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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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惨叫,那官兵仰面跌倒地上,满脸血溅。另两个官兵已经到了十步之内了,大喊着冲了上来。林挽鸿一拉已惊得呆住的靳羽儿,“羽儿,上马!”
靳羽儿这才回过神来,翻身上马,林挽鸿一夹马腹,带着靳羽儿转眼便没入林中。
在林中左突右穿的跑了半个多时辰,官兵早已被甩得不见踪影了。林挽鸿轻轻勒了勒马缰。“羽儿,我们这到了哪里了?”
靳羽儿睡醒般松开紧紧抱在林挽鸿腰间的双手,脸上升起一片红云,低声说道:“我们还在乌拉山哩,林大哥,我们去哪儿?”
林挽鸿任由马儿驮着缓缓前行,去哪儿?自己自是回中原去,可靳羽儿呢?她的族人只怕都已经死在官兵刀下了,这女孩子现在孤苦一人,该去哪儿?如果再碰到官兵定会落入他们手中。“羽儿,你有什么打算吗?”
靳羽儿似是想起死去的族人,半响才黯然道:“我不知道,阿爸、族人和牲口都没有了,现在连草原也没有了。”
林挽鸿心底升起一股怜悯之情,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自己对于这个时代也是初来乍到,前路渺茫,更身无分文,半个铜板都欠奉,甚至下一顿的着落都没有,即便想帮她也有心无力。刚才忙于逃命,肉干和靳羽儿送他的那套衣服都丢了,现在两人都已是身无一物,除了这匹抢来的马。
“羽儿,要不我们回去看看?官军说不定已经走了呢。”他想回去看能否找到些吃的,或许牧民还有幸存下来的,那样靳羽儿也有着落了。
靳羽儿轻轻点头,“我听林大哥的。”
林挽鸿暗自苦笑:听我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愿你那些族人还有活下来的吧!
两人沿着来路摸索着回到密林后那片坡地,先躲在暗处观察了一番,确定官兵已经离开这才小心翼翼的出来。斜坡上到处可见敕勒牧民的尸体和他们携带的物品,林挽鸿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死人,而且几个小时前还是鲜活的生命,现在却已躺在了这里,没有了呼吸。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失望和恐怖,接着胃里开始痉挛,终忍不住蹲在那里吐了起来。
靳羽儿两眼含着泪珠,苦忍住不让它们掉下来,一个人吃力的搬动着那些尸体,把他们整齐的摆放在斜坡上。然后折了些枝叶将尸体遮盖,以免被蚊蝇叮咬和太阳暴晒。
林挽鸿胆汁都快被吐出来,直吐到筋疲力尽、腹中空空才坐倒地上。靳羽儿收拾了些干粮,走到林挽鸿跟前,“林大哥,谢谢你帮助我们,这些烤肉你带上,还有那匹马你骑着它回南朝吧。”
林挽鸿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站起来道:“羽儿,你要去哪里?”
靳羽儿摇摇头,看着地上族人的尸体,凄然道:“我已经没有族人了,我要去找我的阿哥。林大哥,有了这匹马你今天天黑前就可以赶到那边的镇子里了。”说完她转身欲走。
林挽鸿一把拉住她,“羽儿,你去哪里找你哥哥?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但我总会找到他的。”靳羽儿倔强的不肯回过头来看林挽鸿。
林挽鸿心里暗叹:天地之大你上哪儿找去呢?只怕你哥哥没有找到,还把自己弄丢了。唉!看来我们两个都是命苦的人,虽然前途没有着落,但两个人在一起至少有个照应。“羽儿,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南朝?或者会遇到你哥哥也不定的。”
靳羽儿脸上露出凄苦的笑容,“林大哥你真肯带我一起吗?回南朝?在南朝会遇见我阿哥吗?”
林挽鸿心想遇见你阿哥的机会比我遇见你的机会还小,哪有那么巧的?嘴上却笑道:“我可不愿意把你一个人丢到这里喂狼,再说世道不太平,你要是被人掳了去还怎么找你哥哥呢?”腹中吐得空空如也,笑起来林挽鸿都感觉到吃力。
靳羽儿转过身来,一脸的愁苦在阳光下渐渐消散,似乎从林挽鸿笑容里看到希望,她在林挽鸿手里抢过刚给他的食物,“东西我拿吧,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是否现在两腿还直发软呢?”
林挽鸿也不分辩,“羽儿,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我换下,现在这样子活脱脱像个乞丐。你早上送我的那套官兵追来时弄丢了。”
靳羽儿刚答应好,又记起什么似的说道:“不要哩林大哥,你要是穿上我们的衣服到了南朝,肯定被人误会,要是碰到官兵更没好果子吃的。”
林挽鸿想想也是,只是搞不懂为什么南朝官兵对塞外牧民这样残暴敌视?倘若真因为衣服丢掉性命那才不值。“好!我们走吧,羽儿,你今年多大了?”
两人牵着马朝密林走去,靳羽儿怀里抱着一包干粮和水袋,像个孩子般嘻嘻笑道:“林大哥你猜?”
林挽鸿看她雀跃的样子,像是忘记了所有的不开心,知道她是因为自己不肯丢下她一人要带她回中原而开怀,也暂时抛掉自己的烦恼,暗忖回到中原只要饿不死就行,只要有机会凭老子多出来一千多年的道行,再怎么混也不会太差吧。“十八?”
靳羽儿摇头,“错啦,羽儿今年十九哩。”
林挽鸿道:“嗯,你十九,我二十一,大你两岁,你叫我大哥确实没占你便宜。”
靳羽儿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林大哥就算占我便宜羽儿也不会计较的。”到了山坡脚下,她回头看去,表情回复虔诚忧伤,嘴里还低声说着什么。
等她说完,林挽鸿问道:“羽儿刚才嘴里在说什么呢?”

“我在和我的族人告别,希望他们保佑我们。林大哥,我们以后还会回到这里吗?”
林挽鸿也不知道,只好安慰她:“走吧,等找你阿哥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回来看看。”
如果是昨天这时候,林外该是一副热闹安详的画面,毡包林立,牛马成群,一天之隔,却宛如另一个世界,只因为西魏骑兵的抢夺掠杀,生命变得如此脆弱不堪,昨天的大活人今天已变成了一具具尸体。明天呢?林挽鸿忽然对明天没有一点信心。
时值午后,骄阳似火,林挽鸿和靳羽儿两人共乘一骑,驰骋在大草原上。经过这些日子的大漠之行,林挽鸿的骑术已经大有长进了,离这里最近的镇子骑马也需要四个多时辰,他们要在天黑前赶到那还不知名的镇子去。关键是林挽鸿心里还打着小算盘,他们两个现在身无长物,进入中原后吃饭住店都得银子开路的,他想到了那镇子先看情况能否晃到些银子,顺便弄两套衣服换下。虽然还没想到用什么办法,但他不信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最好是小镇有几户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什么的,银子多到他能够劫富济贫一点,当然还得银子放在他能找到显眼的地方。
靳羽儿坐在他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腰,林挽鸿倒没觉得什么,女人的光身子他都见过了,这点诱惑自然抵得住。靳羽儿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男子这样亲近,小脸因为兴奋臊得通红,心儿都快喜翻了,渐渐忘记了今早发生的惨事,恢复她活泼俏皮的个性。“林大哥,你家在南朝什么地方呢?”
她一开口,哈气如兰,弄得林挽鸿后颈痒痒的,大感舒服惬意,笑道:“我没有家,以后我们两个就四海为家好吧?”
靳羽儿听他说我们更是暗自欢喜,“我听林大哥的,林大哥为什么也没有家呢?对了,你不是和你师姐一起去大漠失散的吗?你还要不要找她?”
靳羽儿这一说又让林挽鸿想起顾非烟来,只好安慰自己道:“她可能已经回到中原了,但愿以后有机会碰到吧。”
“可你们为什么要从中原跑去大漠呢?”
林挽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说了靳羽儿也不会明白,只道:“嘿!被人掳去的,羽儿,坐好了,我们得快些赶路,争取在天黑前到那镇子里找个地方落脚,唉,我真想有张床好好睡一觉。”
白雀镇是个边塞小镇,有百多户人家,整个镇上就一条南北向的街道,十分冷清,除了一些小商铺外就是简陋的酒肆客栈。
林挽鸿和靳羽儿从北边进入小镇,正是黄昏时候,街上行人稀少,偶尔碰到几个见他俩的装束打扮都侧目而视。林挽鸿有些失望,今晚的酬银换衣计划怕是要泡汤了。这里已经是中原的魏境,地处边塞,远离中土,看样子镇上人丁并不兴旺,从头走到尾也不过百余米的距离,更是没见到他意想中富足的大户人家。
靳羽儿自小在草原长大,从踏进小镇就开始东张西望,大感新奇。“林大哥,原来南朝的城镇是这样子,我只听阿爸和族人们说起过。我们今晚住哪儿呢?”
快走到尽头了,林挽鸿回头冲她勉强一笑,自己对这地方比她还要陌生,却不知如何跟她解释。“羽儿,我们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客栈那种地方都是认钱不认人的,先试试运气怎样?看能否找间破庙或没有人的房子休息一晚吧。”
靳羽儿温顺的一点头道:“嗯,只要不淋雨就行,嘻嘻,反正和林大哥一起就算有坏人我也不怕。我们还有烤肉够吃几天哩。”
这时经过一间药铺,林挽鸿停下把马交给靳羽儿,径直走了进去。在他的印象里,能开药铺至少认得字,有些见识还不会太粗鲁。药铺老板见有人进来正准备笑脸相迎,一见林挽鸿那身打扮,好奇的看着他。
林挽鸿先奉上一个笑脸,拱手问礼道:“老……掌柜的,你好!”
药铺老板眯眼打量着他,“客官有什么事吗?”
林挽鸿轻咳了一声,问道:“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到长安还有多远?”
“这里是白雀镇,长安?小兄弟打哪儿来呀?”
“我们兄妹刚从大漠回来,路上被人打劫才流落到贵地,准备返回长安去。”
老板斜睨了一眼站在门外的靳羽儿,慢悠悠从身后柜台上拿出一盏灯点上,“这年头不太平呐,要去长安?可远得很,出了这镇子一直往西南走,有个十天半个月差不多就能到了。”
林挽鸿知道这里离长安路远,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么远的路程。心底苦笑:奶奶的,十天半月?还西南方向,这么说我在大漠里兜了个圈子,早知道直接折往东南方向走就好了,何必跑来翻阴山?先差点喂了狼,又他娘的被官兵追得满山跑。他倒不是怪萨巴赖绘制的地图有问题,是气恼自诩对于历史山川地理熟稔,默记于胸,却丝毫没派上用场。经过一千多年的沧海桑田,别说人事就是地理也面目全非了。现在倒是用得着了,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在塞外至少走了千余里的冤枉路。
出了药铺,两人在镇子尽头找到了一间荒废已久的祠堂,破落不堪,但总算是有了个休息的地方。靳羽儿收拾块空地出来,林挽鸿则找些木柴升起一堆火。祠堂久无人气,到处蛛网缠结,天色一黑,蚊蝇都冲着火光涌过来了,在两人身旁不断飞舞,看那架势睡着都有被蚊子抬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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