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深夜泣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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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下去:“正在大家发呆的时候,羽凡大喊了一声:‘大家快动手,帮忙抬伤员。’于是,大家顾不得害怕,纷纷上前帮助抬伤员。这时,有个**的军官,看到我们臂上的红十字袖标,把我们大骂了一顿,说我们带着它想找死。我当时生气极了,我们是来前线帮忙的,没想到却遭到了这么一个粗人的大骂。见我生气,在我边上的一个小兵对我解释说,那是他们长官的好意,鬼子可坏了,专打卫生兵,我们戴了袖标危险就更大。听了小兵的解释,我们才明白怎么回事,虽然拿下了袖标,可是一想到那个军官的态度,我心里仍旧忿忿不平。可羽凡他不肯拿下来,他说他不怕,他要让伤员知道有医生在,有人会救治他们的,为此,他还跟那个**军官顶了起来。正在这时,鬼子又攻上来了。那个**军官也顾不得跟羽凡再争,转身带领着他的士兵向攻上来的鬼子冲去。顿时,阵地上响声大作,枪炮声、爆炸声、嘶杀声混成一片,一阵阵爆炸把我压在战壕里抬不起头来,我看见羽凡仍旧跟一些人在往下抬伤员。不知道过了多久,阵地上的响声逐渐稀了起来,又恢复了平静,我趴在战壕上往外一看,阵地前又多了一层尸体,被炸弹炸过的泥土里还冒着青烟,地面上又多了许多坑坑洼洼。突然我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弹坑里半躺着个人,正是刚才骂我们的那个**军官,他好象受了伤,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从他略微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出他还活着。这时,有两个兵从战壕里一跃而去,看来是想去救他的,刚等他们摸到那弹坑边上,突然从鬼子的阵地里发出一阵枪响,他们俩个先后中弹,一仰身倒在了地上。又过了会,我们这儿又有人跳出战壕去救他,却又被鬼子打死了。那个**军官被枪声震醒过来,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朝我们这边轻轻摆手,示意我们不要去救他,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我们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却没办法救他,心时真急啊,一分钟两分钟地过去了,就象是过了一个世纪两个世纪似的。
忽然,从我们的战壕里又跃出一个人影,等我看清那是羽凡,我惊得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鬼子的枪声又响了,羽凡灵敏地躲过了一串串子弹,一个鱼跃,跳进了那个大弹坑。他俯身背起那个**军官,爬出了那个大弹坑,刚要往回背,鬼子的枪声又响了,只见羽凡身子一仰,和那个**军官一起双双倒在了弹坑里。看到羽凡也受了伤,我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我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一下子爬出战壕向羽凡冲去。鬼子的枪声再度响起,却很幸运地都没有打中我,一会儿我就跑到了那个大弹坑。羽凡躺在那里,鲜血从他的脖颈边大股大股地涌出来,我吓坏了,手忙脚乱地要为他止血,可任我怎么按,血就是不停地往下流,怎么也止不住,泪水迷了我的双眼,我不知所措地喊:‘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显然羽凡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行了,他无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个**军官,好像示意我,让我去救那个**军官,不要管他了。然后,他又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说:‘这个给你,小亭,看来我……我不能陪你去找爸爸妈妈了,你自己要……要勇敢……。’我没办法救他!我救不了他!我只能趴在他身上哭。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我好像听见他在我耳边说:‘小亭,起来,你不能哭,不能再哭了,你还有责任!’我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对了,那位**军官还躺在我身边,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一想到羽凡的嘱托,我赶紧爬过去看他。他还活着!我连忙给他包扎了一下,就要背他。没想到给他一把推开,看来他是怕连累我不想让我救他。可这是羽凡给我的最后嘱托,我怎么可能不救他,他的生命是羽凡用命换来的,我怎么又能让羽凡白白牺牲呢?我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在我的背上,他也无力再挣扎,只能任由我去。那时,我也不知从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他那么大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背得动他,可我当时就是这么背着他一步步往回走,走不动了就爬,说也奇怪,一路上鬼子都不朝我们开枪。可是,只要我们阵地上一有人探出身来,鬼子就一梭子弹过去,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我就这么爬啊爬,终于爬回了我们的阵地。一等回到我们阵地,我就晕了过去。”

“听说,那位军官还活着。”讲到这里她凄然笑了一下。听到这里,长英的心猛地一阵收缩,这跟哥哥的经历何其相似!难道她就是救哥哥的那个女学生?他忙追问道:“那你知道你救的那位军官叫什么名字吗?”
韩亭茫然的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只听到他们喊他叫罗营长。”
是哥哥!是哥哥!救哥哥的女学生原来就是她!那个冒着生命危险把哥哥从死亡线上背回来的就是她。长英在心里狂喊着,他激动而热切地望向她,看着韩亭柔弱的身体,他怎么也无法想像她是怎么把哥哥从血雨腥风的战场上背回来的。那个在自己梦里出现过多次,坚毅勇敢的姑娘就是她,是韩亭,而她现在正坐在他的身边,显得那么的痛苦,那么的柔弱无助,他的心猛地抽了起来,感觉一阵阵地心痛。
“那后来呢?”长英关切地问。
韩亭并不知道他心里的变化,她又抬起手,专注地看着手指上的那道疤,缓缓地说:“后来……后来,几个男同学把我抬下了阵地,我醒来后和几个同学随着逃难的人流一起往南走。不多久长城沿线溃败了,兵败如山倒,老百姓都举家往关内跑,路上的人真多啊。走着走着,逃难的人流把我们冲散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羽凡不在了,我也不知道该到哪儿去,就机械地跟着人流走。走啊,走啊,我看见路边有一个瘦小的小女孩正抱着一个比她更小的小男孩在哭,走上前去一问,原来她们是孤儿,已经两三天没吃到东西了,小女儿哭着抱住我的腿,说:‘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弟弟,救救我弟弟,他快饿死了。’可我又有什么办法,那时候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也没粮食,我自己也有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了,我哪儿还有什么办法去救她们。看她哭得那可怜的样子,我也跟着落泪,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活,早知道当时我在古北口就随着羽凡去了。想到羽凡,我又想到了他给我的戒指,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随他去了,那么何不把他的戒指卖了给她们换一点粮食,再为羽凡做最后一点好事呢?我想我这么做羽凡不会怪我的。于是,我把戒指摘下来跟一个逃难的人换了一点点粮食。那时候的粮食真贵啊,一枚戒指只换到了一小袋的炒面。我把那一小袋炒面交给了小女孩的,就自己一个人走了。我想我就这样走啊走,走到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就倒在路边随羽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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