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蒙面掠镖雷劈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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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缙拆开一阅,见信是用工笔小楷誊写的,上面约他后日午时比武,末尾的“陆云鹏”三字力透纸背,却是莫魁代签的,解缙本就不善与人勾心斗角,又被败给陆云鹏的恨火遮住了灵智,一时真以为是陆云鹏要找自己清算旧帐,他把信收入怀内,对孟义山怒道:“你告诉陆云鹏,让他快去准备,不论在那里比试,解某绝对奉陪!”
孟义山心中窃喜解缙好诓骗,这事成了。
卢九渊要过那封战书,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随即把强锐的目光投向老孟,脸上显得似笑非笑。
卢九渊嘲弄的表情和锋锐如刀的目光,都给孟义山带来了压力,他心中有鬼自然气虚,暗中想道“这姓卢的王八蛋眼睛好贼,莫要坏了爷爷的好事!”
卢九渊直觉上感到老孟这战书很有问题,有必要查证真伪,但他又看了看战意充盈的解缙,心中叹了口气“这两人迟早一战,战书的真假没有分别了,只是别让解兄弟受了暗算。”他那猜得到孟义山要暗害的是陆云鹏。
卢九渊对孟义山说道:“在城中借用座比武场吧,要不用我卢家的场地!”
他怕其中有诈,安排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比武,可以避免很多危险。
孟义山见他没有出言阻碍,不禁松了口气,满口答应比武场地随便选,回去他告诉陆局主就成了。
孟义山走回到卢家前宅那座石桥上,脑里正在消化方才所见的武学招法,有些浑然忘我,等行到桥心,却凛然一惊,前方桥头立着一人,方面长眉,穿着织锦的缎服,上衬团团云雾。胸前绣有五只蝙蝠,竟是王公贵族所喜的“五蝠捧寿团云锦”,眼神和体态莫不显得威棱有力。使得孟义山不禁思量起这人的身份。
那人注视着孟义山走近,也不招呼,袍袖一扬,一股至大至刚的回旋内劲自袖内冲起,直撞向桥心的老孟,那一挥之力竟然将孟义山整个包裹了进去,沛大的真气好似充塞了天地,像一面石墙一样推向他的全身。
孟义山无暇惊骇,急运真气护体,左拳直捣如锥,已经用上了张帆所授的“破浪”拳诀,那是外放海天雷劲的基本外功招势,孟义山以柔拳心法运使,多了分阴阳互济的效果,到也不可小窥。
那人轻微一笑,在双方真力接触之前,突然把满天的劲气一收,孟义山一时间感觉连风都停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拳劲破空之声。
拳劲发空,孟义山因为过于使力,带的胸腹一阵烦恶,那锦衣人身子一移,动作快如鬼魅,手掌已经搭在了孟义山的心脉之上。
孟义山头上大粒汗珠滚落,心惊这人能把钱塘潮的狂猛内力收发由心,这等功夫,必是和卢九渊同辈的人物!究竟要拿自己怎样?
出乎孟义山的意料,那人收回手掌一笑,方才的出手竟然只是试探,口中说道:“在下卢九峰,检使大人好武艺!”
这锦衣人竟是卢家的当代主人,孟义山心道输的不冤,强笑道:“卢家主拦在桥头,就是找我比武么?”
卢九峰抚着玉石栏杆,面色平静的看不出表情,对孟义山说道:“盐运是朝廷的命脉,拿盐运来比做江海,其中就有无数吞噬船只的漩涡,孟大人已经处在漩涡的中心了!”他答非所问,对孟义山讲出这番话。
孟义山心怒“你真好手段,先给老子来个下马威,震慑一下再和我谈盐运,真他奶奶欺人太甚!”老孟心怀着戒备,对卢九峰笑道:“兄弟这官是朝廷指派的,盐运贩卖我屁都不懂!有什么话卢家主就点明了说罢!”
卢九峰含笑问道:“听说大人和叶庄主交情匪浅,颁下了允许叶家庄犯盐到大同的盐引,取代了我卢家的路线?”卢九峰在武林中地位颇高,但他却是没有官职的白身,便一直客气的叫孟义山大人。
孟义山心想“我早上才发的盐引,他现在就知道了,消息到是灵通。”正色回答卢九峰道:“叶家是正经商号,想到大同卖盐,我当然同意,你们原来的盐引是田锡批的,到我这里自然作废,得重新审办一下!”孟义山暗道“你给我上些好处,卢家的盐引老子也发,你们两家都去大同对着卖罢!”他已经隐约感到这两家争夺这条路线,大有问题。
卢九峰叹口气道:“朝廷严禁的便是与瓦剌互市,大同的生意除了军需,都是暗中供给瓦剌人的,他们缺盐铁,从这里运过去可以获得巨利!”
孟义山暗道可算说到点子上了,你们这些大家原来都是靠这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发家的!
卢九峰似乎不太在意生意的得失,没继续追问盐引的事,只是对老孟道:“我家做的是纯粹的生意买卖,那个叶千寻……时间久了大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卢家主脸上有些愁容
又寒暄了些不相干的话,卢九峰对孟义山拱了拱手,殷切说道:“孟检使雄姿英发,今后自会有番作为,日后生意上还要多仰仗大人!”他话中已有了送客之意。
这恭维话是卢家家主亲自说的,自然听的老孟通体舒畅,跟卢九峰告了辞,笑容满面的离开了卢家。
回到盐检司天色以晚,老孟一进门就传召莫魁到田锡留下的书房来见,田巡检也没什么墨水,这书房盖在宅院深处,敞窗便可将外面的动静一揽无遗,不怕人窃听,是议事的所在。
莫魁进来便对孟义山道:“大哥,陆云鹏那里把消息送到了,他同意比武!
两人要决斗的消息已经张扬出去了!”
钱伦算准了陆云鹏为了声名和镖局的威望,怎样也得接下挑战,才定下了挑拔两人决斗的计划,果然书信送到陆局主就接受了挑战。更厉害的是孟义山找了威远侯高昌泰,自他的赌局放出两人要决斗的消息,高侯爷乐得玉成此事,好观看两大高手比武,也能开盘设赌。
外面一起哄,如果陆云鹏拒不应战,别人会当他怕了解缙,因为两人武功本就相差不远,解缙的一手华山剑法确实大有胜机,迫得陆云鹏就是明知有鬼,也得往圈套里跳。坠入钱伦的算中。
孟义山又对莫魁慎重交代道:“铁熊,今后叶家运往大同的盐货一律放行,但是你要暗中检视清楚,看看有什么夹带,这事只能交给你去做,我才放心!”
莫魁不解他的用意,也没询问,就答应下来,孟义山想起卢九峰将他拦在桥头说的那些话,都表明叶家运往大同的盐品有问题,又提起和瓦剌人贸易这种禁忌话题,就是想迫孟义山抽身事外,分化他和叶千寻的合作,比起叶千寻来,这位卢家主人的才智手段,不知高超了几倍。
洛阳城里这两日流传着陆云鹏决斗华山解缙的消息,高侯爷特地腾出卫所的西校场,让给两人比武,也方便百姓观看。关于这两个人的结怨结过更是传的人人皆知,大伙都等着两个绝顶高手拼出个胜败。
等到两人比武那天,田锡在决斗开始之前就由李定护送着上路了,朝廷有时限,他不得不走,陆云鹏也觉得洛阳这种大邑,附近都是集市村镇,白日在官道上行走,决无差错,他战完解缙再快马追赶镖队,有半日时间就够了。
孟义山在早上听说田锡先上路了,马上通知张帆和莫魁带队去劫镖,他也想跟去,无奈高侯爷非扯着他看观看比武,老孟一想这样也好,更让陆云鹏莫不准是他使的手段。
云鹏的镖车出城不到十里,正行在通往偃师府城的官道上,四周都是田地人家,不时还有行人渡过。趟子手在外高声喊着“我武维扬”镖师们嫌天冷,都躲在车里窝着,李定也在车中和田锡谈这次护送的银钱琐事,说些奉承话恭维这个大雇主。这种环境下谁也没有警觉,那有强盗选这里劫镖的?

张帆和莫魁领着一伙盐枭,人人黑布包头,牵了两三匹马,扮作随处可见的西北马贩模样。只有钱大帐房例外,是被刀逼着上马的,这伙人逐渐从后面赶上了镖队。
等到相隔一里,莫魁打手势要队伍停下,他们原来就是犯私盐的伴当,配合起来十分默契,全都勒住了马,莫铁熊来到钱伦身旁,对手下们喊道:“把脸都蒙上,操起兵刃冲上去!距离五十步就让姓钱的喊话,不喊就宰了他!车夫留下,剩下都杀了!”张帆策马在旁不说话,这些人只有莫魁能指挥,他只管对付武功最高的李定,以及回程时截击陆云鹏。
大伙把多余的马匹都交给两人看管,留做一会得手后运输之用,余下的都把包头的黑巾解下,系在面上。莫魁操了一根熟铁的大棍在手,一打手势,带头纵马奔了出去,后面的二十余骑夹着钱伦,烟尘滚滚的飞驰向李定的镖队。
离镖车只有百步之时,才有殿后的趟子手发现这伙马队不是好路数,都执着兵刃,赶忙呼喝前面防御,没等一句话说完,莫魁的座骑就窜了上来,一棍砸碎了趟子手的脑袋,脸上溅满血花的莫铁熊大吼一声:“停下镖车!”两脚一夹马腹,催的坐下黑马一身长嘶,四蹄卷地的向前飞驰过去,拦阻镖队。
一众镖伙都被莫魁的凶煞样子吓的一惊,镖师们纷纷下车迎敌,劫镖时只要不跑,绿林规矩不害车夫,那些车夫赶忙使力勒住了马,唯恐马匹惊走,冤枉的丢掉性命。
路上还有些许行人,都骇得走入田间躲避,混乱中就听到钱帐房大声的喊:“叶家庄钱伦大管事在此,华山派与云鹏镖局清算旧帐,长眼睛的都给老爷闪远些!”钱伦让人拿刀逼着说话,想不大声都不行,讲完除了害怕外还发现自己说的挺过瘾!
双方围绕镖车爆发的战斗只能是一面倒的局面,云鹏镖局很长时间碰不上强盗,伙计们的武艺都很生疏,那伙盐枭经常与官军巡检厮杀,手法娴熟老到,大占优势,也没有镖师能抵敌莫魁的疯魔仗法。
莫魁这伙人和田锡早就结下仇怨,他们犯私盐的时候曾有许多弟兄落在田锡手里,都被定罪杀了头,这时正好借机会报仇,纷纷砍杀起田锡的家眷,一时间血红遮目,杀声惨叫连成一片。
李定心急如焚的看着属下们逐渐抵挡不住,面前却有个瘦长个子的蒙面人拦在他身前,强大的气势从站姿中透了出来,让他感到这人的武功极为高明,李定除了被云傲削掉一耳的那一战外,还从未败过。反被蒙面的张帆激起了斗志。右手拔出腰间长剑顺势一划,剑上所蕴的真气带起了刮耳做响的狂风,使出的是崆峒四季剑中的“无边落木”,左掌擎在剑后,再催发一记青木掌,两式连环施出,威力平添了一倍。
张帆认出是青木掌,有心硬碰,海天雷劲连催,左掌一击拍向长剑,右手成拳捣出,两声殷雷般的爆响,李定的功力不及,长剑被震回了一尺,手掌也被张帆的硕大力道打的发麻。
滚海龙错步上前,变做左拳连着右掌,连续不断的轰击,李定的青木掌被克的有力难施,只能换成防御,一步步的后退卸力,等张帆发到十三拳时,李定就觉得胸腹间空荡荡的,方才走气凶猛,中间的一口真气无力接续,生生停在了那里,砰的一声响,李副镖头被拳劲正中胸口,击得半个身子侧起,被打出一丈来远。
李定只觉一口血涌上喉咙,他立时闭气硬逼了回去,同时一个翻滚,好避开张帆接着袭来的招式。
李定知道让腹内这口血吐出来,真气非散不可,目前的形势只有逃去通知局主。他闭住上半身气脉,硬以伤病之身飞窜了数步,扬掌打落一个盐枭,也不及辨认方向。抢身上马便沿着官道飞驰走了。
还没到午时,洛阳周边府县的江湖人物都涌进了西校场,来看比武的多,也有那落魄镖行的局主,心恨云鹏这种行走天下的大镖局断了他们生意,也来给解缙助威来了。这里是点军操练的所在,容纳万人都有余,这些看客在四周围满了一圈,就等着看两人决斗。
叶家和卢家对这场比武好像没什么兴趣,叶千寻根本不露面,卢家只有年少好武的卢日升到了,早早挤在前面等待。
垒土而建的将台上,高昌泰和孟义山高踞正中,正是这场中的上好位置,老孟的心情却不大好,原因是看见李清儿和朱蟠一起进场来了,孟检使暗骂“奶奶的,定是李氏那个臭婆娘撮合她俩在一起。”
朱世子身旁跟随着伊王府的王总教习,还带了几名护卫。看来他两次被刺,终于加强了防卫!
几个都是熟人,朱蟠过来给高昌泰见了礼,又跟老孟打招呼,他举止儒雅,笑容温和,完全没有那日当街杀人的阴晦表情。
王佛儿与高昌泰十分熟识,便受邀坐在孟义山和高侯爷的身侧,老孟跟有日未见的王总教习亲热的见了礼,王佛儿也恭贺他新官上任,老孟心中很有些得意,暗里注视着李清儿想道:“老子不给你爹做事,照样能出人头地!只是九品的官职忒也小了些。”
朱蟠和李清儿连襟而来,自是坐在一处,都在孟义山的前方下首,朱世子那知道老孟嫉火狂燃,眼神狠盯着他的背影上下扫视,像是想用目光把他烧穿一样。
李清儿自那日被孟义山占了便宜后便再没见过他,后来听说他辞了捕头不做,心中觉得若有所失,竟挂念起这个家伙,原想见面质问他为什么离开府衙,这时见孟义山淡青官袍在身,头戴九品检使的翎帽,看来是升官了。
清儿再看老孟和那个侯爷有说有笑,便以为孟义山是背主而去,从李知府门下辞出,另攀了高枝了,不禁眼圈一红,咬牙暗骂“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清儿那里知道还有府堂相亲,孟义山怒骂她娘的典故。心中只认他是背主小人,那日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李氏这些天也在清儿耳边很说了朱蟠不少好处,至于孟义山这种下等捕役,知府夫人早就忘了,连坏话都不必讲。
朱蟠虽然儒雅,但他那日杀人的手段狠厉,清儿还是记忆犹新,她最反感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朱蟠有那身强横武功,隐忍到那日生死关头才施展出来,令旁人一直以为他文弱,这种沉潜的个性令人心惊,如果和这人在一起,还不知道将来会瞒下自己什么?清儿对朱蟠是彻底的失望。
这次两人碰在一起,还真是知府夫人的主意,清儿这些天在府中呆的气闷,听说两大高手比武,便嚷着要去观看,李氏便派下人通知朱蟠,请世子保换女儿出去,也有顺便撮合两人之意。清儿大小姐别说本来厌恶朱世子,再加是她娘找来跟着的,一路上到现在,对朱蟠都是冷眼相视,没有好脸色。
孟义山看在眼里,暗笑李氏的手段也不怎么有效力,不禁十分欢喜。清儿对朱蟠态度冷淡,老孟便暂且放下过去挑逗李清儿,喝骂朱世子的念头。再说莫魁那边的行动不知道怎样了,他有些心焦,心不在焉的神情便反应在脸上
王教习一直在旁观察着孟义山,把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王佛儿笑问孟义山道:“孟兄弟有心事?”
孟义山连忙否认,道:“没有,我等着看比武等的心急,王大哥今日又是保护朱蟠来的?”他连忙转移话题。
王佛儿也摇头道:“我专门来找你的,听说你升任了检使,王爷很高兴,直说没看错人,那日赠过宝刀,就没和你见过面,想招你去叙叙!”王佛儿带来了伊王的口喻,心底下却叹息孟义山不听劝告。他曾让孟义山早离洛阳,没想到老孟越陷越深,当上九品巡检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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