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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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官马招摇撞骗毕竟风险太大,随时有穿帮丢命的可能。经刚才官兵一吓林挽鸿本想随便吃些东西离开的,想想还是去鸿运轩打个转,顺便换些零钱。金子虽好,无奈面额太大,遇到小村小店找不开,又不能出手阔绰装大爷的打赏人一锭金子吧。
鸿运轩果然生意红火,林挽鸿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吩咐送上酒楼最好的饭菜。菜一上来他和靳羽儿顾不得欣赏色香了,拿起筷子就吃,这些天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靳羽儿更是夹一筷子就叫一声好。
少年站在一旁看他们每样菜都尝遍,讪笑道:“我没有骗你们吧?这里的酒菜很有名的。”脸上那表情就仿佛提醒林挽鸿你说过请我吃饭的
林挽鸿这才意识到只顾自己和靳羽儿,把他晾一边,冲他打个眼色,“你不吃?还是等我请你上座?”
少年大喜,巴结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说完伸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拿起碗筷就狼吞虎咽起来。
靳羽儿看他那吃相似是饿了许久,替他倒了一杯茶,“你慢点吃,很久没有吃东西吗?”
少年嘴里含着食物,口齿不清的道:“也不是很久没吃,昨天中午还吃过的,但这样的饭菜却是快忘记有多久没吃了。”
林挽鸿干掉两碗米饭,吃了一半的菜,感觉差不多了,放下碗筷,“那就是今天还饿着?为什么要做贼呢?你家人呢?”
“不做贼又能做什么?做贼至少一天还能混上一餐两餐的,我没家。”
林挽鸿叹了一口气,叫小二替他再上几个包子。
靳羽儿这时候才明白过来,问道:“林大哥刚才就是追他去了?他偷了我们的钱袋?”
林挽鸿笑着点头,“他把钱袋还我了,所以我说请他吃饭。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抓过一个包子,先咬了一口,“我?我叫殷摇铃,今年十七岁。”
“殷摇铃?呵呵,这名字挺特别的,做小偷没多久吧?手法完全不入流,连我都骗不过。”
殷摇铃嘿嘿一笑,“我平时都看准外地人下手的,可这里外地人少,又经常失手,前天摸人钱袋被发现再挨了顿暴打。”说时还若无其事的指了指额上的伤疤。“你一看就是好人,还请我吃饭,今天运气还是不错呢。对了,那些官兵为什么怕你呢?唉!我何时让那些官兵强人们怕我就好哩。”
直到他吃不下了,林挽鸿才叫来小儿结账,拿出一锭金子,殷摇铃和小二都看得两眼放光。林挽鸿把金子掷到桌上,“再给我包两袋包子。”
小二唯唯诺诺的跑去结账,拿来两包包子和找回的银子,还有几串五铢钱。出了鸿运轩林挽鸿把十多两纹银塞到殷摇铃手里,又分他一袋包子,然后温言道:“不要再偷东西了,这些钱拿着做些小买卖或找个活干。世道不太平,你好自为之吧。”
要知道在那时候十多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足够盖两间不太像样的房屋再置些家当。只要不去逛妓院和赌博,也够平淡过两年生活的。殷摇铃捧着银子和包子,感动得眼角湿润,说不出话来,“我……”
林挽鸿笑着拍拍他肩膀,豪气道:“奶奶的!男子汉大丈夫流泪也要没人看到的时候,我们走啦,记住我说的话。”
殷摇铃愣在那里,看着林挽鸿和靳羽儿越走越远,突然追上来几步大声道:“我将来一定会还你钱的,你叫什么名字?”
林挽鸿大感欣慰,头也不回就那样和他挥手作别。
出了城门两人上马,林挽鸿在马轻弹两记,马儿展开四蹄,在古道上带起一阵尘土。靳羽儿欢呼一声紧跟其后。
同“王四渎之三,统九州之五”的北齐相比,西魏只有号称“天府”的关中可算是富庶之地,亦是西魏的粮仓赋税重地,但经过数百年不断的战火后已是元气大伤,民生艰苦,商贸废迭。大统年间,大丞相宇文泰先后颁布三十六条诏书新制,关中地区农耕商贸才得以逐渐恢复。而大统七年“先治心,敦教化,尽地利,擢贤良,恤狱讼,均赋役”的六诏颁行后,实掌西魏大权的宇文泰奉行以德治教化为主,法治为辅的统治原则,加上其高明的眼光手段使得西魏人尽来投,才有所用,而清明的吏治带来了一派繁荣的局面。仓廪充实国库充盈则让西魏在与北齐的小关、沙苑、河桥、邙山、玉壁五战中不落下风,更是一挽劣势,和北齐势均力敌分庭抗礼了。
从武川到马邑,尤其是过了怀朔镇后,路上行人渐密,大多是往来的商旅,还有一些则是赶赴长安谋取功夫富贵的江湖人物。
暂时没有了近忧,林挽鸿和靳羽儿也把宇文桀抛到了脑后,一路不疾不徐,倒也逍遥快活。
马邑在望了,林挽鸿兴致极高,坐在那匹顺手牵来的高头大马上也似意气风发,大笑道:“羽儿,前面不远就到马邑了,我们今晚就在那里住下,好好洗洗喝足了尘土的肠胃,再美美的睡它一觉,离长安又近哩,不知道长安街上是否真的闭着眼睛都能撞到美女?要是一不小心闪了腰哈哈,那也值了。”
美女还没看到,头顶却飘来大片乌云,林挽鸿浑然未觉。
靳羽儿抬头看天,失色道:“林大哥,好像要下雨哩,我们找个地方先避一避。”
雨说下就下,赶了一阵后,前面有几间简陋的屋舍,屋舍外雨中停放着十几辆马车。林挽鸿喊道:“羽儿,我们先进去避一避。”两人狼狈的跳下马,捂着头钻了进去。
林挽鸿眼睛一扫,这里像是一所废弃的茶肆,勉强能够避雨的舍中已经挤满了人,右首数十人占去了一大半地方,看来是一起的。左边几个清一色灰衣汉子正拿眼打量着林挽鸿两人。

靳羽儿拨弄发梢的雨水,一副旁若无人的俊俏模样引得茶肆中人看得一呆。那几个灰衣汉子更是毫无顾忌的拿目光直刺过来。
林挽鸿看在眼里,暗懔道:莫非这年头断背成风?一抹脸上的雨珠子,拉靳羽儿往靠近自己身旁,低声道:“那几个家伙不似好人,雨小一点我们就马上走。”
话刚说完,灰衣汉子中一个站起走了过来,先看了一眼右首那拨人才笑嘻嘻道:“两位小兄弟请了,外面雨大不若坐过去我们交个朋友?”
林挽鸿装作不知道他和自己说话般左右看看道:“你说我们么?”
灰衣汉子一脸横肉,腰间挎着把长刀,目光在靳羽儿身上巡睃道:“难道还有别人吗?和鹰扬会交上朋友是你们交上了好运,还不过去见见我们柯老大?”
林挽鸿微微一笑道:“柯老大?不认识。对不起,我们还要赶路的。”
灰衣汉子没想到林挽鸿不识他的“抬举”,眼睛一横,恶狠狠道:“那可由不得你,赶路?正好我们一起。”
林挽鸿看一眼他们一伙的另几个人,吃定他们般不怀好意在一旁嬉笑。右首那拨人则事不关己的像是没有看到,林挽鸿心下叫苦,暗地里扯了扯靳羽儿的衣袖,意思是势头不对立马闪人,脸上却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是鹰扬会的大爷,好好!交个朋友。”
砰!
朋友两个字刚出口,他一拳抽在灰衣汉子小腹处,然后拉起靳羽儿冲进了雨里。
灰衣汉子哪想到林挽鸿突然出手,登时虾公般弯了起来,接着跪地捧腹,整个人仆在地上,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他几个同伙一看呼喝着冲了过来。
林挽鸿知道遇上所谓鹰扬会的流氓混混了,又见茶肆中另一些人没有“见义勇为”的意思,这才赏那家伙一拳伺机和靳羽儿闪人。他翻身爬上马背,心想等你们追出来老子早溜了。
靳羽儿却突然“啊”的一声跌倒地上,雨水打湿了马鞍,她刚爬上马背就滑了下来。
那几个灰衣大汉已经追出茶肆了,看着慌忙从地上爬起的靳羽儿都哄然大笑。“跑啊,看你跑啊。”
林挽鸿叫苦不迭,以同样快的速度从马上爬下来,一步抢到靳羽儿旁拉她躲到自己身后道:“哈哈!五湖四海皆兄弟,我正急着去找鹰扬会交个朋友呢。”雨渐渐小了,他冲着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脸倨傲的大汉道:“你就是柯老大吧?果然有老大的风范,小弟初来贵宝地,景仰之极,不如我们一起到马邑城喝一杯。”林挽鸿嘴里一边胡扯一边想着怎样脱身。
鹰扬会六个人已经把他两人半围住,那个柯老大走近前一步道:“老子还从未见过用拳头景仰人的,喝一杯这么简单么?”说完右手迅速的伸出往林挽鸿胸口抓来,摆明想来个下马威给他一点教训。
林挽鸿一侧身,弓步推掌一式太极如封似闭把柯老大的手架往一边,同时手背成拳往他脸上招呼了过去。
柯老大“咦”了一声,伸出的右手缩回再抓向林挽鸿的拳头,嘴里骂道:“活得不耐烦了么?”
林挽鸿大吃一惊,自己的动作明明在先,怎么忽然像是变得慢了,拳头就跟送到他手掌去似的。还未来得及变招已被柯老大一只大掌铁箍般捏在了手里,挣扎了几下都挣脱不得。
柯老大狞笑道:“就你这点耍猴似的把戏居然敢跟老子动手?乖乖跪下叩头求饶,否则今后你都休想用它再去摸女人了。”
一句话招来同伙得意的大笑。
林挽鸿疼得直冒汗,咧嘴道:“跪地求饶?你求我还差不多!”
柯老大不想林挽鸿如此嘴硬,手上加劲道:“老子求你!”
靳羽儿躲在林挽鸿身后,扯他衣襟颤声道:“林大哥!”
好汉不吃眼前亏,林挽鸿正要服软开口求饶,柯老大忽然怪叫一声的缩回手,然后像是被蛇咬似的在半空直抖,怒道:“哪个不知死活的?竟敢惹到我们鹰扬会?”接着看到地上刚刚滚落地上的一枚铜钱脸色顿时变了。刚才正是这枚铜钱从茶肆里飞出击在他的手腕上,让他全身如遭电击般放开抓住林挽鸿的手。
茶肆中慢慢走出一人,是一个留着缕长须的青衣中年大汉,他先对林挽鸿露出个友好的笑容这才若无其事的说道:“你们几个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我叫你们变成名副其实的阴阳会。”
柯老大手握在刀柄上,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恶兮兮道:“你是谁?敢管鹰扬会的闲事?”中年大汉还有数十人的同伙,那一手飞钱功柯老大更是自问做不到,问这话时已经色厉内荏了。
中年大汗眼角一扫他淡淡道:“凭你也配问我是谁?莫非不相信我让你去见阎皇?”
柯老大终算识时务,恶霸立即变作狗熊,一挥手带着那几个手下牵着马往马邑方向灰溜溜去了。
林挽鸿拱手,趁机揉了揉被柯老大差点捏碎的拳头道:“多谢大侠路见不平拔拳相助,我两兄弟在此谢啦。你刚才那是什么功夫?”
中年大汉笑道:“大侠?呵呵,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林挽鸿奇道:“你见过我吗?”看到旁边停放的马车顿时记起他们离开怀朔时找人问路好像就是眼前的这支商队。“你们也是从武川来的?我前天哈哈,不想这么巧又遇见了。大叔你好!”
中年汉子笑道:“小兄弟记起啦?也算有缘,若非这场雨来得突然,我们此刻不会在这里再见了。”说到这里忽然皱眉自嘲般道:“我很老吗?”
林挽鸿不好意思的咧嘴笑道:“我要是叫你某某兄嘿,你会否以为我占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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