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城外柳林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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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良久,听得那人喊一声“到了!”向前一指,果见柳林中一处楼阁,门首一块大匾,上边写着“柳中阁”三个大字。那人一声“请”,邵无志等五人下了马,在楼前柳树上把马栓了,那人又道:“小的柳一甲,是这店里的小二,几位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怎么?不把马栓到马棚饮饮水、吃点草料?”
二虎说道:“不忙,爷几个一会儿还要去逛逛上谷城呢!”
进了客栈,见大厅里六七张餐桌座无虚席,整个大厅却鸦雀无声,隐约感到这客栈里透着一种古怪。五人随着柳一甲上了四楼,包了三间客房,小敏小毓合住一间、邵无志和二虎合住一间,紫霞独自占了一间。安排停当,又点了饭菜让柳一甲送到紫霞屋里。
饭中,二虎一擂饭桌,怒道:“那些官兵,平时欺压百姓,鞑虏犯境,他们放任鞑子烧杀掠夺,难道皇上就不要他的江山了吗?怎么尽都用一些坏人当官?”
邵无志边吃边说:“听广惠大师说过,为官者都把仕途看的奇重,但凡是对仕途有用有好处的,他们都惟恐落后,相反的,如果是危及到他仕途的事情,他就躲得远远的。古今为官之人都是如此,又有哪一个当官的真管老百姓的死活了?为官者,仕途为大欲,那是瘾儿,改不了的。”
二虎道:“唐太宗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们不管百姓死活,就不怕百姓覆舟?”
邵无志又道:“载舟覆舟都是官家在说,你是百姓,你覆舟给我看看?百姓从来是奴、是牛羊,任人宰割的、无主的畜生。只会盲从,谁又会想到覆舟了?就是想,也要一百个姓联合起来想才对,除非有人引领着他们,可是一被引领就成了奴了,就得忠心跟着引领他的人办事。朱家靠百姓得了天下,百姓也还是百姓!”
紫霞笑道:“无志,你这话大逆不道!”
邵无志道:“哼,大逆不道,大顺就有道了?”
小敏陪着笑,夹起一块肉放到无志碗中,轻声说道:“快吃吧!”
邵无志心理“咯噔”一下,慌忙说道:“你吃你吃!”便低了头往嘴里拔饭。
小敏又依次往二虎、紫霞、小毓碗里夹了菜。
邵无志笑道:“你看你看!先敬小鬼,后见阎王,——这最后的一块肉还是夹给亲妹妹!”
小敏低头说了一句:“看你说的!”便端起饭碗,只顾吃,不再言语。
紫霞笑了一笑,说:“一头一尾,说不清的——无志,你是在庙里长大的,佛家禅宗有一语,叫做‘无分别’,你可知道?”
邵无志咕哝道:“刚才我是无意开玩笑的,嘿嘿!”
紫霞又说:“有分别,是执着,是在乎。无意其实透着有意。”
这一次轮到邵无志脸红,一时语塞,只好低了头吃饭。
二虎问道:“什么有意无意?你们在说什么?”
紫霞又笑:“无意者,二虎者也!”见邵无志难堪,便调转话题,说道,“二虎,一会儿是不是回家看看?”
“嗯。”二虎将口里的东西咽下,答道,“我其实很想回家去住,——不是我不想和你们在一起,我是想打擂的时候能替爹爹打头阵。”说罢停了筷子,怔怔地看着紫霞。
紫霞点点头:“好。让你呆在这里你也不会踏实,回去看看也好。一会儿我和小敏到上谷街上转转,买点东西,吃完了饭我们一起出去。”她看了一眼小毓,又看看邵无志,“小毓肯定愿意出去玩的,无志呢?要不要陪我们出去逛逛?”
邵无志未及回答,二虎笑道:“无志带着你们,就像爷爷带了三个孙女逛街一样!”说完突然想到紫霞辈分高出自己和无志,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妥,忙住了口,吐了吐舌头。
邵无志谈谈一笑,摇头道:“我就不出去了,刚才我在客栈门口看到了一张捉拿我的告示,上面还有我的画像呢!虽然小敏给我化了妆,很难让人认出来,但是上谷熟人太多,还是小心为妙。”
紫霞等四人相互对视一眼,二虎奇道:“天!在哪里?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注意?”
紫霞说道:“那就这样,无志留在店里,也留意一下四周的环境——这个客栈总透着一种怪怪的味道。”
吃了饭,紫霞带着小敏小毓骑马进城去了,二虎脱了带血的外罩,上身只穿一个马褂,也一同去了。
邵无志一个人留在客栈,先在床上躺了一下,毫无睡意,盘腿打坐却又难以入静,一种莫名的烦躁袭上心头,无奈之下,他想起紫霞临走时的话,出了房门,下楼来到客栈外面,在柳林中溜达起来。但见客栈周围除了棵棵柳树之外,也并无特别之处。溜达了一会儿,毫无兴致,稀里糊涂又转了回来。临近客栈,远远地望见在客栈门口,柳一甲正带了两个人给一个胖子引荐,看到胖子的模样,邵无志心里一抖,差一点喊了出来。那胖子不是别人,却是柏树庄的柳在山。邵无志镇定了一下心神,若无其事走上前去,待看到柳一甲带来的两个人,更是大吃一惊,看背影就知,正是在李大人庄的酒店里为难他的两个喇嘛!邵无志心中突突乱跳,故作慢条斯理的样子从他们身边走过。
柳一甲看到邵无志,连忙招呼道:“大爷,出来走走?”邵无志怕被那几个人听出声音,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柳一甲又一指柳在山,说道:“这是我们东家!”又一指邵无志,对柳在山说:“这是我上午带来的客人。”柳在山满脸堆笑向邵无志哈腰道:“客栈简陋,还请海涵!”邵无志也抱抱拳,谦让一句:“呵呵!讨饶讨饶!”依旧慢条斯理向客栈里面走去。直到上楼之时,见柳在山和那两个喇嘛仍无动静,一颗悬起的心才慢慢平缓了下来。
柳中阁一共四层,比上谷朝阳楼还高出一层,只是在占地面积上仅是朝阳楼的一半,远不如朝阳楼气势宏大,但是站在四楼遥望,眼界却又要比朝阳楼开阔。邵无志上得楼来,见凭栏之内的过道上已有不少客人,坐在那里品茶赏景,于是也走了过去,找了座位,要了一壶茶,慢慢喝着。偶尔向外望去,但见阳光明媚、柳树成荫、洋河水清,河两岸野草青青,河对岸便是上谷,南门楼清晰可辨。再向远,朝阳楼也正与这里遥遥相对,突然想到紫霞小敏,她们正在对岸城里闲逛购物,二人形象在脑海中一闪,邵无志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正在惆怅不已,身边两个房客的谈话传来,东一句西一句地送到邵无志耳里。

那是两个保定口音的男子,一时耳语,一时又放大了声音。
一个说:“确切的消息,后天刘老拳师就要上台打擂了!”
另一个骂道:“真他娘的!打个擂台还要扭扭捏捏,老子都等了两天了!”
“你急什么?越是好戏,开场也就越迟,你想呀,这正主还没有到,他们打个什么劲儿呀!”
“也是的哈,”另一个附和道,“怎么?又是你师弟告诉你的吧!”
“那当然!那小子命好哟,在陶真人手下的大弟子手下当差,所见的都是高人哪!”
“不过,这邵无志回不回得来还另说呢!你想呀,听说那邵无志四天前被两个山东卖艺的丫头拐走了,如今又有人命官司在身,衙门里画影图形四处捉拿,他还敢回上谷?”
邵无志心想:自己的事情看来已经传遍江湖了,不过也真是人传人话变味儿,不过几天时间,自己就成了擂台的主角?正在好笑,忽听的那人说道:
“你知道什么?没听说陶真人打了卦吗?卦上说邵无志近日必回上谷!说不定邵无志已经到上谷了,也许就住在这柳中阁里!”
突然听得几下奇怪的响声,紧接着“啊,啊!哎哟,哎哟”那人大叫起来。邵无志掉头一看,原来胖瘦二喇嘛也上了楼,听得那人说到邵无志的名字,胖喇嘛冲上来抓住了那人的后脖颈,急切地问道:“你说!邵无志在哪里?”
被抓的那人原来是一个黑衣老者,一身拳师打扮,他身材并不高大,但是也不像邵无志那样清瘦,此时被胖喇嘛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提在空中,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一张脸憋得通红。刚才与他谈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长得五大三粗,见同伴被抓,一时目瞪口呆,迟疑了片刻,慌忙起身抱拳说道:“这位师傅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声音颤抖,显是怕极。胖喇嘛伸出另一手,将大汉一把抓起扔出去一丈多远,随着一声惨叫,大汉庞大的身躯摔在凭栏内楼板之上“砰”的一声。“摔功”是武者入门时必修的基本功之一,被摔倒地时用以自保不被摔伤,邵无志听得出来,大汉虽然重重倒地,却并未受伤,但是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能是觉得自己武功于对方相去甚远,不敢起来,只好装死。
邵无志一颗心突突乱跳,看到胖喇嘛如此蛮横,竟忘了自己也远不是他的对手,一拍茶案,呼地站了起来,努指胖喇嘛喝道:“把人放下!”喝声未落,右腿已起,右脚尖直向胖喇嘛右肋点去。胖喇嘛右手将黑衣老者高高举起,右肋毫无遮拦,举着一人身体笨重,后退依然不及,邵无志这一脚来的神速,毫无预兆,情急之下只好把黑衣老者松开,右手变掌,以掌代刀,向邵无志脚面切将下来。邵无志招式未老,屈膝收腿,胖喇嘛一掌砍空,邵无志小腿又一次弹将出来,脚背结结实实打在胖喇嘛右腿膝后侧,这一招武松脱铐中的“上撩下打”邵无志练了成千上万次,使来干净利索,胖喇嘛哪里识得?猝不及防被踢个正着,膝头一软跪倒在地。邵无志一招得手,大为惊喜,暗想那一个桃子也不知让自己增加了多少功力。就见那胖喇嘛一声怒吼,站起来挥动双掌扑了过来。邵无志此时惧意全无,向胖喇嘛不屑地一笑,转身就走,胖喇嘛怎肯干休?追了上去,好个邵无志!脚步一错,却又回转身来,身未转定,一腿已如箭一般弹射出来,直袭胖喇嘛小腹!诸位看过《水浒传》的知道,这一招唤作“玉环步,鸳鸯脚”,武松醉打蒋门神使的就是这一招,是武松平生绝学,端的是又恨又准。胖喇嘛正向前冲,不及后退,心中一惊,只好气聚丹田受他一击,忽觉后腰一紧,身不由己地向后滑去。原来是师傅瘦喇嘛将他一把拖回,躲过了邵无志制命一袭。
瘦喇嘛疑惑地皱皱眉头,上下打量着邵无志;邵无志知道这瘦喇嘛比徒弟武功高出不止一截,也不知自己功力长到何种境地,是否能与瘦喇嘛一战,看来也只好见招拆招碰碰运气了。主意打定,便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等着瘦喇嘛出手。
此时柳中阁四楼凭栏之内已聚集了四五十名房客远远地观看他们打斗,看他们相互对视,直感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众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见瘦喇嘛慢慢走上前去,单掌竖在胸前,向邵无志一躬身,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邵无志不知他搞得什么花样,一时愣在那里。却见胖喇嘛走上前来,也是单掌一竖,说道:“我师傅说,你是中原高人,刚才误会,我们冒犯,我们赔礼!”说着躬了躬身子。
邵无志抱了抱拳说道:“不敢!”
瘦喇嘛并不多言,拉了胖喇嘛转身走了。此时就见柳在山满头大汗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边嘟囔着:“怎么回事呀!怎么就打起来了呢?”又见那黑衣老者已将那倒地大汉扶了起来,来到邵无志面前,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这位前辈出手相救,谢谢!”一位年轻房客挤了过来,冲邵无志一竖大拇指道:“好功夫!真是精彩!只怕过两天擂台上也没有这么好看哩!”邵无志看到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突然生起一股厌恶之情,使劲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对柳在山说:“东家,泡一壶好茶,送到我房里来。”说罢拨开人群回到自己的房里。待小二送了茶出去,便随手关上了房门,慢慢品着茶,等着紫霞、小敏和小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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