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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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方道:“说说看。”
“我直觉这两封信不同寻常,而且还应该非常重要。宇文桀给杨灭的密报说什么官马被盗可能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只是藉此借口追查这两封信的下落,因为它或许藏着不欲为人知的秘密。”
“林兄弟果然心思缜密,这两封信确实关系重大,宇文桀平日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不想今次如此大意,这么重要的东西竟被林兄弟无意中得到。嘿!这个中情由微妙得紧,倘若我的猜测不差,长安不久即有大事发生,我们得尽快赶回长安,把此事禀明原帮主。”
林挽鸿没想到信中竟真藏着如此重大的秘密,和自己直觉不谋而合了。“这两封信真有这么重要?”
罗方点头沉声道:“不错,想不到宇文护兄弟表面对宇文泰忠心耿耿,骨子里却保藏祸心。难怪看我们织手帮不顺眼,林兄弟看来天意如此啊,教你得到这两封信,又教我们机缘巧识。这两封信表面看来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几件事联系到一起实是暴露了宇文护兄弟的野心和秘密。”
林挽鸿还是不明白,罗方继续说道:“如果这只是平常书信,宇文桀怎会兴师动众追查它的下落,必是他心虚,唯恐别人知道了此信的秘密,所以他才以官马被盗的借口设卡盘查。再者他侵袭抢掠敕勒人定然瞒着长安,宇文泰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宇文桀显然是受宇文护的指意,这样做一定有目的。林兄弟是在乌拉山碰到敕勒人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那是一支从漠北迁徙到阴山南麓的敕勒人,数百人尽数被宇文桀杀光,财物被抢掠一空,场面真是让人惨不忍睹。”
“数百年前,敕勒人是大草原上匈奴以外最为强大剽悍的民族,遍布大漠南北,后来柔然、突厥逐渐兴起,敕勒人被迫退至大漠以北和土拉门河两岸,漠南已鲜见他们的影子了。宇文桀这是要干什么?他岂会不知道宇文泰安抚示好草原各部族以全力应付高洋的心意?哼,这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险恶居心。”
靳羽儿的眼圈泛红,一直低头不语。林挽鸿暗叹,敕勒人的惨死只怕会长久痛苦的折磨她,现在知道灭她族人的是宇文桀,真不知道她会否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回过头想起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罗方看在眼里,问道:“林兄弟是否有话要说?”
林挽鸿嘿嘿一笑道:“不知今年是什么年份?我的意思是比如洪武元年什么的。”
罗方微觉奇怪旋即笑道:“哦,在梁朝今年是绍泰元年,齐室是天保六年,关中大统之后一直不曾改元,按说该是恭帝二年。”
林挽鸿心中巨震,已经清晰触摸他想要的答案了,忙道:“那罗大哥你知不知道宇文泰最近身体状况怎样?”
在他记忆里,西魏恭帝三年宇文泰在巡幸西北时一病不起,走到泾州就挂了,从此西魏大权旁落宇文护手中。照时间推算,一年后宇文泰就要断气,那宇文护信中所说身体微恙就再正常不过了。近在眼前的诸事指的什么?显而易见就是等着宇文泰闭眼,他宇文护好接掌西魏大局。可为什么宇文护要在边塞挑事呢?真要引得塞外铁骑犯境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罗方以为他看了宇文护的书信才有此一问,摇头道:“宇文泰行伍出身,本身修为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有近年余没有见到他了,是否如宇文泰所说身体微恙还不知道,回到长安一切该可立见分晓。”
林挽鸿心底莫名升起一阵兴奋,他知道自己由于顺手牵了宇文护写给宇文桀的两封书信,已经不知不觉中卷入了历史的洪流。兴奋是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绝对刺激精彩,同样充满危险甚至是杀机,一个不好或许小命就要葬送。但这也正是他想要的,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浪费或虚度来之不易更不可回头的穿越机会和旅程,这将是多么难得的生命体验!或许在这个未知精彩的世界里某天还会不期遇到顾非烟,隔世重逢?想到这里林挽鸿激动难抑,一个优美的弧度慢慢从嘴角牵起,他恨不得仰天长啸以抒泻心中的快意。自穿越至今,现在他才真正感到一丝快乐和对前途的期待。他并没有野心,也不想改变什么历史甚或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成就一番惊天动地名传千古的功业,唯一的要求便是重生的生命不要太平淡和碌碌无为。
事情忽然有变,林挽鸿本来答应靳羽儿离开罗方的商队和她单独去长安,现在恐怕走不了了。一来出于罗方对他的欣赏和爱护,再者宇文桀虽不知到底是谁偷了他的坐骑,但在马邑杨灭却已认得他的模样,他头发还未长出,现在倒成了副招牌,走到哪里都极其好认,一旦离开织手帮的商队,杨灭追来了他和靳羽儿只有束手就擒引颈待割的份。
靳羽儿故意走慢落在队伍的最后面,林挽鸿知她心里不快,也堕后和她并骑,看着一身男装的她,若是不知内情的见了定以为她是一个俊俏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林挽鸿伏在马背上,侧头看她道:“羽儿,你是否在怪林大哥答应你和他们分开,却又说话不算数?”
靳羽儿低头看着马鞍,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道:“我知道林大哥有自己的打算,羽儿会听林大哥的,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不想和他们说话。”
林挽鸿坐起看向前面,罗方正和仝万春说着话。
“羽儿,林大哥答应你的自然不会忘记,刚才你也听到,我们偷宇文桀的马无意中惹来大祸,要不是罗大哥仗义援手我们只怕要像笼子里的老鼠般被堵在马邑。现在已经暴露,宇文桀那两封信中藏有大秘密,他绝不愿意落入别人手里的,而且他随时有可能追来,织手帮在关中势力庞大,我们跟着他们才可能平安到达长安,呵呵,这叫借树乘凉,只要我们安全了就和他们各走各路。”

靳羽儿忽然抬头,看着林挽鸿,咬着嘴唇道:“那两封信可以让宇文桀身败名裂或是被砍头吗?”
林挽鸿心中一惊,靳羽儿一直不做声原来想着信中的大秘密替她和死去的族人报仇。林挽鸿虽不知道宇文桀长得什么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就他对塞外游牧民族残忍好杀的手段和行事作风来看,宇文桀绝非善类,甚至死不足惜。可他终是权倾西魏的中山公宇文护的亲弟,手握重兵,本人或许更是高手。林挽鸿想想心里冒出丝寒意和恐惧,自己是否纯粹在玩火拿宝贵的小命开玩笑?宇文桀若知道是我偷了他的马和书信,怎会放过我?说到底自己终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就算躲到织手帮的床底下去到头还是免不了被牺牲的命运。宇文泰才是话事的,再有一年功夫他非嗝屁不可,宇文护还是会当家谁也改变不了。唉!长安,还没去呢就已经杀机重重。林挽鸿心里第一次左右不定,不知选择去长安是不是个英明的决定?暗道是否该掉转马头先去邺城玩玩呢?旋又打消念头,长安的魅力和不可预知的未来更加让他感觉到诱惑。只是现在羽儿也知道了宇文桀就是她们敕勒人的灭族仇人,如果到了长安她报仇心切做出什么事来落入宇文护兄弟手中手中定是有死无生。
林挽鸿一扯马缰靠近靳羽儿,柔声道:“羽儿你答应林大哥一件事好吗?”
靳羽儿望向他,林挽鸿眼中充满关切,让她心头一软,幽幽道:“你说吧,羽儿答应你。”
林挽鸿点头一脸严肃道:“你要答应我到了长安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许想着自己为族人报仇?更不要私自去找宇文桀。他对你族人做出那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还有其它目的,可能受人指使想挑起事端。报仇的事我们从长计议,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都不会不管的。”
靳羽儿又眼圈红了,眼泪泫然欲滴,神情凄婉,定定的看着林挽鸿,半响才缓缓点头道:“嗯,羽儿知道的。”
林挽鸿心中不忍,勉强笑道:“你要相信林大哥,多行不义早晚嗝屁,宇文护兄弟不会有好下场的。走吧,不要再不高兴呢,别人还以为我欠了你银子没还,哈!”心里暗自决定到了长安一定要为惨死的敕勒人讨回一个公道。靳羽儿若非和他一起来到中原,现在只怕流落到了阴山之北,报仇的念头也会淹没在时代和时间的大漠里。中原和塞外民族间争战残杀自战国以来的近千年里从未停息过,每一个个体和生命在这历史的长河里都显得渺小和轻贱,转眼就会被掩埋在时间的尘烟中。生命消逝了却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在贪婪、野心和名利的诱惑下渐渐发芽,然后又是战争屠杀和一个个生命的消逝。
靳羽儿复仇的种子随着她和林挽鸿踏足中原开始苏醒过来,并折磨着她。林挽鸿开始有些后悔了,或许草原才是靳羽儿身心最安全和宁静的归宿。他虽然答应替靳羽儿报仇却还未想过这仇该怎样报,自己是否有力量去完成她的心愿。
当晚,商队在一个叫离石的小市镇歇下。住进镇里最大一间客栈后,罗方把林挽鸿叫到他房里,正容道:“杨灭显然是受宇文桀指使才在马邑设卡,在我们商队发现坐骑也必定第一时间通知宇文桀。他最担心就是信件也落入我的手中,他清楚原帮主和他叔父宇文泰的关系,那几等于大丞相也会看到此信,宇文桀绝不会坐视这等事发生的。这里距马邑只有百多里,今晚我们必须小心戒备,以防万一。”
林挽鸿也担心这个问题,不过他还寄希望于宇文桀慑于织手帮的势力而吞下苍蝇般眼见罗方走远。现在听罗方这样说更加担心了,问道:“罗大哥,你的意思是宇文桀为了那两封信会铤而走险,不惜得罪你们织手帮?你们原帮主和宇文泰不是很亲近吗?他难道不怕宇文泰追究下来?”
罗方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两封信要是传到宇文泰手中,宇文护兄弟即便百口狡辩也会使宇文泰心生芥蒂,说不定还会慢慢疏远他们。宇文颢战死沙场后宇文泰视他兄弟如同己出,嘿!说到底这终究是他们的家事。宇文护此人面相貌似亲和随意颇有胸襟,实则心机阴沉,野心勃勃。长安有些事你并不知晓,否则我又岂会插手他宇文氏的家事?不过现在既然看到这两封信自然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何况宇文桀也不会答应的。”
林挽鸿对长安的局势是不了解,可他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很想告诉罗方,又怕他问起解释不通。只道:“那依罗大哥看他会不会做贼心虚然后从我们手里来抢回书信?”
罗方缓缓道:“织手帮终是江湖帮会,从来不明里插手朝中事务,但谁都知道我们和大丞相府走得亲近,被看作是宇文泰的势力,这也是宇文护兄弟不愿意我们卷入其中的原因,如果他兄弟二人真有异心自然也视我们为眼中芒刺。以我对宇文桀的了解他绝不会眼睁睁让我把书信带到长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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