起拒绝了,其实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用这个法子,若不是为了蛇游,她不会出这种馊主意出来。
说话间,蛇游在紫翼头上发现了几根白发,只觉得一阵心疼,想来这些日子,紫翼为了他劳心劳力,还被噬血貂吸取了大量的鲜血,白几根头发,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蛇游道:“翼儿,这些天…辛苦你了,白头发都出来了,我帮你拔掉吧。”紫翼听了,拔下发簪,散开头发拿到眼前去看,真如蛇游所说,再仔细一看,哪里是几根,她头发茂密,能在表面看来时,早已经不知道白了多少,女子爱美是天性,何况是生来就娇美可人的她,不禁也皱了下眉头,可是她却又将发髻扎好,道:“不让你拔,我就把白发顶在头上,也好让你看了记得我对你的好。”
蛇游苦笑道:“翼儿对我好,我一直都知道,可是不拔不就不好看了么?”紫翼一歪脑袋道:“那等我有一天老了,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蛇游忙道:“不会的!我永远不会那样,虽然刚认识翼儿的时候,我是喜欢你的容貌,可是现在我喜欢的是你,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会再改变了。”紫翼笑着问道:“说话算话?”蛇游郑重的点了点头。

螣蚀看了皱了皱眉头,这一次,却不是因为两人的甜蜜让他羡慕,他想的是:“有一天老了,不好看了……紫翼,现在的你,真的…还能有那一天么?”一团淡淡的阴霾早在蛇游取得众生印的一天,就暗暗的笼罩了这两个年轻人,等待着有一天,时机成熟,就一口将这两个人彻底的吞掉。
如果不是众生印,蛇游就不需要在受伤未愈的情况下一再的战斗,旧伤添新伤,那么他们就不需要来螣蛇谷找锻骨花,蛇游也就不会失血,紫翼也便不需要被噬血貂吸去那么多血液精华给蛇游。而众生印那所谓无所不能的神力,究竟如何触发,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们都完全不知道,否则前些天,以紫翼的聪慧,也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知所措。
其实,武林中人即使得到了众生印,除了惹来别人的红眼而招致杀身之祸,又能有多少作用,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所有的人都只是一味的追逐,好像只是因为那是神器,应该据为己有,仅此而已。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螣蚀提出了一个法子,自己独自乔装混过别人耳目,去见袁螣纱,向她打探锻骨花的事情,并求她帮忙。三个人计议一番,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便只好如此决定。
螣蚀将夫妇二人安置好,独自向袁承家去了,蛇游和紫翼惴惴不安的等待着螣蚀回来,尽管他们很希望能够一起去,来保护螣蚀,但是他们也明白,自己毕竟是异类,两个异类和一个叛徒一起出现,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蛇游将紫翼搂在怀里,在她耳边呢喃低语,安慰着她不需要担心,靠在蛇游怀里,紫翼似乎就能得到无比的安心,虽然她知道,蛇游不是无所不能的绝世高手,但是只要在蛇游怀里,她就什么都不怕。
蛇游呢,他嘴上安慰着妻子不需要担心,可是其实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底,男人就是这样,往往自己都没有把握,却偏偏要装成强者或者很有信心的样子,去保护身边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男人”这两个字的简单称呼,然后他们拼了命去挑战着未知的可怕,去创造奇迹,有一天不幸战败,就只能以失败者这样一个窝囊的称呼收场。什么虽败犹荣,那只是万分之一机会的好运而已。
时间过的很慢,终于熬到傍晚的时候,螣蚀回来了,可是看螣蚀的神色,紫翼已经猜出事情不妙了。蛇游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消息么,她愿不愿意帮忙?”螣蚀摇摇头道:“她告诉我说,前些年,谷里气候骤变过一阵,野兽变得暴躁起来,噬血貂和云舒兽展开了一场恶战,殃及无数野兽,整个森林被血雾弥漫,锻骨花…恐怕已经绝了种。”
紫翼的脸色沉了下来,倒是蛇游,只是淡淡的笑了两声道:“没关系,反正我的伤要好本来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螣蚀道:“不过无需灰心,锻骨花是很珍贵的药才,总会有有心人好好养一些的,血雾没有殃及族人聚居的小镇,螣纱说,只要还有一株锻骨花,她也会帮我找来。”
蛇游问道:“那我们能做什么?”螣蚀道:“好好静养身体,你和紫翼的身体都很虚弱,除此以外,没有什么更该去做的事情。”蛇游听了,只是无可奈何,紫翼却从这话中,隐隐感觉到希望渺茫,螣蚀只是安慰安慰他们,让他们能够静心修养。
螣蛇谷外,世界还是同以往一样喧哗浮繁,片刻也停不下来。龙战野四处寻找蛇游不果,心里十分焦急,他始终记得出门当日,义父的神色是何等凝重,事关重大,他必须尽速找到蛇游,夺取众生印回去,而蛇游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让他大为头疼。
比龙战野更加着急的,是龙贤义,以往龙战野做事,不管成与不成,都是十分利落的,如今却如石沉大海,一点消息也没有,眼看王莽的权势一天胜过一天,龙贤义急得几乎能吐出血来。
倒是龙霄从不着急,他整日无事,独自练着他的剑法,什么飞龙在天,什么谁主沉浮,都统统与他无关,他只是默默吟诵着“永离生恨,何火能焚……情无所依,何趋何往……”然后将手中的长离孤光舞的如漫天花叶、遍地银光一般。或者说,他根本不是在练剑,而是在舒发心中无处倾诉的抑郁。没有爱情,渴望爱情,却不再接近爱情,是紫翼与他离别后他全部生活的写照。如今紫翼已经嫁作人妇,不知道龙霄如果得知会作何反应,或者说当日诀别后,紫翼与谁在一起都和他无关了,紫翼喜也好,悲也罢,到了龙霄眼里,都会化作伤心泪,流进心窝中。
如果有人告诉龙霄,忘记紫翼,另觅真心是这痛苦的唯一解药,那么龙霄面对这样的解药,也只会拒绝服食。除过紫翼,世间女子,皆与龙霄无关。年少时一段早已流走的感情,龙霄恪守了这许多年,早已习惯,也早已麻木。在他的世界里,紫翼还总是陪在他的身边,陪他面对每天的周而复始,陪他舞剑,看着他,露出恬淡的微笑,让他心醉,也让他心碎。紫翼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音节,都成了他记忆中的宝藏,让他开心的也好,伤心的也罢,都不愿丢弃,不敢忘记。
龙贤义对儿子也越来越失望,仿佛他已经看见了不久的将来那场注定的失败,他将罪过,统统推到了儿子的身上。
如果说龙家人的生活是一组渐渐低颓的音律,那么,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一曲亢然激奋的调子正要开始演奏,那曲清音的演奏者就是石昊云。
石昊云与父亲回到家乡后,拜别了父亲,背起父亲所给的七星剑,走入了渴望多年的江湖。出入江湖,石昊云并不像蛇游那么运气的碰上武林大会,但是处境却比蛇游好上许多,至少随身携带的银两足够他肆无忌惮的闯荡一番了。
他留心的听取着从四面八方流来,擦身而过的消息,从中寻找着蛇游的消息。蛇游叮嘱过,不要和自己扯上太多的关系,所以石昊云并没主动打探,但是如果能见到蛇游,对他来说却是再渴望不过的一件事,不过龙战野都找不到的蛇游,如何是他能够轻易找到的,石昊云的江湖之旅,变得茫无目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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