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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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方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要将罗某连同马一起扣下?”
凌坤态度依旧不肯松动,硬着头皮道:“末将不敢,七爷请自便,末将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留下七爷,但马和贵帮这位兄弟……”
罗方看着凌坤,不怒反笑道:“本帮行走于关内外,就是丞相大人见了也要给几分薄面,你一个虎头尉,何人给你这么大胆子?”
林挽鸿依言在一旁不做声任由罗方和凌坤交涉,织手帮在关中果然势大,听罗方口气他们和宇文泰关系非浅。凌坤的态度虽然恭敬却不肯放行,让林挽鸿担心能否安然脱身?更想到凌坤的异常也正说明自己身上那两封信和令牌的重要,否则怎会为了一匹官马开罪织手帮?
这时城内几匹快马迅速赶到,还未近前就听到当先一人大声道:“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原帮主座下五虎将之一的罗七爷。”说话间人已到了近前,来人一身戎装,年在三十五六间,满脸短髯,煞气逼人,眉角一块刀疤斜斜盖住了小半边脸更舔威猛气势。只见他翻身下马,拱手道:“杨某来迟,七爷名震关中,何苦跟一个小小的都尉为难?”
凌坤见到杨灭立刻似见到了救星般恭敬道:“请将军做主。”
罗方和杨灭似是旧识,也跃下马来,抱拳道:“车骑将军多年不见,不想今日在此幸会啊。”
杨灭一对虎目先扫视了众人接着一摆手,凌坤退下,他这才朗声道:“七爷在长安哪知我们戍将的苦处?昨日我接到宇文将军密报,数日前沃野镇官马被盗,捉到几名北方细作,据称他们还有同伙潜入关中。马邑与齐境首当其冲,所以杨某不得不小心行事,对往来行人严加盘查。此事已禀明大司马宇文将军,七爷不会为难杨某吧?”
罗方微作沉吟,“织手帮向来不过问朝廷中事,罗某自然不会让杨将军为难。这马不管是否被盗的官马,我都留下也好让杨将军交差,至于人嘛,罗某留下杨将军以为如何?”
林挽鸿心中一惊,想不到罗方这么够意思,他们萍水相逢认识不过一天功夫,他即便有火眼金睛也不可难看穿自己是什么来路的,到了如此形势却仍旧不肯丢卒保车的把他交出去。不过这时候他已经说不上什么话了,开口只会徒惹嫌疑,承认自己是真正的盗马贼。
杨灭双目如电,寒光稍闪倏逝,接着面若无事的哈哈笑道:“七爷说笑了,杨某便有熊心豹胆也不敢和原帮主开这等玩笑的。不过我有一事还请七爷不吝赐教。”
杨灭不敢留下他,罗方早在意料中,何况为了一匹官马得罪织手帮实是得不偿失,在关中谁都知道织手帮虽然明里朝廷中事各走各边,实则和朝廷关系密切,原横手和宇文泰走得亲近更是人尽皆知。“杨将军请说,罗某定当知无不言。”
“还请七爷告知此马的来历,事关重大,一旦北方奸细混入城中,这干系杨某可担当不起。”
罗方道:“此马是我在武川城外从一牧民手里买下的,看中它神骏异常,也看是官马才肯买下,不知道这消息能否帮到杨将军?”
林挽鸿对罗方更增好感,他不仅没有把自己交出去,还编造谎言替自己开脱。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真的仅仅是因为爱才?况且自己是人才或庸才还未可知呢。倘若自己真是北齐的奸细他岂非既走眼又失算?
杨灭客气的拱手道:“多谢七爷。”说罢一挥手,立即有人过来牵走林挽鸿的马。“杨某还有公务在身,就此拜别,祝七爷一路顺风顺水,安抵长安。”
出城后,罗方让人给林挽鸿腾出一匹马来,叮嘱他道:“林兄弟,以后买马可得留个心眼了,官马最好不要碰。织手帮虽然在关中独大也并非横行无忌。想必你刚才也看出杨灭并不大买我们账,他是宇文护兄弟的嫡系,说到底就是一条乞尾狗,和我们只保持着表面的客气。”
林挽鸿不解,奇道:“西魏不是宇文氏的家天下吗?织手帮若是和他们面和心不合怎能关中独大呢?”
罗方送过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道:“话虽如此,但魏室在名义上毕竟还是拓跋氏的天下,况且长安形势复杂并非像表面看来那样简单,林兄弟若有兴趣我慢慢说给你知道。”
林挽鸿见他一直绝口不提官马来历是否真实可靠,还倾心和自己讨论西魏大势,心中感激,暗忖道:宇文桀说官马被盗有奸细混进魏境是真有他娘的那么一回事还是找借口?我是否该义气为先告诉罗大哥实话呢?如果真只是为了我身上的书信和令牌,那这些东西肯定至关重要,宇文桀不允许它落入别人手中,否则怎会如此大动干戈?他又不知道是谁偷走了书信和令牌,所以才找了个缉拿北齐奸细的由头?
想到此处林挽鸿决定将书信的事告诉罗方,以他对西魏局势的了解,或许能看出信中的秘密。万一宇文桀真是冲这书信来的,早点告诉他也可有个准备。若是等到火烧到了再告诉他实情未免对不起他一番爱才袒护的美意。可已经和羽儿说好自己去长安,现在怎么开口?唉!呆会再哄哄她吧。林挽鸿先在脑子里想好了怎样和罗方开口才道:“罗大哥,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和你说真话。”
罗方似是早已料到般丝毫没有感到惊奇,呵呵一声笑道:“我和林兄弟萍水相交,你没必要事事坦诚相告的,再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是人之常情。”
林挽鸿分辨不出他是故意这样说还是确实这样想,只知道自己再无隐瞒的必要。迟疑道:“我想先问罗大哥一个问题?”

罗方笑道:“你是否奇怪我们既是初次见面,我为何宁可得罪杨灭也要替你开脱?”
林挽鸿要问的正是这个问题,当下一副心事被人猜中的表情苦笑道:“像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罗大哥似的,罗大哥难道不担心看错人?我若真是北齐奸细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哈哈!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话有意思。林兄弟若是齐国奸细罗某回到长安定自绑手脚向原帮主负荆请罪,领受责罚。或许等林兄弟你到了我这般年纪就会发现很多事情不像看上去那么复杂,其实却又并不简单。你可曾听说过檀九公?”
林挽鸿摇头,“檀九公?”
“嗯,估计江湖上和林兄弟一样不知道檀九公的大把人,他老人家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是我所见过中最为淡泊通玄的人物,至今难忘。蒙他不弃,十多年前曾授予老哥我一门绝技,可惜我天资所限,只得窥皮毛,却也够我受用啦。”
林挽鸿好奇道:“檀九公授予罗大哥什么绝技呢?”
罗方本来眯着的眼睛睡醒般忽然睁开,换了一个人似的眼中暴起夺人的神采,“相术。”
“相术?岂不就是看相算命的学问?”
“林兄弟说得不错,确是看相算命的学问,天有万象,人有万相,一个人的运数前程皆可由相而生,虽不断改变,却万变不离其宗。檀九公学究天人,不仅武学臻于化境,更是精通神鬼莫测的五行术数。机缘之下,我得他指点,略学到他老人家相术神髓于万一。林兄弟骨相清奇,目长辅采,部位无亏,纵然眼前有一时之困,他日也绝非池中之物。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替你开脱了吧?”
林挽鸿心下大喜笑道:“真若如此,罗大哥这算不算泄露天机?战国时吕不韦看中落魄中的秦始皇他老子庄襄王,以为奇货可居,呵呵,我怕罗大哥看走眼做了笔亏本买卖呢。”
“哈哈,林兄弟说话真风趣,这世上哪有绝对亏或者赢的生意?形相不过是材料,德行才是器具,成或是败在于个人修为。这就好象有了一副好的皮囊你还要好生利用善加引导才是,若是不知道珍惜暴殄天物那和行尸走肉没有分别了。”
林挽鸿心中细嚼罗方话中含义,点头称是道:“罗大哥晓言大义,今日援手之恩我一定铭记于心。有一件事我还要告诉你罗大哥,不过说来话长。”言罢他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靳羽儿,一脸正色道:“我从大漠回来时正好遇到魏室铁骑在草原上疯狂抢掠,甚至将所到之处牧民全部残杀,说是奉了宇文将军之命。宇文泰治下的官兵如此灭绝人性,实在让小弟有些恐惧和不齿。罗大哥没有看到,那些全是手无寸铁的牧民呢。不知道我所看到和罗大哥所说的哪个更加真实呢?”
罗方显然不知道边塞发生的这些惨事,惊道:“真有此事?宇文泰为了经略中原,与西北柔然、突厥、敕勒向来交好。先以婀娜公主嫁柔然阿那瑰弟塔汗,柔然为突厥所灭后,又以长乐公主和亲于突厥阿史那土门可汗,才换来边塞安靖。前年突厥还向我朝献马五万余匹。至于敕勒因地理上在突厥和室韦之西,并没有直接利害冲突和魏室也一直保持着友好往来,大统十七年宇文护还曾远赴敕勒王汗庭以示交好。宇文桀为何要这样做?这分明是要激怒草原民族,挑起事端。”
罗方对魏室局势和内情掌握得清晰透彻,让林挽鸿大为吃惊,织手帮不是向来不过问插手朝廷政局的吗?照此看来织手帮和宇文泰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或者一直处在宇文泰背后得他庇佑才能坐大关中,所以也才对朝局如此清楚。
林挽鸿当然更不可能知道宇文桀这样做的目的,不过这些事结合他“未卜先知”的超能力,他似已隐隐把我到宇文护兄弟的用心,只是还不够明朗。林挽鸿轻嘿一声道:“还有罗大哥,刚被杨灭扣下的那匹马并非小弟从敕勒人手里买下的,而是在白雀镇偷来的,不过不是在军营里,是在一户人家的大院,哈!当时那个叫宇文桀的家伙正在那里偷人家老婆。”
罗方先是蹙眉接着失笑道:“白雀镇?偷人老婆?哈哈,想是宇文桀久镇边塞饥渴难耐,所以才会与镇妇行那苟且之事。”
林挽鸿从身上掏出那块骠骑将军令牌,递给罗方道:“罗大哥你看,这便是那晚顺手牵他的马时捡到的玩意儿,除了这个还有几个金锭子当是是他孝敬我的盘缠,正愁囊中羞涩啦。”
罗方接过令牌,肃然道:“嗯,这确是宇文护府上的令牌,现在他已官至大司马了,整个魏室除了大丞相宇文泰外就数他风头最盛了。宇文桀是他亲弟,都是宇文泰的侄子,他的父亲宇文颢在六镇起义讨伐卫可孤时死于沙场。此人颇有大将之风,深得宇文泰信赖,只是为人深沉,胸襟未免稍欠。”微一停顿后又道:“这么说,杨灭扣下的那匹马是宇文桀的?”
林挽鸿稍一犹豫有从怀里拿出那两封书信来,“呵呵,不是那鸟人还有谁呢?活该他倒霉,见了女人老娘都不记得了。这个和令牌一起的,是宇文护写给宇文桀的书信,我看不大明白,罗大哥或许感兴趣的。”
罗方再接过书信,看到最后脸色变得凝重,缓缓收起信,“宇文桀可看到是林兄弟偷走了他的马?”
林挽鸿摇头,“没有,我牵马时那家伙一个正趴在那个叫红儿……”说到这里突然记起靳羽儿还在一旁,忙改口道:“他正在那个叫红儿的女人房里。罗大哥,我有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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