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惊心动魄夜 消魂夺魄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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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现出一片神秘的微笑。
“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人来了。”
郭彤心里一惊,仍然是什么也听不见,黑衣少女小声说了这么一句,遂闭嘴不言。
约莫过了一小会儿,郭彤觉到窗外起了一阵小风,像是有雪屑飘落在瓦檐窗户上那般声音。不过,“刷刷”那么响了两声,即趋于安静。
透过白白的窗户,可以看见一些婆娑摇动的树枝。然而,此刻在郭彤的感觉里,却似有“风声鹤唳”的味儿,只当敌人俨然站立在窗外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才见少女微微笑道:“好了,他走了。”
郭彤好像堕入五里雾中,怔了一下,道:“谁走了?”
黑衣少女冷冷哼了一声,道:“还会是谁?当然是你最怕的那个向阳君了。”
郭彤一时愕然,说真的,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向阳君那个人,在他心里已构成了极度沉重强烈的威胁。一提起他来,就禁不住心惊肉跳,想不到自己心里的隐秘,居然会被对方一照面的当儿就看了出来,猝然被对方揭穿,脸上禁不住有些儿讪汕。
停了一下,他才讷讷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他怎么不会找到这里?”黑衣少女冷冷笑道,“想不到我无意之间的来访,倒救了你一条命。”
“救了我一条命?”郭彤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还不相信?”黑衣少女道,“要不是我把你这里的灯弄灭了,只怕现在你已经没有命了。”
郭彤一时无话好说,因为对方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果真如她所说,如果这屋子里燃有灯光的话,势必会引起向阳君的疑心,再想逃得活命,只怕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心惊肉跳,却又庆幸地看了那个少女一眼。
黑衣少女一哂,道:“我说得对不对?你可领情?”
郭彤点了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只是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少女道,“别人的事我还可能不大清楚,可是向阳君我却是太清楚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信不信由你。”
郭彤眨了一下眸子,讷讷道:“你刚才说,你是从天山来的,可是?”
少女点头道:“不错呀!我是天山来的,怎么?”
郭彤显然是想到了一个人,禁不住吃了一惊,他睁大了眼睛,仔细地认了一下对方,讷讷道:“难道姑娘你是天山冷魂谷来的?”
黑衣少女听了,甚久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道:“你也知道冷魂谷这个地方?”
她微微一笑,接下去道,“不错,我就是冷魂谷来的,怎么,那里有你认识的人?”
郭彤立刻接下去道:“这么说,姑娘你可是姓毕?”
黑衣少女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在他身上转了一转,讷讷道:“不错,你认识我?”
郭彤道:“那么,你一定就是江湖上传闻已久的那位毕无霜毕姑娘了?”
黑衣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才讷讷道:“毕无霜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响么?”
“那倒也不尽然!”郭彤道,“一般人对她是不清楚的,只是较高一层的武林人士,大都对她的名字不陌生!”
少女道:“这么说,你显然是武林中高一层的人士?”
“那可是不敢当!”郭彤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师门中的人物,如姑娘所说的那位静虚老方丈,以及一干长辈等……这些人都是足足可以当得。对于姑娘你的大名,却是知悉甚清!”
少女笑道:“你似乎已经认定了我就是毕无霜?”
郭彤一怔:“难道不是?”
少女一双澄波眸子转了一转,点头道:“好吧,就算是吧。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对外张扬的。你要是对外泄露一个字,我可是放不过你!”
郭彤心里动了一下,得以证实了自己对她的猜测,暗忖道:“啊,原来她果然是那个传说中的毕无霜姑娘!”
他久闻这位姑娘的大名,悉知她的武功造诣。
不知是传说对她过于夸大,抑或有什么其他因素,渲染得这位姑娘简直有通天彻地之能,似乎她的武功较诸那个向阳君还要高出许多,以致于向阳君处处都在躲避着她……
这么一想,对于郭彤来说,不禁在潜意识里生出了一番鼓舞,大大生出一番敬仰。
当下,他情不自禁地由位子站起来,抱拳道:“原来足下就是毕姑娘,失礼、失礼!”
黑衣少女含着一抹娇笑道:“你虽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但是对你说来,却并无好处,因为我绝不会帮助你与向阳君为敌,这一点你要清楚。”
郭彤冷笑道:“姑娘又何必关照,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并无所求,你大可放心。”
“这样就好!”
这个看来神秘的毕无霜姑娘,随即由暗影中那个角落处缓缓地站了起来。
“倒看不出来!”毕无霜缓缓地道,“你还挺有骨气的,你的这一个想法能够坚持到底才好!”
郭彤由于在暗室里停留了甚久,一双眸子早已适应眼前的环境了。
彼此对面相视,他已能更清楚把对方看个仔细,无可否认,呈现在眼前的那张脸确实是他毕生以来见到的最美丽的一张脸。
郭彤绝非是一个性好渔色之人,自他懂事以来,对于异性一向缺乏兴趣。这一性格的偏差,常常为人奇怪,也是自己不能理解的,这也是他所以醉心佛学禅宗,而在年纪轻轻的少年时光,选择了皈依佛门。
然而,这一个似乎已经认定的事实,却在这一刹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在他目睹华无霜的一刹那,他心里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一颗心只管“通通”跳动不已,脸上更情不由己地发起烧来。
毕无霜已经由对方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发现了不寻常的光采。
她神色立刻一凝,那双和对方互视的眼神里陡然显现出精锐光华。郭彤恍然一惊,连忙把投视对方的眼神移向别处。
毕无霜原本的一些不悦,在目睹及此之后,不禁化为乌有。她转念一想,又有些好笑,莞尔道:“郭兄,我今夜冒昧来看你,当然并不仅仅是告诉你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郭彤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嘴里哼了一声,使得他没有勇气再看对方一眼。
毕无霜冷呼了一声,道:“你听见了我说的没有?”
郭彤点点头道:“听见了。”
这句话,形同幼儿与长上对答。自己怎么忽然间被对方给改变了,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毕无霜道:“你听着,我要你这几天老老实实地住在这间房子里,不能乱动,你可愿意?”
郭彤看了她一眼,本想顶她几句,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情不由衷地点了一下头。
当他忽然发觉到自己的言行并非本意时,却已慢了一步。
毕无霜因见他答应得这么快,脸上大是喜悦,含笑道:“谢谢你,其实这么做,不仅仅是为我,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郭彤心里说不出的懊丧,偏偏那双眼睛就是不争气,总是忍不住要看上对方那么一眼,而且总会带给自己一些不宁静!
他镇定了一下,讷讷道:“姑娘,你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点?”
毕无霜道:“我能告诉你的也就是这些,不能告诉的,你勿须知道,另外……”
微微沉吟了一下,她瞟了对方一眼,“还要麻烦一下,请你转告那位崔老前辈一声,要他最好退出这一是非之地。”
郭彤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要崔老前辈也不要与向阳君为敌?”
毕无霜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毕无霜缓缓地道,“老前辈的武功当然很高,只怕也不易胜过他……万一要是胜不过那个向阳君,可就与他老人家颜面大有关系:这就所谓‘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为他老人家着想,这件事是大大不上算的。”
郭彤硬下心冷冷一笑:“这恐怕不是姑娘的本意吧,你岂能事事为人家打算?”
毕无霜道:“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你不妨转告崔老前辈,要他老人家最好退出,要不然惹出来的事情,可就不是他老人家所能担待得了的!”
说完这句话,她随即由椅子上站了起来:“记住我的话,我走了!”
她一面说,一面移步窗前。
也就在她身子方一接近窗前之初,两扇窗随即大张开来,毕无霜亭亭娇躯,活似一只墨蝶,夹着一阵风,呼地穿窗而出。随着她穿出的身子,两扇窗子霍地又自行关上,发出了“匡”的一声大震。
郭彤一惊,忙上前打开了窗户,探身往外看了一下,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
他关窗闭户,摸着黑上床就寝,脑子里全是这个姑娘的影子,乱糟糟的。
再者,那个野鹤崔奇,也是致使他心情烦乱的主要原因。当初老方丈要他投奔崔奇,固然含有请他造就成全之意,却不曾明白交待要他改拜崔奇为师。须知武林之中,对于改拜师门一项最称大忌,况乎这个崔奇据郭彤所知与老方丈过去还有过不可化解的过节。虽然这段既往老方丈不曾提起过,临终更有“不予追究”之意,却亦有“无可奈何”的遗憾在内……郭彤对于这个崔奇多多少少在潜意识里总有一些敌意,要他改拜此人为师,打骨子里不心甘情愿。
偏偏是老方丈要他前来投奔,在形势上万难摆脱。再者,这个崔奇对他又有过两度救命之恩,更使他感觉到欠了他一大笔情谊,于公于私,都使他无法摆脱。
眼前的情势发展,的确是微妙之至,自己费尽心机,千方百计得以摆脱的强敌,竟然旋踵间聚在了一块儿。
目前情形较诸昔日要险恶十分,只要有些微疏忽,败露了踪迹,就有性命之忧。
郭彤费尽了心机,才得苟全活命。所以他不愿就此葬送,就得加意提防,以期度过眼前难关,谋定后策。
这一夜他辗转难宁,待到双眼困倦,不得不合拢入睡时,东方已现出了朦胧的乳白颜色。
大雪纷飞。
一夜之隔,使得这快活斋客栈,又换了一番景象。前夜余雪未退,此番又再着以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积雪足有尺半深浅;累积在树叶上的也有数寸深浅,微风摇过,簌簌落下一天银花,景致甚为美丽。
客栈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什么声音,更不见一个闲人。一只大黑狗由那边屋檐下缓缓地走出来,抖落身上的雪花,由这一边跑到那一边,留下一道清楚的脚印子。那印痕极像是梅花的片瓣,随着黑狗的身后一路拉下来清楚人目,自有其宁静潇洒的一面,煞是好看。
顺着这条长廊,箭也似地直接下去,那里有一幛八角形的建筑,悬有一方长匾,匾上书着“如意厅”三字。
说白了,这如意厅不过是客栈里附设的一处酒馆而已。
冷天,人们很容易想到去吃东西、饮酒。
手持酒壶的这个人是个好魁梧的汉子。
虽然是大冷的下雪天气,他身子依然只穿着一袭单薄的长衣。湖青的绸子面,前心后补处绣着一轮血红色的大太阳。
这种季节里,目睹着对方这般穿着,似乎有一种极不调和的感觉。
岂止此一样,包括这人那副魁梧的块头,以及头上那一条老长的发辫,那么红的脸色……都是不常见的。
南岳一会,向阳君技压群伦,那一根象征天下唯我独尊的武林权杖,原已到手。不意,在最后关头,竟然杀出了那个天山魔女毕无霜。

向阳君就匆匆地有如败军之将逃离了现场。
时光匆匆,数月之后的今天,他又奇妙地现身于此,却似乎仍未能逃开那个有“天山魔女”之称的少女跟踪,这也许是他未能想到的。
如意厅里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几个客人。
第一个,是个五旬左右的瘦小汉子,披着一件老羊皮袄褂。这人眯缝着两只眼,手上拿着老长的一杆旱烟袋。可能在他手上已把玩多年,太湖斑竹的烟袋杆子,滑溜得显出黄玉般的光泽。
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进门之后,一双细小眸子转了一圈,慢慢吞吞地走向一个角落坐定。
随着这人进来不久,一连又进来了四个披着蓑衣的汉子。
进门之后,他几人卸下蓑衣,抖一抖,雪花籁籁,落满了一地。一个小伙计赶忙凑过去,用扫帚清扫干净,几个人却已经在正中那个圆桌四周坐下了。
四个人除了外着的一袭蓑衣相仿佛,里面的穿着大异其趣,年岁也相差甚多,不像来自衙门的官差。
一个是年近古稀的白胡子老头,一个黑矮四旬汉子,另外的两个人是介乎于三旬四旬之间的青年汉子,一人衣蓝,一人衣白。蓝衣人高发挽髻,背插双刀,白衣人长眉俊眼,虎虎有威。
这四个人,从外貌气质上看来,怎么也不像是一条道儿上来的,事实上却是一条路上来的。
彼此招呼了一声,各自拉开坐椅,排场地坐了下来。
这里原本坐满了八成,现在忽然加上前后这五个客人,顿时热闹多了。
黑矮的四旬汉子,手里掂着一个蓝布包袱,用力地往椅子上一放,发出了“当啷”声,任何人都能听出来里面包着的是铁器。
那汉子一经坐定,随即大声吆喝着:“小二过来!”
显然,绝非本地江汉口音,而是北地齐鲁之音。他的这一声吆喝旁若无人,称得上声震四座。
在座的每一个人,一齐把目光投了过来。
黑汉子似是警觉,后又被同桌的那个老者狠狠地瞪了一眼,恍然有所悟地低下了头。待到堂倌匆匆跑过来请问时,那个白胡子老头只低低地吩咐了几句,较之先前黑汉气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紧靠着轩窗,独酌自饮的向阳君,对进出的人根本不予注目,惟一使他感兴趣的就是手上的酒。
斜刺角落里那个先走进来的瘦小汉子也是一杯在手,其乐无穷地独自饮着,所不同的是,向阳君常常是酒到杯干,而这个人仅仅是浅尝为止。
向阳君所注意的,仅仅是杯中酒。
这个人不但注意酒,还注意人。
他不时地剔动了一下眉毛,有意无意地向着对首角落里的向阳君瞄上一眼,骨子里像是藏有很重的心事。
尽管是屋外大雪纷飞,滴水成冰,里面却和暖如春,洋溢着一番温暖。
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瘦子点了一小锅羊肉。趁着那个伙计给他上菜时,就见他小声地嘱咐了几句。那个小伙计先是一怔,随即惊骇地看了他一眼,嘴里答应一声,匆匆掉头而去。
须臾,小伙计同着一个胖胖的管事先生来到了瘦子面前。
瘦子那一双细小的眼睛,向着四周扫了一眼。就在这一刹间,又陆续进来了几个人。
即使不常在外面跑动的人,也能认出来,来的这几个人是官面上的人物,为数总有十个之多。
进门之后,这些人迅速地散布开来,分别站立在每一个边沿角落里。
看到这里,那个管事胖子的神色不禁猝然一变。
却见独坐自饮的瘦小汉子,由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向着胖子晃了一晃,嘴里说了几句什么。
胖管事立刻唯唯称是,下意识地偏过头,向着对角的向阳君看了一眼,随即匆匆离开。
一会儿,所有的伙计都出动了。
几个伙计一个个挨桌子传送着话儿,大家伙纷纷起身离座退开。
先时黑压压满一屋子人,不过瞬息之间,便走散一空了。
说是走散一空,未免有点过甚其词,起码三个桌子上还有人。
一个是出示身份的四旬瘦汉——似乎是官府一个颇有身份的人物,这一点只由他方才对胖管事的表示即可认定。
另一桌,即是那个白胡子老头等四人的一桌。
再剩下,就是临窗一隅的那个向阳君了。
整个食堂乱哄哄的,客人嚷着会钞,然后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引起了乱嚣的一阵喧哗。
然而,对于向阳君这个单独的客人来说,像是什么也不曾觉察。他只是注意着手上的那一壶酒,不时地仰起脖子来,把满满的一杯酒注入喉咙里,对于手握刀柄怒视着他的一个人也不瞧上一眼。
眼前一番混乱渐渐归于宁静——由乱而静的气氛;最容易让人体会出来。
无异,那个先来的瘦小汉子,是这些后来人的一个头头——但见他放下手上的酒杯,轻轻地咳了一声。
十几个散立四周的彪形大汉,一眼即可看出是食公粮的。他们听了这声轻咳之后,都向前移动了几步,而且目标是一致的。
说得明白一点,数十道目光都交集于向阳君的身上。
然而身受众目盯视的向阳君,却作出一副俨然未知的模样。
当然,他绝不可能是真的“未知”。
他又缓缓地往杯子里斟了一杯酒,仰首而干。他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发觉壶空了,便抬起脸来喊道:
“小二……”
锋利的眼神,就像是两支利箭,直射向柜台——咳,柜上空空的,哪有一个人?
不要说是小二了,就连坐在柜上收钱的那个胖管事也没影了。
向阳君挑了一下浓黑的眉毛,第二次唤道:“小二!”
这一声,比刚才一声嘹亮多了,却仍然不见一个人影跑出来。
正中座头上那个白胡子老头呵呵笑道:“二黑子,你就行行好,这位贵客嚷着要酒,店伙计又不在,你就劳驾一趟吧,反正柜上多的是,是不是?”
黑壮汉子的外号叫“二黑子”,高声应答道:“行……”随即由位子上站了起来。
就见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衫裤,嘻笑着一张黑脸,晃晃荡荡走进了柜台。
敢情这帮子官府里的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向阳君的厉害——那倒未必,如果真地不知道,也就不会来这么多人了。
他们没想到向阳君这个人的扎手劲儿,这话倒是真的。
黑汉子拧着身子,那副劲儿就像是跟自己过不去似的,不时地咧着嘴笑上那么两声。
柜台里边堆放着十来坛子酒,红布包口儿,上面写着“醉月轩”三个大字,每一坛都有十来斤重。
“二黑子”本名叫徐天雷,有个外号叫“大力神”。要论力气,整个汉阳府他可数第一。这么多年以来,还没见过他输给什么人。
这时,他是存心要在大家面前显摆显摆威风,就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勾着酒坛子的坛耳,一满坛子酒就提了起来。
大力神徐天雷一来自信一身神力无人可及,再者可是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再加上官府里的平日威风,他怎会把向阳君看在眼睛里?
整屋里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这几个人的眼睛却都直不愣登地直瞧着他。可以预见,一待这坛子酒送到,势将爆发出那股火爆的场面。
说时迟,那时快。
蓦然间,就只见大力神徐天雷倏地一个快速转身,随着他的转身之势,嘴里一声叱道:“看酒!”
二字一经出口,一股疾风扫出,空中忽悠悠荡出一团黑影。
这坛子酒一经抡起来,可真有“飞流星”那番气势,由其直奔的势子看来分明直袭向阳君——要是一下子抡着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眼看着黑呼呼的这一坛酒,立刻照顾到了向阳君的头上。这时,向阳君才忽然惊觉过来,右手倏起,手中竹筷往上一举,刷啦啦一阵子响声。
嘿,可真是好戏连台!
就像是表演杂耍似的,眼看着向阳君手上的一根筷子,插挑在飞来那坛子酒的坛耳里;就凭着细细一根筷子的力量,竟然力挑不折,那么大的一满坛子酒,只是忽悠悠地在筷子上打转儿,发出刷啦啦的响声,筷子却是连弯也不弯一下。
虽然只是随便的一手活儿,可是看在内行人眼睛里,可就大有文章。
座上的白胡子老头,以及独坐的那个削瘦汉子,看到这里都由不住吃了一惊。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坛子酒又由向阳君手上飞了出去——来而不往非礼也,满满一坛子酒忽悠悠直向着大力神徐天雷当头直砸过来。
徐天雷吃了一惊,倏伸双手向着来坛接去。凭着他一身神力,小小一坛子酒还难不住他。话可得说回来,这坛子酒接是接住了,那股子后劲儿,却使他向后摔了个筋斗。
只听见“噗通”一声,直挺挺地仰身摔倒在地上,顿时手臂齐根发麻,半截身子发软,想站也站不起来了。
这番情形在现场人看来,都由不住大吃了一惊。
独座上的那个瘦削汉子蓦地眉头一皱,手拍椅柄怒声道:“放肆!”
话声出口,即见他霍地由座位上挺身站起,只是有人更要较他快上一步。
事实上,那个白胡子老头以及他同座上的两个年青汉子也已跃跃欲试。
独坐的那个瘦削汉子,原本正要发作,中座的白胡子老头,对他欠身拱了一下手,前者遂又坐了下来。
白胡子老头那双眸子,在同座的两个年轻人身上转了一转。后二者早已按捺不住,同时掠身而起,身子向前一扑,极其轻快迅速地来到了向阳君座前。
向阳君在此二人扑上时,对他二人简直视同未见。他那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似睁又闭地半开着,加上浓眉下垂,简直摸不清他的视线所在。
高发双刀汉子,身任汉阳府马快班头,此人姓李单名一个序,人称“旋风双刀”,一双钢刀有风雨雷霆之势。
那一个白衣长眉汉子,与李序一堂当差,身手却要较李序要高上一筹,人称玉面哪吒江涛。
论及二人虽说是吃的一口衙门饭,却绝非是一般衙门里所谓的那种酒囊饭袋,原因是当今汉阳府的府台大人虽是二甲进士出身,却是生性好武,生平最喜结交怀有奇异武功的能人异士,座中那个身披着老羊皮袄褂、手托斑竹旱烟袋杆儿的五旬汉子,即蒙他待若上宾,礼聘在府的一名异人。
这人虽说目前只是府台大人官邸的一个清客身份,却负有指挥督导这些捕快的权力。
眼前蓝白二汉身子一左一右,已把向阳君钳制居中。
高发双刀汉子一经站定,当下环抱双拳,嘿嘿笑道:“朋友,好身手;光棍一点就透。朋友,你的案子犯了,在下李序和这位江爷都是在汉阳府当差,闻知你大驾来此,就匆匆赶来。唉,得要劳你一趟大驾,走一趟衙门吧,嘿嘿……”
这个人连连抱拳,口发笑声。那双看来凶悍的瞳子,只管骨碌来回不停地在向阳君身上转动。
旋风双刀李序说了这番话,往后退了一步,整个屋子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瞧着向阳君这个怪人,倒要看看他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是时,先前被酒坛子砸倒在地的那个黑汉子大力神徐天雷,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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