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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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英一个人在屋里发呆,这个突兀的决定让他有些发懵,在他心里是既有准备,又无准备。说有准备吧,是他早就知道了寒假回家去是要订亲的;说无准备吧,是他没想到这么快,上午刚回来,这下午就要去订亲,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本来他还侥幸地以为这次回来得仓促,来不及办的。
他脑子里乱乱的,什么都想不出来,晚上就要订亲了,自己却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索性又半躺在床上发起呆来,任自己的思想天马行空。
过不多久,母亲勿勿推门进来。
“长英,你怎么还躺着啊,还没换衣服呢?”说着,她打开抽屉,帮他拿出那套新衣裤来,放到长英床上,“快换上,快,你阿爹在堂屋等你很长时间了,这就要带你去沈家下聘呢。”见长英不动,她又推了推他。“快换啊,长英。”
“哦。”长英顺口答着,懒懒地起了身。
“你赶紧换上出来,我先到前面去了。”说完母亲走了出去并随手替他带上了房门。
长英换上了衣服,这是一套烟灰色毕叽尼中山装,由于新的缘故,穿在身上笔挺笔挺的,他觉得有点拘束,感觉身子装在了套子里,领子也嫌紧了点,扣着有些呼吸困难,脸都憋红了。心想还是自已的那套航校学员制服好,美式的,穿着挺神气,他看到过有很多军官都是穿着制服举办婚宴的,人显得特别英挺。
不过现在对他来说穿啥都无所谓,父母让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反正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等他来到堂屋,父亲已经等在那儿了,一见他出来,说了句:“走吧。”抬脚便走,长英忙跟上去。
沈家不远,离他家只有十来米远,父子两人只一需几步路就到了。
沈家夫妇听得门外的脚步声,早已迎了出来作辑道:“罗大哥来了。”长英父亲还了个礼,歉道:“叫你们久等了。长英,来见过你沈家叔叔、婶婶。”
长英硬着头皮走上前,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道:“沈家叔叔、婶婶好。”
“好好好,马上就不能叫沈家叔叔婶婶了,要叫丈人丈母了,罗大哥,你说是不是?”沈家叔叔沈振德爽朗地大笑着说。
“哈哈哈,是是是。”父亲附和着笑道。
“他大哥,快进屋吧,长英,来。”沈家婶婶上来招呼。说完,又朝长英深深地盯了一眼,长英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低下头。心想:“如果丈母娘看女婿都这么个看法可有点吃不消。”
进了屋坐下,沈家婶婶上了茶后便也落了座。互相寒暄几句后,便见长英父亲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布包,双手奉到沈家夫妇面前,说:“振德老弟啊,承蒙不弃,我家老二日后就劳二位关照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权当下聘之礼,日后他二人结婚时,另当再备礼。”
“哪里,哪里。”沈振德忙起身,双手恭敬地接过说。“小女年龄尚小,不懂事,今后还请二老和长英多多担待。”
“长英从小就很照顾娴芝的,这长大了更会照顾的,长英,是不是啊?”沈家婶婶含笑看着长英说。
长英顿时觉得头皮一阵麻,呐呐说道:“是,是。”
只听边屋的门帘后面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长英估计是娴芝躲在门帘后偷看,不由得又一阵头皮发麻,暗想今儿个的窘样子全叫给她看去了。
等父子俩回到家里,长英顿时惊异于母亲的办事效率之高了。只见堂屋、边屋和院子里都放上了八仙桌,桌上已布好了碗筷,每张桌子上也已经陆续放上了一些个冷菜,像白鸡、肚片、松花蛋、爆鱼什么的。堂屋里的神龛前点着三柱高香,边上燃着各燃着一支大红蜡烛。母亲还在屋里屋外的忙着张罗,他的伯母婶婶们也兴高采烈地在一边帮忙。
长英心里暗叫:“不会吧,搞得这么夸张。”他本来以为,这订亲只不过是双方交换一下聘礼就行了,所以他简单地认为如果日后与沈娴芝处不来,只要互相说一声就可以解除婚约。没想到还要大办宴席的,搞这么隆重,这一下亲戚邻人都知道了,日后若要解除婚约的话不是没脸见人了?一想到这儿,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罗家在本村也算得上是富户人家,家道殷实,长英的父亲罗章兴早年曾在省府某衙门任过职,在目睹了些个官场上黑暗后,便淡了仕途之意,恰逢罗老太爷病重,身为独子的他便辞官回乡,侍奉在病榻之前。然而罗老太爷的病日重一日,不多时便撒手西去,此后,长英父亲便定下心来,全力掌管起这份家业,过起这世外桃园的生活来,不再去图那些个功名利禄。然而他毕竟是从过仕的人,见识自非一般乡里人可比,对事物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对时事深谋远虑,见解颇丰,故深得乡里人的敬重,且他又脾性温和,乐善好施,故在村里的人缘也是极好的。
沈娴芝之父沈振德,早年在县里开了个铺子经营南北货生意,因了生意上的缘故,经常走南闯北,经历颇广,也着实赚了不少钱财。本来他们两个,一个乡绅、一个商贾是塔不上什么边的。然自日本人入侵后东北后,北边儿的货都叫日本人给垄断了去,一般商人再北上行货,既危险又无利可图。再后来,上海也叫日本人占了去,南下的水路也给堵上了,这生意是越做越难了,故沈振德干脆关了铺子回到家里。好在他家底厚实,家里的田地丰沃,且前些年也赚了不少钱,尽够他家舒适地过日子了。在把女儿、儿子都送到县城读书后,他每日里闲来无事,便找长英父亲喝茶聊天。
一来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二来两人都有一种怀材不遇的落泊之感,言谈中甚是合拍,这一来二去便结交起了兄弟,更恨不得合二为一,并为一家子人。一日里谈得高兴,便议起了儿女亲事,希望亲上加亲。本来这门亲事是怎么也轮不上长英的,因他是家里的老二,照理也是要给他哥先定,无奈他哥自投军以后,几年未曾有消息,生死未卜,故这亲事就落到了长英的头上。
照长英父亲的意思,两家既离得近,且他和娴芝父亲又是称兄道弟,所以也就不避那个嫌了,把由两家各办的酒席放到了长英家里一起办,把两家的亲戚贺客也聚了拢来,图个热闹。两家主人都是这村里的头面人物,在村里几乎每户人家都有沾亲带故,故来致贺赴宴的人也极多。
酒宴上杯光交错,两家人坐在主桌上,长英和娴芝两人并排坐在中间。因是订亲,乡人贺客也并不闯腾这对新人,只是不断地向两家大人祝贺敬酒。长英和娴芝二人只是腼腆地坐着,像是两尊木偶,几乎不动,也不好意思吃菜喝酒。中间也有人上来打趣的,都叫长英母亲给婉转地挡了回去。这时的长英,已经被这气氛弄得有点晕晕乎乎的,似乎已经忘了这是自己的订亲宴酒,看着这屋里屋外热热闹闹的这一片人,自己俨然变成了一个身外客,带着机械的笑,频频向来贺的人点头回礼。
就在这晃晃忽忽中,酒宴上的人渐渐散去,屋里渐渐冷清了下来,长英的意识才一点一点回到自己的身上,他才意识到从今天起他已是有未婚妻的人了。长英偷偷地瞄了娴芝一眼,娴芝穿了件簇新的大红缎子棉袄,头上依旧是两根大辫子,辫梢上各扎着一根鲜红欲滴的红绸子,脸上略施了胭脂,在灯光的衬映下,眼波流动,甚是娇艳动人,与照片一比,多了几分灵动和娇羞。她也似乎感觉到了长英的眼神,微微地侧过头来,轻而羞涩地一笑,长英看了不禁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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