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夜战八方横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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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发火炮直接命中了观星阁,打得墙毁窗塌,承梁木柱一阵摇晃。土灰溅了朱瞻隆一头一脸,王爷脸色骤变,沉着脸怒骂道:“畜牲!”带着怒火急步奔往楼下,此处太不安全,再来两炮朱驹这小子就得庆贺弑父成功了。
好在炮声一起朱蟠就赶了过来,王佛儿这王府总教习也从战阵中抽身回来护卫,将王爷自楼阁中接了出来,拥簇着他退往后方一处炮火难及的空地。
不一会威远侯也领着几名亲兵退了过来,咒骂着对朱瞻隆说道:“这小混蛋好不歹毒!疯了似的用攻城炮……”见伊王脸色阴沉,双目好似喷火!侯爷连忙会意的住嘴。
朱蟠神容悲戚,眼神里带着些厌倦和憔悴,弟弟下此狠手实在出乎意料,见到父亲盛怒难平更是心里一疼,红着眼说道:“父王,这世子之位在二弟眼中竟如此重要?不惜骨肉相残?对我来说却是无日不想摆脱的负担。他既然想夺,我让给他便是!”
朱瞻隆听得脸色越来越沉,二儿子忤逆炮轰亲父,长子又不想接传王位重任,平素就低调退避,如此时刻还想撂下担子?饶是他这等枭雄也是心乱如麻,只是此时正与永宁军作战,大略的命令还得他来下,千万不可为这些事烦心。强压下动荡的心情,朱瞻隆看了看高侯爷,苦笑着说道:“高兄,眼下战事胶着……渐对我方不利,如何做战还得你拿主意啊!”
高昌泰皱了皱眉,有些碍难的开口道:“前面攻势太猛,咱们抵挡不了太久。得想办法反击!”他拿眼看了看朱瞻隆,又撇了撇朱蟠,说道:“听闻世子武功高强,现在内府空虚,最好由你领些侍卫去保卫家眷,以免战事一乱伤及妇孺。我们在前面也好放心杀敌!”
朱蟠有些不放心这里,看了看他爹。朱瞻隆对他余怒未息,哼了一声,说道:“去吧,这里有佛儿守着。”朱世子这才告退。
高昌泰支走了世子,接着说道:“咱们兵力全集中在府门前,将军炮正在猛轰。坐以待毙不行,得从侧面南大门着手,冲出一支兵力,打乱朱驹的人马部署。等扰乱了阵脚,正面我再亲自率队上马冲阵,定能一举踏溃这些叛军!”
朱瞻隆听了一呆,心说“那边三千人,我一千铁甲卫和火器营都调给你还打得吃力,分兵出去这防线非散了不可……”禁不住问道:“兵从何来?”
高侯爷冷冷一笑:“朱兄,你这府中家人和奴仆足有二三千人……”
王爷心头一惊,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半晌没答话。脑里却转动飞快,把情势想了又想,最终无比决断的说道:“哈哈,好!就来个声东击西!”语音顿了顿,又从牙缝里面咬出一句话:“朱驹,看战事平了本王如何收拾你!”
王教习默默的站在伊王身后,凝望着面前这位千岁之尊。朱瞻隆挺拔的背影里似乎承载了无比的冷酷和孤独,挥手风雷动的伊王也会被儿子所反抗。虎毒不食子,不知他能否割舍亲情?心中不禁升出一股苦涩的感悟“莫生帝王家。”
又与高侯爷商量了一些细节,朱瞻隆召集了王府几名大管事,命他们分头传命仆从男女,在王爷议事的正殿前集合。数刻之后,几千人齐集在殿前听命。
战势一开,这些人虽然心头恐慌,但心想小郡王只是想改朝换代,谁做王爷也跟他们下人无关,惶乱中也有一丝安稳。待到永宁军疯狂使用将军炮轰击王府,打得楼阁化做瓦砾。家仆们跑前奔后,躲在那里都不安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阎王叩门,一炮轰中命丧归天!几番炮轰下来死伤不少。都开始恼恨朱驹手段狠毒,却也被这霹雳横飞的阵式吓得魂也险些丢了。听到王爷传唤,如同溺水者捞住浮木,习惯的就想过去听从指派。
朱瞻隆站在一处汉白玉台阶之上,面带沉重。看了这些人好一会,才缓慢的开口说道:“本王无德!生出一个逆子!现在闹得兵临城下,杀戳不断。卵翼不住尔等的安危,我之罪也……”王爷话语中略显沉痛,以当众罪己来做开场白。
众人一听都觉得伊王话语坦诚,暗暗点头。朱瞻隆顿了顿,接着叹道:“我欲与朱驹决死一战!不忍你们跟着我受累,铁甲卫军会在前面挡住敌兵,稍待放开南大门,大伙从那里冲出去吧。”
“王爷仁德!”“我们不走!”“跟永宁府的杂碎们拚了!”不少人高声喊叫,情绪当即被带动起来,也有那想逃跑的怕背上骂名,口头也跟着“精忠报国,誓与王府共存亡”嘈嘈嚷嚷的喊着。
更多的人却是默然不语,看样子人没走心已经溜了。
朱瞻隆心中雪亮,唇角微露一丝冷笑,挥手止住了下面的喧嚣,语气沉重的说道:“想留下的都站在一旁,听从高侯爷指派。要走的一人发放五十两银子路费,跟从王教习去南门,我要他护送你们一程!”
五十两不是小数,绝对有的赚。有道是王府家人七品官,这些人借着身份鱼肉百姓惯了,都有些田宅地产。想着等出去躲过这场鏖战,都是使唤熟了的下人,无论谁胜谁败还得把他们找回来,一样的当差做事。比留在王府送死要好上百倍。当即便有超过大半二千余人要跟着王佛儿冲出南门。留下的不过四五百,是真正效死忠于伊王的。
这些要逃跑的领了银子不说,伊王府又白搭了几百具甲胄,千余把刀枪。王爷只说是战乱之际留与众人防身。这伙人都去拿盔甲,险些因此争抢打起来,折腾了好一阵,才由王佛儿领着奔往南门。
月影西移,时辰已到了后半夜。王府正门处杀声依然震耳,离此一里外的另一处南大门“端礼门”。绮门朱户前聚集了三四百永宁军的士卒,将出路堵了个水泄不通。以防王府中有人从此逃脱。此处守御虽严,却没有正面战场那种让人心神紧绷,紧张要命的气氛。
“砰!”南门两扇门板被一推到头,人流像是洪水一样涌了出来。里面壮艾混杂,男女老弱都有。没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永宁军士兵们被这忽然的变故搞得呆了,眨眼间人潮呼的拥了上来。立时便将内圈的军卒挤得一阵后退,有几处防守薄弱眼看快被冲破。
郡王有令谕“不得放走一个!”带队的营官率先醒悟过来,一阵喝骂,回过神来的士兵们挥起手中刀砍向逃跑的人群。惨叫夹杂着呼吼,接连血光迸现,四处乱奔的人们一个个倒下,死尸狼藉又将后面的人绊倒。永宁军结阵砍杀,这才站住阵脚。怎奈这人群狂奔有如河堤溃了走水一样,也不知多少人跑了出来!南门周围炸锅似的乱了,声势一起无比喧闹。这些逃跑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有不少穿带盔甲刀矛。手执利刃便起杀心,也是连跑带砍,不管头脸四肢的对着敌军可劲招呼。
杀人!逃,再挥刀,再杀人,血溅满面!野兽一样的疯狂,杀机毕露的两眼,混乱中也不管那边,有人挡在面前便是一刀!被误杀的实在不少。
逃亡的人群带给永宁军不小的损伤,伊王为了牵动战局忍痛派遣了数十名亲卫高手夹在其中,多杀人多闹事,混在队伍里一阵冲击,战死了能有十余个。剩下的人有的已经开始喊:“洛阳的卫军来啦,咱们前后夹击。”“杀啊!”场面被搞得大乱,黑夜里混战永宁军还真怕卫所的洛阳兵杀到。那些伊王掌控下的洛阳卫军战力比他们要好出不少,此时早有探子跑去报告坐镇正门的朱驹:“南面乱了。”
这股乱流各自为战,终究不如正规的明军士兵,渐渐地士卒们形成合围。配合默契的攻杀战斗,有兵刃的还能格挡两下,手无寸铁的眼睁睁送死,奔逃的人们陷进了枪林刀阵里惨受屠戳,永宁军兵杀得王府这伙乌合之众死尸成排往下倒,这个刚死还没着地,身后就压上另一个倒霉鬼。有的见了血光吓晕过去,躺在地上被两边人马踩来跺去,嘴角唇边直流血沫,眼见着出气多入气少,哭号投降、疯狂嘶叫的声音充斥四周,大笑着挥刀乱砍的疯子也有不少。

家人仆役们逃跑受阻,怎样也冲不出去。再挨一会便得全面崩溃。王佛儿在后边实在看不过眼,抄了一杆长丈四的浑铁长枪也跟着杀了上来,他这五千甲士总教习,便是在永宁军里也是名声不小,铁枪舞得如同出洞蛟,变化翻抖好似双头蛇,大枪一扫便是一片,尖锋几下连点便有数人喉窜血箭,杀人如割草!让身周的永宁军骇然不已,纷纷举起长短兵刃齐攻王教习,王佛儿“嗨!”的一声低吼,双臂运劲铁枪在头前盘了个旋,砰砰,四五件刀枪一并崩上了天,几名执刃上前的军卒虎口尽裂,茫然惊楞中被王佛儿以枪拄地,左右开弓两腿翻弹,彭!彭!彭彭!四五个百余斤的汉子,全如断线纸鸢一样口角涌血跌飞出去。
他接着一摆铁枪,突入永宁军的包围圈,横冲一路血光,斜闯众军辟易,如同分水犀牛打开了波浪,身后王府众人跟着他左冲右突,倒也捡起空档跑出去不少,转瞬间王佛儿四周尽是敌军,举目成片的兵刃耀目升花。杀红了眼的永宁军十余名士兵举起长刀列阵围杀王佛儿,都带着分尸的狠劲!刀光片片如雪催来,总教习嗔喝着布履前踏一式高扎马,晃出四五道横如扇面的枪影,噗!噗噗!!立毙前方数人,还不待回劲就听到耳后兵刃挂风,匆忙拧腰一个燕旋,跃在空中转枪大回环,飙然而起的真气顺着枪尖爆袭八方,七八声厉叫响起,周围敌军尽被枪势罩体所杀,石板地面也被劲风刻出数道长长的壕沟,石粉飞溅,鲜红的血冉冉地顺着低洼起伏的地面流淌。
“夜战八方横枪式!”王佛儿挺枪而立,周遭半晌无人敢上,避他如避猛虎。他身材高魁,乱发飞蓬怒瞪着两眼,须髯上都沾满了杀敌所染的滴滴血珠,强横之气直印人心,勿怪敌众胆寒。
喊杀声传到另一处街口,孟义山的二百马队全扎在这里,超出队伍两个马头的莫魁一脸烦躁,**战马也是跃跃欲试,不安分的踏动着地面。莫铁熊单手控住缰绳,伸出右手摸了摸马鞍旁斜挂的水磨钢仗,入手冰凉让他异常兴奋!略为化解了几分暴躁,杀意却是越来越重。
如此动作反复再三,同时在心里琢磨着“大哥怎么还不下令?”等得实在不耐烦,只想着杀过去踏平朱驹的阵地!
老孟坐骑那匹改名老六的乌云盖雪,身背貘弓。手中倒拖着六尺斩马长刀。乍一看威风凛凛,其实是有苦自心知,被智无的金夜叉力打伤后强运内功压下伤势,随时有爆发的危险。眼下战事拖得一刻便是一刻,好借此时机治疗伤势。检使大人一边气运周天,抽丝一样一缕缕化消着夜叉力造成的伤害。一面观望着前面激烈的战斗。
朱驹此刻心急如焚,将军炮几乎将王府前面移平,守军还是丝毫不退。铁甲军的队列散开数丈,减少了被轰中的杀伤。迎着震耳的炮击逆向反冲,三人一队的铁枪阵迅速戳刺,连连毙敌,血水顺着长枪倒流进袖管,染得战袍箭袖一片赤红。效死力战,反而将人数占优的永宁军再次推回大门附近。
小郡王咬着牙看着,五官近乎挪位。
下属的将官们口里骂着这群铁甲军的祖宗,勉强沉住气指挥,再派了两个百人队,这股生力军猛然上去冲击力不小,锋镝正锐,对上久战力疲的王府卫军大占便宜。杀声震耳的一步步踏进,快刀斩麻一样切割着铁甲军的防线。对方一千余铁甲侍卫军眼下减员了三成都不止,血战至今还剩六七百人,宁为玉碎的扼守住永宁军的凶猛攻势。怎奈那边有二百人的新血注入,活力猛增。反观守军久战力疲,几番冲杀后受到压迫的铁甲军不住后退,片刻后竟让对方突入了数十丈!
永宁军气势如虎,呐喊着继续前冲,看得朱驹眉飞色舞,觉得战场攻杀真是过瘾!如果对手不是他爹,真想大声喊出来:“打进去,活捉贼酋!”
小郡王手下将官却有不少会打仗的,看出铁甲军虽然退得快,但是散而不乱,都是持枪倒退,没有转头往后跑的。对方阵营里面还隐隐传出敲着小碎锣鸣金的“叮当!”声,看来是有计划的后退。如果让守军退到楼阁走廊之中,借着地形展开拉锯战。永宁军就完全丧失了人数优势,只有将计就计加紧猛攻,在铁甲军后撤完成前打零散了殿后军卒,冲散中军!也没有别的计策,就是猛攻,再猛攻!
这时候就得看带兵官的武勇和统御,朱驹身边有三个校尉勇略过人,方才指挥炮击的便有其中一个,身材不高,显得黧黑精干,名叫张东阁。余下两人张广、李卫,都是西北汉子,魁梧有力的军汉形象。
这三人都是洛阳前总兵马文明手下的老军官,杀场百战从尸堆里面爬出来的!马总兵死后妄想接任的刘礼威望不足,压不住这些桀骜暴躁的军汉,这三人被死鬼罗平海劝说收揽,投了朱驹。
眼下战事猛烈,正是男儿立功时,这三人不免犯了性子!拿起兵刃并肩杀了上去,那校尉张广更脱了个赤膊,手执两把砍山大刀。舞稻草一样大吼着冲在最前,横劈大砍,气势惊人。剁下的人头顺着狂冲的路线往后飞!当官的不怕死,手下就敢玩命。永宁军前路兵卒也跟着发了疯,不顾性命的就知往前冲。身子被铁枪扎穿了也不管,跑过去抱住了敌人一起滚倒,后背透出的枪尖一尺来高。
被压在下面的铁甲军刚抽开枪杆,血水喷泉一样哗哗外冒。还不待踢开身上的死人,就被后面上来的永宁兵一刀戳透咽喉。双方人人死战,亡命相搏,情景惨烈非常!
朱驹这边疯狂无比的进攻,终于取得成效,渐要击溃王府守军。就在此时有人来报南门吃紧。永宁军的本阵首尾相连,南面一热闹整个队伍浮动起来,不得不考虑加派人手增援。
南门冲出的那些人里有些高手,加上王佛儿。如果他们有人携带了伊王的印玺,跑到洛阳卫所调兵,大军开来,小郡王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不得不抽调五百人手前去助战,顺便拿下南门。这样一来正面的战力被抽走不少,可是不分兵人力便无法调配。
铁甲军们压力减少,获得了喘息的时机。借此机会稳住了阵脚,重新结好了被冲得溃散的战阵。朱驹狠跺了一下脚!心里为之扼腕不已。
五百人跑去南门参战,南面永宁军实力大增。杀得伊王府这边鬼哭狼嚎,伤亡不断增加,跑出来的人流逐渐败退。有不少又被挤回了端礼门内,被残酷的拼斗吓傻了的人也有不少顺着道路往王府里面跑。带得永宁军兵一路追杀,渐渐深入,有近千人被牵制在这一带,就像掉进烂泥沼一样,拔不出腿。
“咚咚咚!”猛然间沉闷如雷的巨响划破了天空,牛皮战鼓响如雷鸣。进军鼓!威远候高昌泰坐骑战马,身穿朝廷赏赐大将的彪虎衣,外披软甲。手执宝剑指着朱驹的方向,煞气满面的喊道:“给我杀!”身后一百名健卒披甲上马,组成的一队骑兵纵马冲出,快如迅电势若狂飚的卷入了战阵。
铁甲步军紧随在后,战鼓咚咚催摇人心,震慑敌胆。击鼓的军卒抡开膀子擂鼓助威,王府守军喝声震天的开始大反攻。骑兵踏上永宁军前阵,马速带着冲力。一枪戳下去把人挑得飞了起来。大刀由上自下力劈华山,连人带兵刃削个两片!唏沥沥的马嘶夹杂挥舞兵刃的风声,军卒们死战的力吼。天雷下击一样震慑全城的威风战鼓,交织着组成了方圆数里的战场。
莫魁在街口实在等不下去了,孟义山也是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前面狂猛的交战。心里兴奋的喊道:“打热火了!”他把手中六尺大斩马平托了起来,放在手上颠了颠。亮开嗓子喊道:“弟兄们,马踏前街!砍他妈的!”
孟义山一马当先纵了出去,二百骑齐声应合。蹄动如雷紧随其后,莫铁熊一路脚催战马,双手抡圆钢杖,杖六青钢杖在头顶呜呜盘旋,过耳生风,杀神一样狂暴无比的冲向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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