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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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说话真风趣!我姓罗,单名一个方字,小兄弟怎么称呼呢?”
林挽鸿见他一副仙风道骨的儒雅之气,刚才又恰如其时的替他解了围心生好感,笑道:“原来是罗大哥,我叫林挽鸿,这是我兄弟靳羽。罗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罗方看了一眼靳羽儿,似乎没发觉她男扮女装,客气道:“靳兄弟好,”又回首看了看他们一行人和十数辆马车道:“我们从东边回来,这不,运了些货物回长安去。”
靳羽儿和他微微点头一笑算是回应。
林挽鸿直言笑道:“真巧,我们也正好要去长安哩。”
罗方一听欣然道:“如此甚好,这里到长安还有十余天的路程,林兄弟要是不介意,我们结伴同行?”
林挽鸿心想和他们同行不至走弯路,人多再遇到要交朋友的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一路还能有个伴打发时间又可多些了解这年头的生存环境和生存法则,简直是一举多得。当下忙道:“我正求之不得,怕开口被拒绝大掉面子才不好意思说了。”
“林兄弟有意思!我一见你便心生欢喜,再次相遇也是有缘,所以才提出结伴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更不用再担心鹰扬会那种地痞流氓滋事了。林兄弟不是关中人士吧?”
林挽鸿心道心生欢喜还看我被那柯老大害得差点以后都摸不成女人了?嘴里却笑道:“罗大哥眼光真厉害,我和表弟都是南方人士,唉!说来话长,被人掳去塞外,差点回不来中原了。那鹰扬会罗大哥也听说过?”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说话功夫已彻底停了,罗方吩咐手下准备起行,“趁天色尚早,我们先进城,一看林兄弟和靳兄弟就像是刚从大漠回来。鹰扬会嘿嘿是这一带的一个小帮会,专拣外地来的软柿子捏,为非作歹,成不了大气候,早晚被人收拾掉的。”
骤雨方停,罗方的手下赶着十几辆马车在泞泥中前行,每辆马车或箱子都用油布覆盖,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林挽鸿和靳羽儿策骑与罗方走在队伍最后面好奇道:“罗大哥方才说的东边是指哪里?”
罗方知他是南方人,对北方局势不甚了解,耐心解释道:“当然是指高洋的齐室,因在我们的东边故此相称。”
林挽鸿不懂了“罗大哥既然从东边回来又要去长安为何却要绕道而行?不直接走函谷或由河洛入关,那样岂不是近上许多?”这些天他对中原地理形势已有了个大概认识。
靳羽儿对这些没有兴趣,也插不上嘴,只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罗方微微一笑接着道:“林兄弟有所不知,当今天下大体又回复到了三国之势,南方有你们梁帝萧方智,凭借大江之险偏安于江南岭南一隅。北方则有齐帝高洋挟他老子高欢的余威坐镇,而关中和陇西之地则尽属宇文泰扶植的魏室。近十几年来三方时有争战,尤其是东西两魏之争从未止息过,经小关、沙苑、河桥、邙山、玉壁五战后,双方更是势同水火,就连民间商贸往来也几近断绝,所以我往来于两境都只能假道、或是绕道而行。今趟从东边运了些药材和皮货返回长安也只能经蓟州、柔玄再由武川入关了。这一路虽然远了不少,却也不用冒险和官府打交道。唯一可虑者就是边塞常有突厥、契丹人出没,万一遇见他们只能舍货保命了。”
林挽鸿不想做个生意也如此麻烦还要担惊受怕,黑帮、官府、胡人马贼都要应付,更想不到罗方对天下形势了若指掌,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而且听他说话似乎对梁帝萧方智和北齐高洋语带抑贬,似乎不大瞧得起。他这一趟货物装了十几辆马车,若都是药材和皮货定然价值不菲,这样大宗买卖恐非罗方一介民间商贾所能经营的,何况世道又不太平。鹰扬会虽是不成气候的小帮会,但终究是地头蛇,看罗方对他们不屑一顾的态度他想必大有来头。林挽鸿对当今形势仍是一知半解,正好通过这个机会向似是无所不知的罗方好好请教,虚心问道:“罗大哥生意做到了东边,又是这样的大手笔,对这一路定是相当熟悉了。难道突厥和契丹经常入塞抢劫吗?”
罗方以手捋须道:“呵呵,在这乱世想要以个人实力在齐魏两地间畅行无阻的大做生意实在比登天还难。看到吗?”说时用手前面一辆马车车辕处插的面小旗子,“这面旗子是关中织手帮的标志,一入关中只要看到了这面旗子黑白两道多少要给几分面子,官府也不会怎么为难我们的。织手帮和官府还有各地豪雄一向交好互不侵犯,但边塞常有突厥等游牧民族的马贼出现,他们来去如风纵横千里,无人制得了,遇见他们只有自认倒霉了。轻则损失货物,重则人货都不保。这些年往来西域的商队少见了,正是因为中原战祸不断,塞外又马贼横行,我们绕道这里也是情势所迫。”
林挽鸿想起自己由塞外回来一路所见,有些茫然无语。抬头看罗方手指的旗子,三角形的黄绸上绣着一只形如手状的黑案,仔细一看又像是一只鹰头。“织手帮?”
罗方点头道:“呵呵,织手帮乃关中第一大帮会,林兄弟来自南方不知道不足为奇,我也只不过是帮中专责生意买卖的小头目,若非有吃得开的帮会撑腰我们哪能在两国间这样行走自如?对了,林兄弟你们为何不回南方而要去长安?”
林挽鸿看一眼旁边的靳羽儿,喟然道:“南方?侯景作乱后,南方不仅没有一片净土,更是无英雄用武之地。萧方智昏聩无方,南朝江山又要易主了,我没什么大志,只想找个太平地方过过安稳日子。早就听闻关中在宇文氏治下河清海晏,所以想去长安图个安身之所呢。”

林挽鸿这几句话纯属根据当下形势信口胡掐,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才是归宿,长安只是诱惑与梦想的首选。他喟然感叹倒不完全是装的,侯景作乱战祸连年,最遭殃的自然是普通老百姓。
罗方是老江湖,一眼便看出林挽鸿说话口不对心,也不说破他,只正容道:“南梁经侯景之乱,确实元气大伤名存实亡,若非陈霸先力挽狂澜于既倒,夜袭石头城斩杀王僧辩,萧渊明早在建康做了高洋的傀儡皇帝了。以陈霸先的文治武功雄才大略绝不会长久甘于被萧方智指使气颐的。林兄弟所言不差,孝闵帝虽然年幼,魏室也并非海晏河清,但一切军国大事皆由大丞相宇文泰掌控,在他的治理下关内才换来今日的安定繁荣。所以天下人心所向,许多有志之士皆投长安而来,希望一展抱负或博取功名。”说到这里稍稍一顿,看着林挽鸿接道:“大丈夫生于乱世更应当一展所长,努力向上,以求成就一番功名事业。林兄弟谈吐不凡,言语中的,可谓一表人才,难道就这样甘心情愿安于平淡?”
罗方一番话让林挽鸿心头意动,他来到这个时代脚跟都没站稳,没有与人一争长短的雄心壮志,更没有昏头昏脑的胡发皇帝梦,那些都不切实际,也不是这时候该考虑的。但安于平淡四字却切中了他的要害,林挽鸿确不想碌碌平淡的虚度光阴,最好是日子过得精彩纷呈,顺便又能替天行些小道。
只是罗方语气隐隐透出对宇文氏的看重,还似是替宇文泰说话的口吻让林挽鸿心内惊疑。莫非织手帮在关中背后有宇文泰做靠山?否则织手帮怎能称雄关中?以关中第一大帮会的影响和势力又怎能安然凌驾于由宇文泰控制的西魏权势范围之外?
想到这里林挽鸿哈哈一笑道:“不瞒罗大哥,小弟早前也有鸿鹄之志,希望在这乱世中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心力,唉!可谈何容易,如今天下早已不是汉人的天下,我纵有心也是无力,况且我好似没什么可以拿来换取功名的长处,哈哈既然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娶妻生子,安度一生,死了那份蛤蟆心。”
罗方听得莞尔,笑道:“胡人汉人又有何分别?能一统天下为老百姓带来福祉的才是真命天子。大丈夫建功立业为的是天下苍生,林兄弟又何必拘囿于胡汉之别?”
林挽鸿对于胡汉并没有偏见分别,只是这数百年来五胡乱华,祸害中原让他印象深刻,自己是汉人心里终究多少有点成见,不愿替胡人卖命。倒是觉得罗方这番话大有道理,微微一笑道:“罗大哥见地高明,不知您的意思是……?”他已隐隐感觉到罗方这人不大简单,他邀自己同行,还不厌其烦说这些,该是觉得自己是个可造之材,想收为所用。
罗方继续道:“其实我在织手帮不过是个小人物,但我们帮主轰天雷原横手却是响当当的人物,黑白两道莫不钦服,就是宇文泰也对要他礼敬三分。我看林兄弟器宇轩昂,午间扶车那一手大不简单,所以生出爱才之意,若信得过罗某,到长安后我便引荐林兄弟入织手帮,这样在关中不至受人欺辱,也多机会和场面人物亲近,他日出人头地为天下尽力就看你的造化了。宇文氏虽出身鲜卑,但早已汉化,当今魏室朝堂之上更多的是汉族士人。”
林挽鸿再无疑虑,罗方确实是在替魏室收罗人才,难怪他身处织手帮却对当今形势看得如此明了。不过以他的识见眼光怕不止是织手帮一个专责生意买卖的小头目了。“罗大哥好意小弟感激不尽,可否容我考虑考虑,我初来乍到,也还需和我表弟商量商量呢。”
“当然!反正这一路还有些日子,林兄弟不必现在就做决定。呵呵,罗某走南闯北阅人无数,不是我夸口,单就带眼识人罗某还真是少有看走眼的,林兄弟异日必定成就非凡,这也算我的一分私心吧。”
林挽鸿对那些所谓江湖术士相人算命的一套向来不值一哂,却偏偏罗方的话让他听起来大感受用。心道:难道真有天命这玩意儿?我可从来没做梦封侯拜相封妻荫子。这年头想要成就事业怕无非就是靠权力或武力吧?可我这两手夹生太极拳嘿!被阿史那木可汗手下三下五去二不到就弄趴下了,人家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若想凭武功混出个王道来还不如指望算命。走入仕的捷径?在这看重门阀血统的年代要混到大冢宰或尚书令老子胡子头发全白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希望?
一念及此林挽鸿突然笑了起来,又暗地道:我怎么没想到?哈哈,相人算命谁能比得过我我每卦必中?老子多了一千五百年的道行呢。
罗方策骑在前,和林挽鸿并骑的靳羽儿见到他一脸笑意,好奇的问道:“林大哥你想到什么了?一个人偷偷的笑?对那个罗大哥的提议动心了么?”
林挽鸿侧头冲她扮个鬼脸,笑嘻嘻道:“我是想到了长安就算我们银子花光,我也有谋生的本领了。他的提议?嗯,考虑考虑倒是可以。人生地不熟,多个朋友总会多条路。不过羽儿尽可放心,凭我的本领肚子跟着我们绝不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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