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煮海之利孰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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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义山闻言大骇,猛地站起,喝道:“姓叶的,你个鬼祟东西!想玩什么花样?”
叶千寻面挂笑容,摆了个叫孟义山坐下的手势,道:“总捕勿惊,今日你我虽有些过节,但非如此,也不得见面,叶某立足江湖靠的是朋友,前事咱们就揭过不提,日后还要多亲近!”
叶庄主恭谨有礼,看似宽宏的态度。反倒使孟义山心中没底,要撕开面皮,反脸相向,自己又在人家地盘上,也不得不顾忌,只得顺着叶千寻的话道:“如此甚好!”心中气闷的落了坐,把身下的木椅压得哢吧直响。
叶千寻见孟义山听话坐下,满意一笑,对大家道:“这次行事,是提着人头做买卖,大伙都担了风险的,但有孟总捕加入,这事情就安全多了!”
孟义山心中不解,口里讥屑道:“莫不是叶老大想开山立柜,庄主变了寨主,要我在府衙中打个接应?嘿嘿,这不是为难我老孟么。”
叶千寻脾气再好,也给气得脸色发红,怒声喝道:“胡说,我叶家虽不是书香世家,也是清白门第,岂能如此自甘下流!”
话才出口,就见钱帐房拿眼光瞪他,正不解何意,却见过五湖拍桌喝道:“是啊,你叶家清白得紧,我老头子下流得很!你少在那里放狗屁!”
叶庄主这才省起话中失言,把过五湖这强盗给得罪了,忙安抚道:“小弟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开罪了过老哥,莫要见怪!”心中恨恨的想“这过老儿和孟义山都甚是可厌,要不是需人同谋大事,早就收拾了你俩个混帐!”
平整了下心绪,叶千寻对孟义山道:“总捕不要妄猜,咱们要做的生意,虽然犯禁,但与强盗不同,胜于劫夺千倍不止,总捕可知这“煮海之利”?”
孟义山一听就摇头道:“我知道煮鱼煮虾,没听过煮海……”
“煮海?”
孟义山一拍大腿,叫道:“好你个叶疯子,你想贩私盐!”
叶千寻慎重的点了点头,道:“不错,贩私盐!”
孟义山心头震动,对叶千寻道:“有多大的赚头?让你不顾盐法?”
这盐业世代都是官营,自明初太祖就定下“贩私盐者死”的律条!
朝廷专门派下大臣监督盐政,创建巡检司,设下巡丁,征招民壮,查稽各地的私盐贩卖,有敢私贩的,一经查实,过了百斤,便要斩首。
私枭盐贩,多是穷苦出身,全把性命赌了上去,赚些银两谋生,这叶庄主家财丰厚,也想冒险贩盐,难怪孟义山说他疯了。
叶千寻对孟义山叹道:“一引盐四百余斤,官盐的价是私盐的四倍,如此暴利,岂能见之不取!”
这下轮到孟义山目瞪口呆了,暗道:“他奶奶的,早知有这条明路,老子还做什么寨主,早就跑去当了盐枭。”
财帛动人心,见有如此大利可赚,孟总捕也忘了风险,笑呵呵的对叶千寻道:“利倒是不小,老叶你准备怎么做?”
见他心动,叶千寻得意讲道:“利是很大,不过风险也大,要是顺风顺水,我叶家自己就能做!”
缓了口气,叶千寻兴奋道:“所以我请诸位来,就是想大伙同舟共济,来发这笔财,也共担这杀头的险!”
既然想发这份财,孟义山便定神听着叶庄主和钱帐房在那里谋划,原来是由过五湖率领手下,走黄河水路,运淮盐入洛,再由叶家的商号暗中发往省内的盐商。
路线定的十分清晰明确,末了过五湖拍着胸口保证,只要是由他太湖儿郎押送,包管万无一失。
叶千寻欣然言道:“有过老哥护航,那是铁打的保票,但最主要的是,我忧心船到家门上陆,反而出事。那黑石渡巡检司,在各个道口设下哨卡数十,无事的都要刮些油水,何况咱们这私贩的正主。”
“这个,倒有些难办,不过你大庄主是本城士绅,你二弟又是御史,通通关节该差不多吧?”过五湖皱眉道。
孟义山在旁笑道:“没错!碗大的银子砸下,嘿嘿,让巡检司的差人给咱们扛盐都成!”
邙山派的两人也齐声赞同,叶千寻却是一脸苦笑,道:“就是有十万百万,这关节也是打不通的。”
见众人不解,叶庄主解释道:“那黑石渡巡检司分管周围数十府县,巡检使田锡是京中内监曹吉祥的亲信,每岁贡上不少税银,方把这检使坐得牢靠,又仗着手边权力,以山西盐池硝制的土盐充做海盐,运往各地私贩,获利巨万,他才是最大的盐枭!”
“咱们要是做起大宗买卖,岂不是做定了他的对头?别说通关节,必定想办法把我们缉拿法办!”叶千寻面上呈出阴狠的神色,森然言道。
屋中诸人没一个是良善人物,一时都道:“把他除了!”;“杀!”;“打下巡检司,放一把火,连脏银一起收了!”末了这句却是上来劲头的孟大捕头说的。
只有那解缙安然不语,也不搭话,只是饮酒夹菜,好似与他无关似的。
“田锡必然要除,但是需要谨慎行事,我倒有个主意”猥琐不堪的钱帐房讲道。
“七日后有批引盐到岸,咱们伏在一旁,在他家门口把盐劫了,定要让那田锡得个监守不力的罪名,然后就需孟总捕相助了!”
“让我做什么?压下案子不办么?”孟义山问道。
叶千寻在旁道:“是这样,咱们在朝中也有人,只要借此弹劾了田锡,便准备由上面保奏你孟总捕任这黑石巡检司的检使!”
孟义山闻言大为动心,问道:“当真?”
叶千寻道:“那曹吉祥是掌管司礼监的大太监,位高权重,想让他把这入口的肥肉让与他人,自是不成,但孟老弟新破白莲教,立下大功,朝廷必定封赏,我让人在京把任命拖延几日,等扳倒了田锡,就顺手举荐你去做这检使,可谓万无一失!”
当下众人心中石头落地,原来叶庄主还安排了这么一步棋。
大伙接着又兴致昂然的议论怎样出力,如何分帐……
孟义山心中着实高兴,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却想不出问题在何处?
叶千寻见诸事已毕,便呼进家人撤了凉掉的酒菜,重整杯盘,与众人痛饮起来。
大捕头今日的酒可是喝得过多,席间那美貌绝人的“丑鬼”更要孟义山神魂颠倒,口中不免有些放言无忌,不清不楚起来。
一晃天色转黑,孟义山面色通红,撑起身来向众人告辞,叶千寻道:“天色已晚,老弟不如在鄙庄住下,明早再回去不迟!”
孟义山执意要走,正待出门,叶千寻跟到门口言道:“对了,还有一事险些忘了,孟老弟与白莲教结下深仇,近日搜拿白莲教徒又紧,难保他们不会铤而走险,对你不利!”
孟义山摇头道:“怕他不来,来了都叫他做老子的刀下鬼!”
叶千寻笑容可掬,热情言道:“老弟虽然武勇,但也不可不防,这样吧,邙山这两位住不惯我这里,不如一同去你府上搅扰一阵,遇事也有个照应!”
要子丑二鬼跟自己回去?孟义山暗想“我说有些不对呢,嘿,原来是方才叶千寻对老子太放心了,一切谋划都跟我和盘托出,也不怕我做上检史后同他翻脸。没想到却留下这两人来监视爷爷!”
孟义山心里招呼叶家的祖宗,口中对叶千寻道:“我仇人太多,邙山这两位的功夫不知如何,别保护不了老子,没的丢了性命,才叫冤那!”
叶千寻长笑道:“总捕尽可一试!”心中没把孟义山放在眼里。
“好!”孟义山点头喝道。
这些日来被云敖督导苦练,孟义山的刀法已有三分火候,正想借机显显武功,颠颠双鬼的斤两。
诸人移步到叶家的练武场,孟义山与双鬼立在当中,子鬼开口道:“我们两人你挑那个?”
“老子不战女人!”话刚出口,孟义山身子一弓,将破军刀自背上顺了出来,一式横斩,势道凶厉刚猛,对着邙山子鬼的腰身断去。
子鬼身子向后一侧,右臂下探,举手上扬,啪的一掌击在了宝刀的侧下方,绝大的撞力将刀震高了三尺,借着孟义山空门大露,子鬼点起左脚向孟义山的腰眼踢去,单掌震刀,飞腿攻敌,招数串连得紧密,火候甚是老辣。

孟义山定步沉肘,以肘力硬碰了子鬼的一脚,手肘震得一阵酸麻,心中暗惊“这子鬼身子单薄,气力倒是不小。”手中却不迟疑,将刀一转,路走剑势,狠辣无比的以刀尖向子鬼的前心剜去。
此刀来势快疾,上下左右都可变招,留有后手无穷,若是闪避便落了下风,子鬼的前手一并,以食指硬点住破军刀的尖锋,嚓的一声,爆出了两点微细的火花,原来这子鬼手上却是带有一副精铁指套。
两人刀掌相接,力拼数十招,孟义山盘王刀法使得如狂风暴雨,一丝也不知道退保留力,那子鬼见他武艺不差,也拿出了本事,身子如陀螺般旋起,双手互用,掌指间连敲带点,招招硬架,记记硬拚。
战得久了,孟义山心性浮躁,不免打发了性,将破军刀以两手执住,两膀加力,纵起身来便是两刀,子鬼双掌连击,刚把刀势化去,孟义山身形落下,右脚沾地,左脚又起,窥着子鬼的空门又是两刀,他竟似跳蛙一般连跃了四次,最末一次接连三刀劈下,砍在子鬼迎来的铁指套上,镗镗镗的三声锐响,竟把子鬼向后劈退了两步。
一时间场中爆起大彩,众人齐喝了个好字,那子鬼却是面有嗔容,目露了凶光,双手振力一甩,叮当之声不绝,把十根指套一齐扔落,露出一对肉掌出来。
孟义山鼓气再进,这次却没讨得好处,子鬼扔了指套反倒凶狠,十指竟泛起一片莹绿,双手插抓,指力点在刀身上竟顺刀透来一股阴劲,搅得孟义山呼吸不畅,不免有些乱了刀路。
那子鬼快速已极的指法点出了千百道绿影,幻在空中煞是好看,更是把孟义山晃得眼花,进手招式根本递不出手去,只得摆开手势,劈砍拦架,被压在了下风。
好在盘王刀招式精奥无匹,子鬼的双掌一时攻不进去,竟又被孟义山撑过了盏茶功夫,大捕头虽然撑住了子鬼的猛攻,却发现那子鬼的十指含着古怪,透刀而上的阴力,逼得他心口胸口烦闷欲炸,心知再过几招,怕是连刀都不能使了。
趁着未败,孟义山连忙收刀一个倒翻,跃出了圈外,大吼道:“不打了,他妈的,你练的什么毒功?”
子鬼立在场中,神色傲然的望着孟义山道:“你功夫不错,能迫我使出鬼指千灯!”
叶千寻赶忙上前拉住孟义山道:“总捕好高明的武艺,怎样,邙山两位的功夫足以护得你的安全吧?”心中却道:“足够看住你了!”
孟义山怒瞪了子鬼一眼,又对叶千寻推脱道:“这个,尚书府人多眼杂,平白多出两人,我舅公那里也不好交待!”
“那是你的事,你不答应也不成!”过五湖在旁喝道。
叶千寻紧盯不放,接着孟义山的话,言道:“就这样吧,只说是孟老弟家乡的亲戚便好!”
孟义山心中暗骂“他奶奶的,看来今天我不答应是不成了!”大声叫道:“行,男的是我小舅子,女的是我在乡下的老婆!”大捕头被如此胁迫,自是说不出好话。
邙山双鬼闻言大怒,丑鬼的面上如罩严霜,心中颇想将这粗俗男子一掌杀了。眼神狠狠的看着孟义山。
叶千寻转过身,对着邙山双鬼拱手一礼,道:“既然孟总捕这么说了,两位看在叶某的面上,就委屈一下吧?”却暗中打了个要两人看牢的手势!
叶大庄主如此生乞白赖,孟义山也觉头大,只好应下带两人回府,暗想咱们走着瞧,等老子做上检使,再收拾你叶家。
孟义山与诸人道了别,心不甘情不愿的领着邙山双鬼回了尚书府,入得大厅,正碰到老尚书在那里饮茶,一袭厚棉外袍还披在身上,显然也是刚回来不久。
孟义山叫道:“舅公,你去那里吃酒了?害得柳月一阵好找。”心中邪想:“嘿嘿,去喝的花酒吧!”
“这几日同退职的王侍郎一起,谈些事情,你身旁这两人是谁?”老尚书岔开话题问道。
孟义山搓着手言道:“这是我在乡下的老婆和他哥哥,阿丑,还不来见过舅公!”
丑鬼上前给老尚书见了礼,从喉中硬挤出“舅公”二字,心中甚是恼恨。
何尚书心中暗叹“乡下岂有如此美人!唉!怎么嫁与姓孟的混蛋!”
孟义山应对完不知从那里鬼混回来的老尚书,给子鬼找好了住处,便把丑鬼领回了自己房里。
坐到床上,大捕头边脱衣靴边道:“以后我就叫你阿丑吧,听着也亲切,像是真正夫妻!”
丑鬼点了点头,孟义山往床上一躺,拍拍身旁的空位道:“要睡便上来!”心中想道:“他奶奶的,舅公是假的,这回多了个老婆外带个舅子,也是假的!”不由得大笑起来,丑鬼却当孟义山调笑于她,面上染了一层薄怒,大捕头饮酒多了,甚是困倦,不一会便鼾声大作,也不顾丑鬼在旁,竟是睡得熟了。
日上三竿,孟义山方从床上爬起来,就见一幅绝美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丑鬼背对着他坐在床前,左手拢在头上,右手玉指高抬,盘理着发鬓,衣袖顺势滑下,将半截如羊脂白玉般细滑的小臂露了出来,肤光似雪,佳人如玉,如此美人坐在身前,不禁把大捕头的色心勾起,一双贼手不知死的搭在了丑鬼的双肩上。
丑鬼并没有闪避,黛眉轻蹙,对孟义山冷冷的道:“你要我砍下你那只手!”
声音的主人娇柔妩媚,话的内容却不似玩笑,孟义山悻悻的收了手,笑道:“是你太漂亮,我管不住手!”
“是么?”丑鬼冷哼了一声道。
“喂,阿丑,你是那里人氏,怎么叫这种鬼名字?”孟义山一边把身子挨近,闻着丑鬼发间的桂花香气,一面套着近乎。
丑鬼一怔,似是没想到他问这个,淡淡的道:“名字是师父取的……”却没有提自己是那里的人。
“哦,你这般娇俏的美人,怎么连贩私盐这种勾当都做?”自己为利所诱,都想变了盐枭的大捕头在那里质问起别人来了。
丑鬼被他一赞,本来冷若冰霜的俏脸,就如春风化冻一般,漾出了一朵微笑,道:“我们派里人多,食用日繁,当然要找赚钱的生意做。”
大捕头心中嘀咕“邙山派缺钱?这真是守着宝山饿死人了,姓谢的老鬼分明不会经营,要换了老子,山前小路设下关卡,大道派下巡哨,雁过也给他拔毛,抢他个昏天黑地。”
丑鬼不知孟义山动了此等混帐念头,对他道:“别讲闲话了,方才府衙的差人来了,说知府让你醒了便去府衙。”
孟义山一听便道:“定是有什么事情,得去府衙看看,这衙门里没了我可是不成!”在他看来,这衙门里没了他老孟定是无法办案的。
梳洗一番,胡乱吃过了饭,孟义山换了捕服,身后跟着阴魂不散的邙山双鬼,大捕头就奔向府衙。
进了知府衙门,孟义山要双鬼在堂下等候,便进来去见李崇义。
今日知府没有升堂,这些日来捕快们整日上街抓人,洛阳风气为之一肃,作奸犯科的大多躲了起来,连李知府也落得清闲,过了两天少有的安生日子。
孟义山进了李崇义的书房,就见李崇义一脸的愁容,见他来了,苦笑道:“义山哪,这洛阳城最近事情太多!”
孟义山寻了椅子坐下,对李崇义不解道:“大人,这几日还不错,洛阳大牢都让我关满了,六人一间牢房,现在城里没有敢闹事的!”
李崇义听了一笑,道:“劣迹不大的就放了吧,执法过严,于百姓不便!”
见孟义山点头应是,李崇义道:“城里的还好,只是这外来的叫人心忧,我叫各客栈的掌柜三日一报住客的名单,今早得知,云鹏镖局的陆局主率人到了!”
“枪挑华岳?”孟义山心中一阵突跳,失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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