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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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驹见严文芳窥破了他的布置,磕起掌上折扇笑了一笑,道:“文芳先生,听闻先生随军多年,为朝廷抵御瓦刺立下大功。如此智谋弃於市井,我为先生叹息!伺不留下辅佐本王,也好发挥你的长才。”严文芳皱了皱眉,道:“山野之人,不敢奉诏。”心说你老子伊王才具更胜十倍,我尚避居不出,岂能屈於你这酒色之徒。
楼外的形势,孟义山等人隅著窗户看得一清二楚,莫魁人虽粗莽,也有三分心计,他趁著朱驹盘算严文芳的时候,暴起发难,五指运劲抓向小郡王的肩头。
一举抓住朱驹威摄他的下属,才有希望护卫老孟脱离。
朱驹的武功本来稀松,眼看要被那一抓擒住,静守在侧的罗平海一拳捣出,后发先至的击上了莫魁的掌心。
砰然一声响,莫魁被这式少林长拳里的“弯弓射虎”打得连退数步,面上一阵赤红,显然被震得气血不平。
场中会武功的不由喝了一声彩,孟义山眉毛一动,没想到这富家公子一样的罗少爷倒有一身高明的武学。
少林一派,古振声恶斗王河的武功就已刚强无比,这个罗平海也是不弱,少林寺绝对不可小看。
却不知罗平海也是心下惊异,那莫魁一爪之下,竟然将他的拳指关节震得发麻,先天膂力浑雄的惊人。
孟义山正待呼喝莫魁往外冲,严文芳走过去拦住了老孟,说道:“孟兄别急著出去,郡王准备多时,你可知道为的什么?”朱驹的神色一变,不待他插言,严文芳已然挑明说道:“拘押诸位官吏,并不能让郡王登上王位,反而平白树敌。在座都是洛阳要人,一举扣押,倒是能让关洛的军政瘫痪过半。”本来薛大人被朱驹强留之下后还算沉稳,表现得十分镇定,此时听了骇然而起,刘礼也是脸色刷的白了。
孟义山心想:“这小子好狠的手段!”手腕一紧,已然将破军刀推了出来。
能让这几十人动容的,倒不是洛阳军政的告急,而是这样造成的后果。
严文芳表情沉重的回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埋伏,说道:“布伏如此井然有序,声息全无,不是家奴护卫能干得了的,定是永宁郡王的府兵。这样的阵仗,不是专为围困我等吧‘莫非是要效那”李渊反隋“之事!”说到那“李渊反隋”之时,严先生的语气转为了轻声讽笑,彻底点破了他的看法。
朱驹被这四个字刺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昔年唐朝高祖李渊身为隋朝官吏,胸蕴反志却缺乏勇气。其子李世民携势相逼,反隋立国,才有大唐三百年天下。
永宁郡王如果效此为之,那就是要剪陈洛阳军政大吏,发动兵变,效法李世民逼父造反了。
如此大逆,朱驹心中虽做此想,口里却终究不敢坦白说出。
场中气氛一时变得十分沉重,罗平海替他解了围,挺身言道:“伊王千岁明知世子不通事务,却一直不肯废除,我们王府家将心中不服气,准备率兵到伊王府向王爷陈情,一致拥立小郡王!”赵天泽跟著帮腔,指著外面伏兵说道:“各位应该明白,永宁郡王年少有为,立为世子是众望所归!”孟义山破口便骂:“操你奶奶,老子第一个不服!”他手里紧握著破军刀,心想:“赵天泽这狗娘养的,过会要是冲不出去,砍了他来垫棺材背。”
布政使大人被九品小巡检的凶横目光看得心里直发寒,刚想再敷衍几句,薛大人冶哼了一声,对赵天泽说道:“小郡王如此胡为,自有朝廷宗人府过问。至於你赵大人,老夫会奏上一摺报与皇上,干预藩王废立,刑部天牢有你的位置!”赵天泽被这话激得冷汗直流,但他快成了永宁郡王的岳丈,眼下说什么也不能后悔,只有跟著朱驹一条路走到黑,博一把时运了。
薛景忠怒叱完赵天泽,对著朱驹说道:“小郡王想发动兵变,扣押老朽和刘总兵也就是了,将孟义山留在此地,可是有些说不过去。”言下颇有替老孟出脱之意。
在薛景忠看来孟义山这九品的小巡检还没有能耐干预洛阳府务,如果不是适逢其会,朱驹不会找他麻烦。
孟义山心道:“这老薛会做人,空口人情开脱一下,一会老子无论能不能出去,也得买帐帮他一把。”朱驹听了却把脸一沉,怒道:“薛大人,过于今夜小王就恭送你和刘总兵回府。这孟义山我可饶他不得。”朱驹看著老孟坦言道:“孟义山,你在闹市斩杀了我的护卫,又在赌局殴辱本王,这些事我都能放过不谈,可是你不该答应我爹,去找刺杀王兄的刺客,迫我非杀你不可!”孟义山心里一惊,这件事情只有王爷和严文芳知道,怎会传进朱驹的耳里,口中却是嚷道:“奶奶的,谁管你家杀来杀去的狗屁事,少找理由坑害老子!”他喊的脸红颈赤,好似受了天大的冤枉,心里却隐然起子杀念。
朱驹已经把事情说开,话里有些托出派人行刺世子之事,这小子敢忤逆杀兄,哪能放过和他有怨的孟义山,要是让朱驹掌控了洛阳,就没他孟义山的活路。
老孟把心一横,暗想大不了拚个鱼死网破,老子依旧上山做贼,抢他娘个痛决。
杀机涌动之下一刀劈出,直取朱驹。势道凶猛的转肩下劈刀将周围带起一阵狂风。
谁也没料到九品小吏敢刀杀郡王,罗平海仓卒之下来不及救援,连忙起脚踢起身边一名侍卫,那人一身惨叫,迳直撞上了破军刀划出的刀轮,瞬司被劈为两半,扬起子一直血雨!
朱驹藉这一条人命的缓冲拚命后退,脚下却被阁中的座椅拦挡得磕磕绊绊,罗平海想要救援却被莫魁拦住,硬是以铁背甲的横练功夫架住了罗平海的少林拳。
孟义山出刀染血更增戾气,踏步直奔朱驹又是一刀!声如裂帛,气势夺人。
危急中小郡王惊声喊道:“王公公救我!”呼救的刹那从屏风后面转出一条人影,“呜”的一声,藉著旋劲击出一掌,砰然雷动的声响震得楼阁一颤。
孟义山只觉虎口一麻,破军刀险些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好在那人忌惮他的宝刀,先震后卸,以两种力道化解了他的刀势,不然以阳刚掌力硬拚,老孟就得扔刀丢人了。
“王太监!”孟义山惊呼一声,现身救下朱驹的正是被他从花月楼迫走的大太监王河。
朱驹骇得脸色发白,心呼侥幸。其实老孟不想杀他,只想近身擒下小郡王来脱困,但出刀凶狠倒也不是装的,真有剁掉这小子一只手再说别的的打算。
王河伸出一手扶住了朱驹,用那尖细刺耳的嗓音说道:“孟捕头好大的胆量,刺杀郡王可是死罪!”这太监的并蒂莲花手神鬼莫侧,老孟自知不敌,嘴里却不服软:“爷爷人命背得多了,今日杀这小畜生倒是失手!”他对朱驹的杀意狂涨,王河在此出现,几乎可以断定安兴巷的奸杀民女命案主谋是谁了。
当初他在捕头任上心里员上火的就是这件案子,查到王河被他跑了,能指使这死太监的只有朱驹这花花太岁。

只是眼前不是破案的时候,他也不再是洛阳的总捕头,能活著出去才是要紧。
老孟高声呼喝正在力斗罗平海的莫魁,要莫魁加劲缠住罗平海,又大喊老宋准备随我突围。
莫魁哄然应了一声,双臂展开一路决攻,都是缠、钳、抱的近身功夫,罗平海仓卒之下竟被他攻了十手忙脚乱,他功力高出莫魁不只一簿,但罗太少习武讲究名门气度,身手飘逸,对这种近身缠战的泼悍路数难以适应,一时之司处於下风。
宋继祖这样的高手却心知莫魁攻势虽然狂猛,但使不久长,他只重外家功夫,回气换力不如罗平海的正宗少林心法,再拚十几十招气势一泄,必露破绽,不敌败退是眨眼可见的事,也只有莫魁这直陛汉子,才会死心替老孟殿后。
孟义山嘴上嚷嚷突围,却寸步未移。好似顾忌王河的武功,不敢轻易妄动,喑里却紧著给宋继祖打眼色,握刀的手指也不老实的做了几个暗示,知会宋继祖准备抽冷子暗算罗平海。
他自知打不过王河,但是对付这姓罗的倒是颇有把握,心想解决了这小子,再乘著混乱出刀枪攻,拚著挨上王河一掌也要把朱驹宰了。管他王爷怎样,不把朱驹弄死自己以后绝不好过。
这场酒宴变得如此混乱,刘总兵是彻底的认了命,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心里想著这洛阳城今后是无法安生了,一会朱驹要是胁迫自己效忠可怎么办?
眼前局势尚未明朗,得看朱驹的府兵和伊王府的禁卫哪个厉害了。在双方决出胜负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多嘴。
做墙头草也得有些观风的本事,他头上已经替然汗下。
赵天泽更是神情紧张,他投入朱驹这边,也是用全副身家进行一场赌博。
薛大人见到王河十分震惊,怔了半晌,才开口招呼道:“王总管!”王河的身躯一震,望见青衣布袍的薛景忠也是诧异了一下,现出恍然的表情。
两人明显是旧相识。
朱驹被救下后惊魂渐去,在旁对王河说道:“幸好你老来得及时,烦请公公将孟义山与其党羽一并格杀!”有这位太高手保驾,他才敢在这花月楼对老孟发难。
小郡王难得对一个太监这么客气,王河却是充耳不闻,他对怒视他的老孟看都不看,反倒与薛大人叙起旧来:“景忠大人,某家自从被皇榜通缉,反出京城后多年未见于,幸喜故人无恙……”薛景忠苦笑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总管,真是人生如梦。”他语气感慨,很有些触景伤情。
“哈哈!”王河凄凉一笑:“这话不错,往昔某家大权在握,挥斥百官文武,哪里会想到落得如今这般田地……”郁愤之气显於形色。
王河早年拜权宦王振为父,入职司礼监,与王振、曹吉祥分掌大权,有厌恶者称之为三袅。
大明内府二十四衙门,分为四司、八局、十二监,司礼监号称十二监中。
如此威风,一朝失势却沦为天下缉拿的逃犯,难怪他恨怨难平。
在座诸人大多在朝为官,听了心中各有滋味,尤其是薛景忠与他相识日久,感触员为深刻。
只有老孟心里嘀咕:“娘的,再吹牛你也没了卵子,死太监神气什么!”
王河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对孟义山正色说道:“孟义山,小郡王要我将你杀了。某家冲私怨很想这么干,奈何伊王千岁也要我杀人,真是有些两难!”话音刚落,王河扶著朱驹的手猛然增加了力道,扣住了他肩头近侧几处要害。
他竟然变脸将朱驹擒住了,大出所有人的意外。
“交出调兵的符印,撤去周遭的埋伏。”王太监语气凶狠,出手狙辣毫不留情,手指尖端已然陷在朱驹的肉里,混没把这位王子当回事。
如此骤变,朱驹又惊又怒,愤然喊道:“王公公,小王待你不薄,你这是为伺?!”王河神容冷漠,像是没听到朱驹的话,只是将他死死的扣在手上。
小郡王猛然转过肩头想从王河的手中挣出去,王河手腕一挫,又增了三分力道,从朱驹的肩胛传来卡卡之声,养尊处优的郡王爷哪吃过这种苦头,当即熬疼不过,冶汗顺著脸颊就淌了下来。
“小郡王,千岁对你很失望。世子怎样不好,也是你嫡亲的兄长。多少大业毁於兄弟习墙,怎能任你如此胡闹,解除兵符,囚居王府一年,是王爷对你的薄惩。”王河的语气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罗平海:“至於这个替你出土意的小子,王爷可是要他死!”这下谁都明白王河是伊王的人,最高兴的要属刘礼和老孟了,这场危机眼者便要化解。
孟义山心头一块石头落地,放松子下来,刘总兵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表明立场:“王爷千岁英明,王公公处置果断,我刘礼一心不二的追随王爷!”孟义山对这位副总兵嗤之以鼻,嘿嘿冷笑道:“奶奶的,我是叫你老刘还是叫你琉璃球。”刘礼老脸一红,幸喜喝的酒多,讪笑了两下掩饰过去。
朱驹的情绪十分沮丧,阴著脸说道:“王河,本来我只想让父王废黜兄长的袭爵,对那书呆子也是件好事!从没想过要与王爷作对。是你吹风说王爷认为我荒淫无状,要削掉我的封藩,密告小王孟义山在追查刺客的也是你。情势如不是如此相迫,我哪会想引兵抗拒。我到今天才服了我爹,拔草寻蛇,哈哈,他在引我作乱!”父子亲情牵扯到权位变得如此凉薄,让众人心头生寒。朱驹一阵大笑道:“我父王口说不喜欢我大哥,却对他甚为看重,从年幼就聘请大儒教他读书。结果书读多了,就变成了反对我爹员力的冤家对头。就是这样,还是想保留他的世子名分!”小郡王愤恨的笑了下,接道:“对我这十二儿子,我爹倒是百般挑剔,动辄得疚,一有错失非叱即骂。封了一个郡王也要在后面百般操控。本王受够了!就是我派刺客刺杀我家老大,他不死我伺时能出头……”朱驹声嘶力竭的抗辩无法打动冷漠的王河,这个太监板著脸不为所动。
小郡王自嘲的笑道:“早就知道你这阉人是王佛儿那厮的表兄,我瞎子眼才会认为你忠心,什么谋划都和你说!”王河的眼角抽槽子一下,明显是被那句“阉人”所刺,举手似想给朱驹一下教训,最终还是放下了,平静的说道:“某家效忠的只有大明”正统“皇帝,你这黄口孺子算得什么。”此话一出人人噤若寒蝉,正在做龙庭的是景泰为号的朱祁玉,他哥哥“正统”皇上祁镇可是还被扫在北方瓦刺人的营帐里,王河是钦犯,不怕大胆犯上,别人可是还想要脑袋。
老孟打破气氛冶笑道:“嘿嘿,你这太监没火气,换了老子一巴掌打扁这小王八蛋。”他心里吃惊的是:“王大哥那样雄壮的汉子,这太监是他表哥?”王府那边既然有备,出兵必定中伏,怎样拖延也是无望,朱驹最终把手上翠玉雕成的扳指印记缓缓褪下,他将眼一闭,举手似要将这印符掉在地上,人人都认为他已彻底败给了老谋深算的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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