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凤阁龙楼霹雷震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悟澈挟走了小郡王,城中眼看就要大乱。参与花月楼夜宴都是洛阳文官武将之首,这些人虽然各有打算。但是面色都不大好看,均不想卷入这场激变。
薛景忠和赵天泽这两位都是不顶事的文官,城中乱起都是一愁莫展,老孟做足顺水人情,命宋继祖护送两位大人和家眷到巡检司暂避。薛大人心中自是承情,对老孟更增好感。
赵天泽哭丧着脸孔跟着道谢,身家性命全交在了眼前这个小检使手上,由着人家搓圆搓扁,那里还有脾气。上司和下官完全倒调,不知那个官大。
他心里还惴惴不安“过后要是王爷得胜,秋后算账,惩办他拥立小郡王……”越想越怕,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孟是好面子的人,见他服服贴贴的样子心里实在痛快,也就不为己甚,客客气气的把两位大人送上一辆马车,交给宋继祖护卫出城。
孟义山心急着王府那边的事态发展,把莫魁叫到一侧,将检使的腰牌塞入他手上,叮嘱道:“铁熊!你骑快马出城,把咱们的人马全拉到王府。”他那草莽性子,一想要打仗兴奋得直拍大腿。
严文芳见孟检使有大干一场的架势,心中暗笑“亡命徒”。上前在他耳边进言道:“眼前事态不明,最好见势而为保存实力。”
孟义山听了脑子一醒,马上变卦,扯住莫魁说道:“你带二百人来待在王府外边,没老子号令,就是王爷要你冲阵你都别管!”
莫魁把眼一瞪,应声说道:“弟兄们只认大哥,不认得那鸟王爷!”一转身领命去了。
老孟心内满意,巡检司让他控制得铁桶不入,班头胥吏全是自家安插的人手。平日又给足银饷,着力收买人心,大有在朝廷治下私建一支孟家军的企图。
悟澈提着朱驹发力狂奔,疾如风火的掠过一道道街巷,眼看就要接进王府外的包围网,他心急着赶路,还要挂心智无的安危,手下难免没有清重,颠簸奔跑得朱驹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想呼喊着让悟澈把他放了,一张嘴就灌进几口冷风,呛得他直瞪眼珠,一路上苦不堪言。
朱驹的心里更是惊骇慌乱,他自从出生就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养就的无能,略受打击方寸立时乱了,迷迷糊糊的被和尚拎着到了地头。悟澈停在了王府街外的一处房宅前,神色不善的放下了朱驹,擒着他的衣领说道:“小郡王!你的府兵就在眼前,快些发令进攻王府!”
朱驹呆了一下,从混混噩噩的心态里猛醒过来,迟疑道:“这,这……”一望黑衣和尚那张阴沉的面庞,眼神凶狠的能把他吃了,心头便是一凛,耳中又听到后面王府街内军兵的呼喝鼓噪,再想起罗平海临死时抱负未展的遗恨,一股热血涌上,出口说道:“好!”轻扶着身侧的墙壁,缓和了一下跳动不已的心脏,永宁郡王大步向着前方的三千府兵走去,悟澈有如阴影在后相随。
围困王府的军兵们早已躁动不安,一见到自街头出现的郡王千岁,众人齐声欢呼,刀矛舞动声响成一片,在场的府军人皆振奋,盼望着小郡王下令攻入伊王府,改换王爵。这些亲信士兵好跟着大捞一票。
永宁军众将士的情绪有如洒上了火药,稍微一碰就能燎原引发,悟澈心中暗想“士气可用,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朱驹的运道了。父子相争,无论那方胜利对少林来说都是大有好处。”顺着思绪他将目光集中在眼前这个位居郡王,却孱弱无能的华服青年身上,朱驹的面色苍白,两颊却因激动而现出些许血色,正在听取着手下几个校尉武官的禀告。
小郡王知道身后的和尚虽然救他脱险,却也未必心存善意,他先前对少林寺的估计十分不足,只知道是罗平海的师门,能提供臂助的武林大派,现在孟义山格杀了他最得意的手下,倚为军师的罗大少。自己被迫直接和少林寺打交道,想着悟澈一路狭制,那阴沉无礼的态度,和尚分明看不起他。不禁心中怒火升腾,暗想“若取得关洛大权,非将所有抵触本王之人寸糜于前!第一个便是那该死的孟义山!”
紧张的情势让朱驹心内百转千回,时而恐慌此次兵变的孟浪,时而凶念大炽,短短的几瞬功夫就像在炼狱里走了一朝一样,遍身都是冷汗,深吸了一口气,面对前面宏伟壮观的王府,对几名武官下令道:“进攻!”
三千军兵潮水一样涌向王府四门,斜梯与冲车早已备好,巨木削成的尖柱载上两轮木车,七八名健汉抬起被放倒的下马条石,两样器械配合着撞向紧闭的大门,铁叶铜环在这一撞之下发出“隆!”的巨响,四角的门框隐隐松动,边角落下不少砖石,中间的铁门被木柱条石冲出两个凹坑。冲车后撤准备再次冲击,等不及的军士们早已搭上斜梯,从两侧快步攀冲上墙,霎时便有上百人踩过墙头,永宁府军气势振奋,齐声助威呐喊!
“砰砰!”暴豆也似的一阵连响,一阵硝烟夹着连弩暴射的寒光,驻留在王府的一哨火器营加上两队弩手,结阵射击,攀上墙的一半军兵被火枪暴射的铁砂打得面目全非,纷纷跌落。余下几十人也在连珠弩下射成了刺猬,惨叫声不绝于耳。有幸存的掉入王府墙内,立时便被一群侍卫赶上去乱刀砍死!
王府这边占有地势隔远射击,永宁军几番冲锋伤亡不少,小郡王一方的攻势略微受阻,可依仗着人多势众,攻杀更加猛烈,后续的军兵踩着前面的尸体往上冲,有受伤不死的举着钢刀,带着一身的铁砂跑向敌阵,怒红了两眼往火器营兵的身上砍,连着剁翻两三个,刚刚够本就被四五杆长枪刺过全身,扎了个透!
王府内的千余名铁甲军全体出动,身罩铁叶锁甲,手皆镔铁长枪,枪尖锋锐点钢,三五人一队分列游走,几人合击精准无比枪势浑然合一,便是武技高手遇到这种阵式也颇为难当,永宁军虽然大为不如,好在也是大明军法一炉操练出来的,遇上不致一触即溃,加上士气高昂,到也力战不退。拼死呐喊着向前进攻,前扑后继的疯狂样子让防守的一方的士气也有些动摇。
府内守军反击凶狠,在正面用火器弓箭封锁住了墙头,砰碰的火器轰响,飞矢像是雨线一样猛洒,墙上的人成排的往下落,被火枪轰得有如筛子一样,死尸把围墙两侧能垫高了好几尺,墙壁上开出一朵朵的血花。侧翼由铁甲军的长枪配合王府侍卫策应火器营,清剿落入内墙的敌兵,也是哀嚎不断。在威远侯的指挥下布成了一个收缩移动的口袋阵,有效地绞杀住了永宁军凶猛地攻势。
小郡王这边的将官也有世代的军户,朱驹不会打仗,底下的人正好放手指挥,一见府内的火枪弩箭势头太锐,忙把不断抢上墙头的队伍调开,分出大部去猛攻王府后门。正面集合了三百多个盾牌刀手为前锋,再次发起猛攻。这些人带着数十面需要双手紧握的巨盾,称做“橹盾”。

手执大橹的几十个健壮军汉打头阵冲上去,双脚力踏斜梯,橹盾竖在墙头尤如半扇门板,好似将墙壁加高了半丈。铁砂箭枝力射不透!军士们借着橹盾掩护跳落墙内,在里面结成了一圈防护网遮挡箭雨。后面二百余盾刀手掌握虎头圆盾,手执单刀如狼似虎的借势涌上,杀了前排火器营一个措手不及!很多人不待抵挡便被刀锋劈死,刀刃上血迹未干,众刀手向前狂冲十余步,舞动的钢刀又带得满天飞血,洒落如麻!
顷刻间火器营折损过半,永宁军士气暴涨,后续部队借着几十道斜梯奔入王府,疯虎一样冲击着敌方的战阵。伊王府的铁甲军结阵相迎,迈着沉稳的步履缩小包围,长枪如林,齐刺敌军打头的盾刀手。势如破竹地击穿虎头盾后势道未竭,连人带盾一起穿透,几番喊杀戳死盾手数十。敌人反击多被铁叶锁甲挡住,砍上一下崩起几点火星,显得不疼不痒。也有刀手以盾格住长枪,上前一刀捅入铁甲军的面门,此处无遮无挡,立时毙命。双方恶战就像两头夺食的猛兽,互相撕扯,拉锯似的争夺开王府外墙。地上遗尸越来越多,一时间呐喊杀喝之声远传里许,震破了洛阳城夜的宁静。
战事胶着,互相拼命打得如火如荼,让朱驹十分焦急,来回渡着步子,频频怒喝着:“快撞开大门,撞开大门!”再白痴也看出来了,不把大门攻破让大军涌入。伊王府借着地势能把他这些人全葬送在大门口。
王府大门已经被撞得有些歪斜,沉重的撞木和条石反复冲撞轰轰作响,那扇门却尤自矗立不倒。撞开的空隙后现出不少石料的边角,开战伊始大门就被王府杂役们拆阶为石挡了一半,又拆了一座花园内观赏用的石头假山,下面枕上滚木运到阵前,顶在了大门口。任是外面砸的震天价响,小郡王如何呼喝,也是无可奈何。
朱驹越看战况越是心焦,明明人手是王府守军的两倍,却是难以一鼓做气的拿下前门,手下几个将官还得分兵保护小郡王,又在外围列阵以防洛阳卫军赶来增援,一时无法投入全部兵力猛攻一处。小郡王第一次认识到了战阵的艰辛,改换王爵夺得大位不是原来和罗平海两个人纸上谈兵那样容易,那个高高在上,一直压制他的父王是那样难斗!
朱驹的脸色有些涨红,举目望向王府内的楼阁亭台,离他一墙之隔,相聚不过数十丈远处,便是朱瞻隆王驾所在的观星楼,雕红栏杆后所站的人虽然看不清楚眉眼,但看那黄袍鎏冠,必是伊王国主千岁。
心底又是泛起一阵软弱,生起了向父亲投降认错悔过的心思,转瞬间又被恐惧的海洋淹没。这次他闹大了,并不是奸杀几个民女,手下打死几条人命的事体,闭门思过就算了,他怕伊王要他的命。
愈来愈高涨的喊杀声冲破了小郡王的思绪,数千人在他指挥之下猛烈进攻的气势,让他渐生信心“也只有血战到底才有生机,拼死吃河豚了!”从懦弱转向疯狂的小王爷高声呼喝:“给我冲!攻占王府本王人人有赏,绝不落空。”眼里已是满布血丝,身上华衣前襟也散了,软玉镶嵌的腰带歪了一半,被悟澈狭持的路上跑丢了一只鞋,狼狈万分的在那里大呼小叫。
就这么一位小王爷,让他周围众将心底哀叹,虽然不至于是跟错了主子,也是心生懊悔。好在各人都是为了自己和小郡王许下的奖赏利益拼命。朱驹是什么鸟样子也没人挑理了,卯足了劲指挥军兵拼命猛攻。手下士兵倒是人人用命,嗷嗷叫着奔上斜梯,杀红了眼般不要命的跳下去冲入敌阵。伊王府的铁甲军迎上去举枪就扎,戳死一个高侯爷赏银二两,按着铁甲卫军的人数平摊,多杀多赚,士气高涨不需多言。
一名在前阵督军的校尉赶过来禀报:“千岁!硬攻打不进去,是不是动用火炮?”永宁军在战前就预备好了四门大将军炮,各重五百斤,射程远及三里,威力惊人。只是顾及朱驹要兵变登位,尽力保持王府内的完整,才暂且充做后备。此时一见攻势受阻便想推出炮轰。
朱驹的太阳**直跳,久攻不下早已让他怒火高涨,想都不想就恶狠狠地说道:“推出来,炮轰观星楼!”
“轰!”一声巨响,火炮丸击中了观星阁侧面的一座偏殿,烟尘暴起,碎石乱飞,窗户屋门四散迸上了天。紧接着半面墙壁轰然倒塌,屋舍被这一炮轰掉了一半。这霹雳雷震之威,交战的双方军卒尽皆惊骇。后面接连几声如雷炮响,大将军炮四门齐发震的整个洛阳城都似在颤动!炮弹在铁甲军的人群里炸开了花,这些伊王苦心训练的精兵锐卒也是血肉之躯,几炮下去轰死数十,严如铁壁的防御终于浮动。须臾间永宁军杀声大作,让开中路炮位在两翼展开了猛攻。
小郡王神情得意,显得十分兴奋,几名将官也是大为解气,一舒屡攻不落的郁闷,指挥着手下军兵平调炮口,填上弹丸猛击府墙和堵死的大门,这些墙壁建造时垒石浇浆十分坚固,遇上这种攻城火炮也是一触即溃,轰隆隆的几声过后,除了正面府门被轰倒外,两侧墙上也被开了侧门,打出缺口后永宁军攻势更猛,人人亢奋之下填塞火药过于密实,碰的一声巨震,碎铁千百片齐飞,却是有一门将军炮开火之时炸膛。将周围的炮手与军卒十余人送上了西天,血腥四溢。
阵前炸炮,众军的心里都是一紧,朱驹脸色骤变,笼罩着一层阴霭,心中觉得不吉。
操作火炮的军卒都是临时从永宁府挑选的心腹军队,忠心无虑,却是没有经过神机火器营的操练,此时一见运炮如此危险,人皆骨软!迟疑着不敢再填入弹丸轰击王府。管队的统领上去连踢带踹,底下操炮军士却还是手足颤抖。王府内守军少了火炮威胁一拥而上,又将永宁军占据的前阵推回不少,小郡王见状气得怒吼:“快给我放!往死里轰!”眼神凶恶如狼望着属下众将。
他手下校尉长心说“郡王疯了!”可是这炮击确实停不得,便抽出了腰间的阔鞘腰刀,领着几名手下列队站在开炮军卒身后。将钢刀抖了两下,发出两声朗吟,杀气腾腾的对前面吩咐道:“快填药!手脚慢了拿你们祭刀!”
有人在后督战,赶鸭子上架,几名军兵哀叹贱命不值钱,把心一横拼了!装填上弹丸,轰轰!将军炮连续怒鸣,山崩一样的摇撼着伊王府的各座建筑,崩塌的楼阁,弥漫天空的烟尘,把这绮丽朱阁,亭台九转的王府整个变了副模样。
“他妈的!这火炮好生厉害。”孟义山与莫魁率领着二百马队,全副披挂的停驻在街口。检使大人粗俗的感叹起火器的威力,莫魁不住点头:“邪门!”两人带队在这里耍嘴皮子。管束住一众手下纹丝不动,看风色观时机,等待着进攻永宁军的最佳一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